45、第四十四章且聽45、第四十四章且聽←→:
“你回來的事兒辦完了?”沈問埕隨便問了句。
這話倒是把她問住了。
這個問題好答,但一想,她還把握不準是不是要告訴他為什么回來,說到什么地步,要多詳細。畢竟和江文序的健康問題相關,不能隨便對外說,影響可大可小。但沈問埕和她的關系,直接避而不解釋,會不會有誤會?
“差不多了,挺順利的,”她說,“我哥的事兒,因為不方便外人辦,就我自己過來了。江綰姐也是跟了他好多年的自己人。”
沈問埕點點頭。江文序的事,親妹來辦,那問到這里就差不多了。
“有能我幫的,隨時說,”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嘗嘗你家這邊兒的早餐。”
這天上午,姜橈帶著他逛了不少地方,水上橋邊,后來看時間差不多了,和他說還有個會要開。她把和隔壁鄰居借好的釣魚用具擱在小橋邊,回頭和鄰居阿姨說,要她幫忙照顧一下外鄉來的男朋友,急匆匆就回了家。
沈問埕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木門后,有種退了休的錯覺。這些年有效的時間都被應酬會議填滿,除了偶爾上自己寫的游戲,沒什么多的娛樂活動。這一“病”,倒是回到生活里了。
他不太會這個,鄰居阿姨好心讓小孫女幫著他,甩了鉤到水里。
聊了三兩句不痛不癢的,阿姨好奇問:“你們怎么認識的?”
沈問埕坐在小竹凳上,想了想:“打游戲認識的。”
鄰居阿姨足足三秒沒接上話,估計沒想到一個看上去挺精神的大小伙子認識女朋友,還要靠游戲。
“平時不釣魚啊?”阿姨換了個話題。
沈問埕點點頭,想到上一回釣魚,還是姜橈帶著在游戲里操作的。深更半夜,兩個人比技術部的工程師都敬業,對著手機,蹲在海邊釣電子魚……
阿姨看他穿得有模有樣,像有正經工作的,但一算今天是工作日,又心里犯嘀咕,據說最近就業形勢嚴峻,該不是失業來散心了吧?“阿姨不是調查戶口啊,江家和我家一直是鄰居,關系好,我看著他們兩個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樣——”
沈問埕笑笑,一本正經拿著釣魚竿回說:“您有想問的,隨便問。”
“多大了?”
“三十四。”
“挺好,挺好。”真是不小了。阿姨算了算,這個年紀真不小了:“倒是和她爸爸一樣大,”阿姨指得是小孫女,想到這兒,又想問沈問埕結婚過沒有,但這話沒出口,畢竟姜橈不是自家孩子,不好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沈問埕因著誠懇態度博得了阿姨的好感,沒多會兒,就把話匣子打開了。
阿姨還是謹慎的人,知道多說的少,著重的都是小事,調皮搗蛋無傷大雅。唯到后頭,忍不住講了一兩樁頗有代表性的往事。一個是江文序的,當年母親帶姜橈走時,也預備把他一起帶到北京讀書,但孩子一定要留下來,陪著爺爺奶奶,和兩個老人扛起了全部的債務。第二件,是姜橈的,她在江文序落難被關的兩年回來,當時債臺是越筑越高,有窮親戚來討要,姜橈奶奶問能不能少算點兒利息,先把本金還一些,被對方站在街上大罵,最后把家里值錢點兒的都搬空了,還不忘威脅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姜橈家是體面人,下次再不能全還上就帶著專門收高利貸的上門,去爺爺奶奶退休的學校單位鬧,讓大家都知道這兩位人民教師欠人錢不還,帶出來的孫子吃牢飯。姜橈當時一直被爺爺奶奶拉著,到這里誰都沒拉住她了,她抄起手邊上的東西沖出去就打,幾個大人被她不要命的樣子嚇到。
“后來她一直追出去,追到看不見人,回來的時候,光著腳走回來的。老太太問她你鞋呢?她說扔他們了,”阿姨小聲道,“她還對奶奶說,今天我也是光腳的了,他們敢去鬧一天,我就敢鬧他們一輩子。”
想象不出。
沈問埕完全想象不出,他印象中的姜橈和這段過去仿佛連不上。
后來他真釣上來了兩條小魚,挺新鮮的看了半天,拿到家里去,姜橈正好在廚房,剛盛出了兩碗紅豆沙,她聞到了淡淡的魚腥味,回頭一看,沈問埕提著一個小塑料桶在廚房門邊上看她,不知已在那兒多久了。
“正要去叫你呢,”會開完,紅豆沙也煮好了,“讓一下,我端出去。”
“我來。”
“你別碰,手那么腥……”姜橈用手肘撞開他,先后把兩碗紅豆粥放到木盤子上,上了樓,“洗個手上來,魚放生吧。這么小做出來也不好吃。”而且她不吃魚……
姜橈把紅豆沙端到細長條的茶桌上,等他一上來,遞了白瓷勺過去。陽光灑了半桌,她見他坐下,又說:“你往里邊坐點兒,那里曬。”
沈問埕依言挪了下椅子。
“你在下邊打探了我不少事吧?”她笑著攪拌著,散著熱氣。
沈問埕點了點頭,并沒想瞞她:“穿鞋和不穿鞋的故事。”
姜橈反應了下,忽然笑了:“怎么給你講這個。那是我最暴力的一次,把我爺奶都嚇到了,”她想到那天,似乎都是上輩子了,越想越好笑,“外邊的路看著好看,光腳走跟受刑一樣。后來我往回走,走到一半就后悔了,腳都流血了,可鄰居都看著呢,撐著一口氣就走回家了,”說完,她再次感嘆,“腳可疼了……”
沈問埕沒說話,聽著她說,心口被壓著似的不是很舒服。
“你心疼我啊?”姜橈笑著,柔聲問他,“沒事兒,小時候的事,早忘了。”
她嘗試著抿了一小口,覺得稍燙:“你慢點兒喝,還燙。”
她的關心總在細微處,恰到好處。
“有沒有人夸過你,挺會關心人的?挺容易交到朋友?”沈問埕笑著問。從她開始收服那些小孩兒,就發現她在這方面有天賦。
“沒吧?”姜橈想想,“不過我覺得我挺有銷售天分的,我讀書時候去一個體育大超市打工,賣什么都能賣到銷冠。”
沈問埕設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在面前舉著什么賣給自己,應該也會毫不猶豫買單。不過他的立場不客觀。
沈問埕看著眼前人:“有對生活失望的時候嗎?有被改變嗎?”
姜橈本來想喝下一口,被問得忍不住笑:“你干嘛?像做專訪,我可是平時專門給你這種人改稿子的人,問我這種話,我能說至少兩個小時。”
“還能滴水不漏。”沈問埕補充。
姜橈從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了誠意,他想知道不加冠冕,去掉話術下的本心。
“我想了解你。”沈問埕又說。
“讓我想想。”她說。
陽光透過窗戶,在茶桌上勾勒著深淺蜿蜒的木頭縫。姜橈忽然想,這茶桌的木材比桌旁的兩人年紀大多了,也算歷經歲月。
姜橈回憶著,慢慢說:“真的失望過,我經歷過好多事,被最相信的人背叛,被真心幫過的人傷過,發現也不是都善有善報。慢慢地我就開始懷疑了,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接受善意,覺得相信人挺傻的,不想做傻子,”她停了停又說,“有一天我經過一個地鐵站口,就在新街口那邊,我忽然站在那兒想起一件事,挺小的時候我撐著傘走過這個地鐵口,看到一個姐姐淋雨往前走,應該是要去上班,我就跑上去給她撐傘,她那一瞬間看我的驚喜和感激,我印象特別深。我那天就是站在同樣的地方想到了這件事,我就想,我喜歡過去的自己,愿意相信善意,接受善意,也愿意給出善意,我不想被改變,或者說……我想變回去。”
姜橈想了想,由衷說:“學會多疑很容易,想重新學會相信別人的善意,挺難的。”
太深入的話題,讓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她用腳踢了踢他的鞋:“紅豆沙要涼了。”
“橈橈。”沈問埕在她低頭時叫她,聲音很輕。
姜橈“嗯?”了聲,抬頭。
沈問埕仿佛在思考什么,她猜不到。
“我們重新開始。”他終于說。
姜橈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問:“……又沒分手,重新開始什么?”
“我早就見過你,你不記得我了,”沈問埕說,“那天晚上,我給你拿過水和吃的。”
仿佛時空突然被打通了,那晚聯歡會上的音樂,燈光,還有眼前走來走去的人,她記得遞過來水的是個……姜橈不敢相信。
“當然,我那天也沒記住你的具體長相,”沈問埕說,“你和我學妹們坐在一起,我沒認真看。所以再見到那晚,我也不敢確定。”
不敢相信這世上能有這么巧的事。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沈問埕說,“從了解開始。”魔.蝎.小.說.m.o.x.i.e.x.s..c.o.m&m.o.x.i.exs&←→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