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文帝憤怒不已。

他本想好好說話，可老七的言行，讓他越來越看不懂，也越來越難以接受了。

“這世上若是沒有尊卑等級之分，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若是沒有等級之分，這萬萬民眾該如何管理？”

“難不成，任由他們肆意妄為，無所顧忌嗎？！”

百里墨卿沉默。

這個問題，他暫時也沒有找到答案，但是他知道，那個世界一定存在！

他繼續說道：“人生來就有高貴低賤，等級之分，你說的那些，分明是你在異想天開罷了！”

百里墨卿知道，啟文帝這種的想法，很難改變，畢竟世世代代傳下來的都是皇權等級制度！

這就等同于先輩圣人們，在這個世界的天空，制定了一套法則，上了一道枷鎖；而凡人想要沖破那道枷鎖，很難！更別說是想要改變一個地固根深的世界了，那更是難如登天！

也正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能夠帶著萬民走向那樣世界的人，所以，他坐不了那個位置的！

“老七，朕可以將這個皇位傳給你，等你成為了這天下第一人，你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罪己詔，朕可以寫，但朕只有一個條件，等……”

百里墨卿迅速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父皇！您的條件，恕兒臣無法答應！”

啟文帝臉色再度一變，“朕還沒說……”

“兒臣知道您想說什么，但是，兒臣不能答應！”

“不止兒臣，皇后，慶妃，還有死去的大哥、二哥，他們也無法答應！”

啟文帝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內心狂怒，卻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老七，為什么就這樣死性子？

“難道用朕的位子去換也不行嗎？！！”他低聲怒吼，生怕自己聲音大一點，就會讓外面的人聽見不該聽見的話。

百里墨卿站在那，平靜卻又堅定地凝視著他

他之前就說過了，那個位子，他從來就沒稀罕過！

啟文帝氣急，一掌拍在旁邊的桌案上，將那千年紅木紅案整個拍碎！

“朕已經退了一步，難道你一定要如此咄咄相逼嗎？！”

“朕沒有多少日子能活了，就不能等朕死之后，再將罪己詔昭告天下嗎？！！”

百里墨卿就知道，他是這樣想的。

或許，這些年來，也許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他也意識到l自己的錯誤吧？只是礙于臉面，他才一直不愿承認罷了。

半年前的赦免加封，或許就是在他某個脆弱時段寫下的詔書吧？

可他，太要強了，一旦涉及他皇帝的名聲，他就會如同執拗的老牛一樣，不肯回頭。

“父皇，您知道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兒臣所做的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罪己詔，只有皇帝在位時，才能令萬民信服！

況且，今日事情已經在百官面前過了明路，這個時候，若不下罪己詔，那這件事極有可能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他和舒禾耗費了那么大的力氣，才讓這件事在百官面前完整揭開，錯過了今天，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無論何種理由，他都不能讓啟文帝這么逃過去！

“父皇，錯了，就該認！時間早晚，沒有多大的差別！只要您對未來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就沒有人敢拿罪己詔來要挾您！”

“反而，撥亂反正的帝王，才是歷史洪流中，最值得欽佩的皇帝啊！！”

“呵呵呵呵……”

“哈哈哈！！”

啟文帝先是輕笑出聲，后又轉成哈哈大笑，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又愚蠢的笑話一樣！

欽佩？

一個下了罪己詔的皇帝，一個因為害怕兒子比自己優秀，從而設計害死親子的帝王，會令人欽佩？

這個老七啊，連說謊都能這么地與眾不同！

罪己詔一下，他將遺臭萬年，也會成為天啟歷史帝王中，最令人攻訐的對象！

百里墨卿微微垂眸，臉上的表情始終一片從容平靜，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波動。

這個，他管不了太多了，他只要一個公道！

啟文帝知道，他不可能松口了。

“你走吧！”

他淡淡開口，微顯沙啞干澀的聲音，就像槁木死灰，聽不到一絲生命的活力。

“父皇，罪己詔……”

“滾！！”

百里墨卿看著他，眸色閃了閃，低頭回道：“父皇是有大智慧的人，兒臣相信父皇一定能想通！兒臣就在殿外等著父皇。”

啟文帝看著那條纖長筆直，堅定又剛硬的背影，只覺得有一種“凄涼”的感覺，從腳底沖到頭頂，再向四肢百骸蔓延，讓他感到無比冰冷絕望。

他算計了一輩子，自我了一輩子，沒想到，最后被自己的兒子逼到了絕路！

早知今日，他就不該讓他重新回京，甚至就該……

百里墨卿從大殿出來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將他緊緊鎖死，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獲取今日之事的最后答案。

但是，當看到他也在殿外靜靜站著的時候，他們就知道，皇上還沒有下最后決定。

劉欽在百里墨卿出來之后，便默默地走到大殿門口候著。

等待，是最煎熬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就越發顯得煎熬難以忍受了。

大雨不停，噼里啪啦的大雨聲，仿佛那無休無止的洶涌浪潮，拍打著每一個人脆弱的神經，讓人的心臟在無休止地下沉，一如墜入萬丈深淵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終于傳出來動靜。

是劉欽，他走到皇后面前，低聲道，“皇后娘娘，皇上宣召。”

舒禾面上露出擔憂，下意識上前一步。

皇后微微皺起眉，轉而看了舒禾一眼，隨后自己進入了大殿之中。

楊才本想跟進去，但劉欽攔住了他，“皇上說了，只見娘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