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風雪安寧寺(下)第114章風雪安寧寺(下)→、、、、、、、、、、、、、、、、、、、、、、、、、
寒風掠過群山,四周安靜得出奇,登山鞋踩到腳下的積雪和泥土,發出嘎吱聲,身后又是窸窸窣窣的落雪聲。
陸津川拿出手機想看下一下時間,卻發現手機因為溫度過低強制關機。
無奈他只好收起手機繼續前行。
山路彎彎,越過最狹窄的一段小徑就到了通往安寧寺的最后一條長階。
陸津川重新調整好伸縮登山杖的長度,踱步上前。
臺階上覆著厚厚的積雪,那些被踩踏過的地方雪已經融化結成了冰,每一步都充滿危險,稍有不慎便會滑倒。
陸津川被迫放慢了上行速度,胃里的不適感越來越強,腳下打了好幾個踉蹌,得虧有登山杖穩住身體。
臺階繞了彎,樹叢遮擋,臺階盡頭是一座涼亭。
陸津川本無意停留,只想快點上山。就在他經過涼亭的時候,余光瞥到了涼亭里面的兩個身影,他腳步頓了下,下意識轉了個彎走向涼亭。
高夏半靠在沈延肩頭,一條腿正架在他的膝蓋上,沈延的手在她的腳腕處揉捏。
他收起登山杖靠近,“怎么了?”
高夏原本正痛苦地咬著嘴唇,見到他瞬間硬生生恢復正色,冷漠回答:“和你沒關系。”
陸津川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他把護目鏡往上一提,半蹲在她面前觀察,關心道:“腳扭到了?”
高夏不語。
沈延笑道:“腳抽筋了,我幫她揉一下就好。”
陸津川觀察了下沈延的按摩手法,顯然是經過專業培訓,精準且熟練。
他重新帶好護目鏡,看向沈延:“山路不好走,后面臺階越來越陡,你帶她回去吧。”
高夏不服氣,懟了回去:“要回去的人是你。”
陸津川沒說什么,撐了下膝蓋借力起來。可他剛站穩,眼前就閃過一片黑,身體像是失了力道一般,不由自主往后倒了下去。
“誒..你...”
“陸總,小心..”
涼亭正中間有一根承重柱,在倒地前一刻陸津川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往它邊上一靠,身體順著柱子慢慢滑了下來,無力地癱倒在地。
高夏雙手在胸前擺了好幾下:“不是我干的,我沒推你,你別碰瓷!”
沈延先觀察了一下高夏的腳腕,確認無礙后輕輕把她的腿放下。他快步走到陸津川面前,半蹲下來檢查他的情況。
陸津川單腿屈膝坐在地上,大腦處傳來的暈沉感和昏沉還未完全消散。
沈延伸手摘下他面上的口罩,眉心不由得皺了起來。
陸津川嘴唇煞白,毫無血色,剛才幫他摘面罩的時候手背無意碰到他的耳后皮膚,溫度滾燙明顯異常。
沈延說:“陸總,你發燒了?”
陸津川面目憔悴:“沒事,有吃的嗎?”
他昨晚喝了太多酒加上沒吃早飯,現在有些體力不支。
沈延嘖了聲。
這時,一根蛋白能量棒扔了過來。
陸津川順著它扔過來的方向,抬眸看了眼高夏。
她正半蹲在地上系鞋帶,語調閑閑:“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這里,太便宜你了。”
陸津川輕咽了下喉嚨,“謝謝。”
沈延把拆開的能量棒遞給他,又從隨身背包里拿出應急藥和溫水遞給陸津川。
“這是藥和水,你現在吃下去能幫你壓一下熱度,但我還是建議你下山。”
陸津川沒有回答,他接過藥直接放進嘴里,混著那口能量棒囫圇吞了下去,他像是失了味覺,什么味道也嘗不出來。
喉嚨像是被刀割一樣痛,身體每一處肌肉似乎被重錘打了一遍,渾身酸痛,但陸津川知道他不能倒下。
紀舒就在上面,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不能停在這里..
也不知是藥效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吃了能量棒補充了體力,陸津川覺得大腦的昏沉感退下去不少。
他半扶著柱子慢慢起身,重新帶好面罩,拉長登山杖,看著高夏說:“你的腿抽筋需要多休息,我先上去了。”
說完陸津川毅然轉身準備離開。
“陸總。”沈延在背后叫了他一聲。
他從包里抓了把東西,快步上前把東西往陸津川沖鋒衣口袋力胡亂一塞,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津川離開走下涼亭,口袋里是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摩擦聲,里面是三根蛋白能量棒。
涼亭后面是整座山最陡的一段臺階,而安寧寺就在這段臺階的盡頭。
安寧寺紅瓦早已被白雪覆蓋,唯有那面黃墻在白茫茫中異常矚目。
雪勢越來越大,帶著刺骨的寒意撕扯著樹枝,干枯的枝條無情地打在陸津川身上,他卻毫不在意,一昧前行。
“咚咚咚”
安寧寺鐘聲敲響,佛音裊裊,悠長深遠。
在最后一個臺階轉彎處,前方有一個踽踽獨行的黑色身影。
他穿著普通的黑色羽絨服,紅腫的手里握著一根隨地可見的干樹枝,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撐著膝蓋喘一口氣。
陸津川很快就追上了他,在越過他的瞬間,才發現她居然是一個中年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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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面色蒼白,上半張臉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直直暴露在空氣中,已經被寒風吹得通紅。
她見到陸津川也只是友好地笑了笑,隨后自顧自往上爬,她每走一步嘴里都會念叨一句‘菩薩保佑我的孩子健康平安。’
陸津川腳步滯在原地,瞳孔驟縮,心臟像是被針尖刺了一下,疼痛瞬間遍及全身,他感覺腦袋疼得發脹。
雪還在無情地下著,樹葉上的一片雪花被風吹落,掉進了樹下人的脖頸里。
陸津川被突來的寒意拉回神,目光投向遠方,那個女人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路。
他邁開腿,加快速度一步跨上兩步臺階走到了女人身邊。
女人見到他有些驚訝,面上還帶了幾分惶恐。
陸津川喉結克制著滾動了一下,把面上的護目鏡和手套摘下遞給她。
女人擺手拒絕,“這不合適,你把東西給我,你怎么辦?”
剛才幾步臺階幾乎用了陸津川大半力氣,他拉下面罩緩了幾口氣,聲音干啞:“我馬上就到了。”
女人還想說什么,陸津川卻把東西往她懷里一放,拉起面罩轉身跨上臺階。
“你也是來祈愿的嗎?”
陸津川腳步一頓,點頭又搖頭:“我來...找我的愛人。”
女人似解非解,笑道:“安寧寺是北城香火最旺,最靈驗的寺廟。相傳只要你能徒步從山腳走到山頂,那你所求定能成真。”
她戴好手套和護目鏡,跨上一步臺階和陸津川并肩望著不遠處的安寧寺,“我的孩子病了,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好起來。”
陸津川聽著她話里的哽咽,胸腔中酸脹滾燙的情緒再也無法克制,他從干澀的喉嚨底擠出一句話:“會好的。”
都會好的。
女人笑了笑,越過他一步步上山。
她走得很慢,可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有力量,緩慢又堅定。
風雪模糊了陸津川的雙眼,他低頭垂眸,頂著風雪一步步向前,而在他走過的每一塊臺階上,都有他落下的淚。
紀舒,今日風雪這么大,你上山的時候有沒有人幫你?
紀舒,三年前你為那個孩子點長明燈的時候,是否也和她一樣?
紀舒,我把護目鏡和手套給她,是不是也算做了一份善事,佛祖是不是會偏我一分。
陸津川從不信神佛,卻在這一刻變得虔誠又貪心。
他卑微地乞求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希望這一次神明能站在自己身后,希望他的紀舒能原諒他...
冬山如睡。
在一片混沌的白里,一個虔誠的信徒向佛祖祈求:“愿紀舒平安順遂。”
雪地里,一行行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仿佛一切不曾發生,只留下了無盡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