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港澳的豪門望族們,沒一個不迷信。或者說,不止豪門望族,上至進出賬幾千萬的富商們,下至洗碼的疊碼仔、開腸粉鋪的小老板們,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都信風水、信吉兆、信彩頭與忌諱。
應帆第一次被邀請到深水灣做客,只管吃喝逛花園,下午,數個奢牌的十幾名saes西裝革履戴白手套,開著benz,提著數十個紙袋過來。
應帆第一次這樣購物。她買件愛馬仕要配百萬的貨,不知道對另一部份人來說,只要進店必有閉店待遇,或者干脆不必親臨,一通電話打過去,saes就把那些貨品菜籃子般拎過來。
不過,應帆到底也見過世面,因此雖然內心驚喜驚惶震撼兼而有之,面上還是很淡然。她心里總想,得給隱隱守住面子,不能給隱隱丟臉,否則將來她被婆家看不起。
但溫有宜的措辭得體又親熱,說,“家姐,我們一起來挑一挑婚禮那天穿的裙子。他們兩個年輕人郎才女貌的,我們可不能被比下去。”
“家姐”往往是叫家里親姊妹的,溫有宜用這樣親謙的稱呼,應帆第一次聽到時,第一反應就是推辭謙讓,但又覺得這樣似乎顯小家子氣,便坦然地承受了下來。聽了一上午,也漸漸習慣了。
應帆便被那些高級光鮮的saes們,妥帖周到地侍候了一下午,鞋呀,裙子呀,套裝呀,珠寶呀,包包呀。
他們甚至幫她盤發、給她發型的搭配建議,將珍珠鏈子在她領口纏繞一圈又一圈,耐心調整著微微一毫米的差異,舉手投足間,滿是香風,動作柔得比按摩推拿更令人舒適,令人骨頭逢里滲出慵懶。
這當中有幾家店,應帆是剛去逛過的她花錢要比應隱舍得些,但今天試過的許多款式她并未在陳列中見到。但她當然也不會問為什么上次在店里沒見到,雖然saes一定會給她嚴謹客氣的回答,但這種問題實在是自暴其短、自討沒趣。
第二次受邀去香港,是看房子。
仍然是溫有宜作陪,將香港的大平層、山頂海灣間的別墅花園,都看了數間,無一不是視野開闊、花香裊裊、物業嚴密。
溫有宜挽著她的手,說著“雖然隱隱和阿邵如今在內地生活,但以后工作調動,少不了回港的時候。香港與平市比起來,小是小了些,但也有舒適的地方。有了房子,家姐想隱隱時,隨時都能陪著她。”
應帆在平市的院子別墅沒什么視野可講,因此便在香港選了處視野很高的,望海,兩百多平。溫有宜簽單,房子落在應帆戶下,從法律上贈予她。
回了寧市,也是同樣。其實平寧二市往來十分便利,應帆確實沒想過在寧市置業。但溫有宜如此周到,她推拒不了。
這兩樁物業資金不菲,應帆心里快肉跳起來。
直到第三回見面時,溫有宜才提了八字一事。
老香港人對婚禮講究,要雙方父母約晤了,面對面坐下來好好商量細節。在婚禮前,還有一系列的功夫要下,譬如過文定,過大禮,送禮餅茶葉,派餅,上頭。諸禮需偶數,好事成雙,凡事挑吉時,利利是是。
讓大師合一合一雙新人的生辰八字,幾乎是老派灣區人的必經流程,文定、大禮、上頭的時辰,乃至婚禮當天何時迎親、出門前往禮堂等等,都要由此推算來。
應帆把帶有確切出生時間的出生證明拍給了溫有宜后,一個念頭忽然滑過了腦中萬一八字不合怎么辦
應隱接著電話,聽了她這一問,噗嗤一聲笑出來。
應帆立刻警覺“你笑什么他在不在你身邊”
應隱乖乖地應“不在,身邊只有俊儀。”
她剛去栗山公司看了雪融化是青的樣片,現如今正在回程路上。
是有一些大明星,譬如成名已久的影帝、登頂多年的常青樹巨星們,因為吃夠了合作片里被用來抬轎、一剪沒的苦,在簽約時,便會在合同里爭取到最終剪輯權。但顯然,面對栗山這樣的大導,沒人能有這樣的特殊待遇。他邀應隱來看樣片,當然不是征詢她的剪輯意見,而是請她先行欣賞。有兩處收音有微弱瑕疵的,再三審度后,請她重新配了一遍音。
出了那間黑黑的剪輯工作室,俊儀驀地打了個冷戰,搓搓短袖下的胳膊。
緹文也在場。
三個女孩子誰也沒說話,只默默地沿著走廊往外走,進了電梯了,緹文才冷不丁開口“我覺得可以。”
她雖然說的沒頭沒尾的,但誰都懂。
俊儀聽到她說了,像是忽然回了魂,刷地流下兩行眼淚,緊抿的唇抽動了兩下,伏到緹文肩上哇哇大哭起來。
“你哭什么”應隱被她唬了一跳。
“雪青、雪青,太慘了”俊儀抽噎不停,捂著心口“我、我心絞痛,嗚嗚那個畫面”
一想起尹雪青穿著婚紗、獨自走到雪原深處伏躺下的畫面,俊儀就覺得喘不上氣,眼淚洶涌。
應隱和緹文只得去安慰她,既手忙腳亂又哭笑不得,又是拍肩膀又是遞紙巾。俊儀淚眼汪汪地一擤鼻涕,看向應隱“你不難過”
應隱坦誠道“有一點。”
“你不入戲”俊儀抽嗒道。
“演完了,我是用觀眾的眼光去看的,”應隱抿起唇,溫柔而緩聲地說“我已經不在那里面了。”
緹文還得回香港處理公務,三人便在停車場分開。
“婚禮和登記結婚的日子是不是該選定了”分別前,她笑著揶揄。
“還不急呢。”應隱面皮一緊。
雖然已經偷偷在小教堂辦過了一場,但她還是個臉皮薄的新娘子,提起結婚諸事,心里還是會泛起漣漪。
“什么時候試婚紗”緹文湊熱鬧“記得叫我。我跟你講,阿姨一定會給你預備全世界最美麗的婚紗,到時候讓表哥眼睛都不會眨。”
應隱抿咬了下唇,臉上漾開笑意。想到英國那一間教堂,光的盡頭,商邵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步步走進,她忍不住湊到緹文耳邊,小聲揚著唇說“他說我漂亮得像一個夢。”
緹文猛烈咳嗽一聲,捂著心口說“ohysh,ohysh”,俊儀眼淚還沒流干,便緊追著問“什么什么有什么話是我不能聽的”
應隱睨她一眼“怕破壞你對尹雪青悲劇美學的體驗感。”
俊儀自閉道“這是老板和老板的悄悄話嗎”
應隱敗給她,只好那句話又復述了一遍,俊儀瞪大眼睛,臉紅紅不可思議道“商先生這么會講情話”
直到上車后,她還是如遭雷擊般的狀態。商邵給應隱安排了隨叫隨到的專職司機,俊儀再也不用開車了,便陪應隱坐在后排。她想東想西的,聽到應隱跟應帆打電話,不自覺豎起注意力。
應帆問“要是八字不合或者犯沖,婚約是不是會取消”
應隱掌著手機,笑著輕嘆一聲氣“沒有的事。”
“你又知道了。”應帆未雨綢繆道。
“幸好拍拖時沒告訴你,否則你得這樣患得患失幾個月。”應隱指尖點點手機殼,“掛了,晚上有約。”
俊儀問“阿姨又在操心什么”
應隱平板吐出兩個字“八字。”
手機又震。她接起,應帆在那頭追著信誓旦旦道“我跟你說,要是真的八字不行,說什么會損你命格,我也不準你嫁的。你得長命百歲。”
“天。”應隱仰天笑嘆著翻了個白眼,“你省省吧。”
“你改的名字,你耳朵上的痣”
沒等應帆說完,應隱便把電話掛了。
俊儀覷她,跟著問“八字不合怎么辦不會不會,他們還看面相呢,你是大富大貴之相。”她開始胡言亂語。
“那算命的還說我要知好歹,說月盈則虧。”應隱忽然說。
“商先生知道嗎”
“知道。”
“他說什么”
“他說要我永遠充盈。”應隱勾了勾唇“那天我喝醉了,他背著我,踩著雪回阿恰布那間小木屋時對我說的。我的酒冷不丁醒了,看著天上月亮朦朦朧朧,以為是個夢。”
車子回到海邊莊園,俊儀最近迷上了跟rich玩,rich也迷上了跟她玩,因此她一落車就直奔馬廄,遇到商邵,站定了,規規矩矩地說“商先生好,姐夫好。”
喊完了,迫不及待要跑,被商邵叫住
“站住。”他的站住當然很有效,氣定神閑的一聲。
俊儀剎住腳步,回頭。商邵笑意和語氣都帶著些微不確定“你叫我什么”
“姐夫,”俊儀道“粉絲都叫你姐夫。商先生是姐夫屆的天花板。”
雖然她說得亂七八糟的,但不妨礙商邵點點頭,認下了這個稱呼,說“讓康叔給你包一封利是。”
天啊天降改口費
俊儀雀躍起來,扭捏又很聰慧含蓄地說“這不好吧,你們還沒正式結婚的”
商邵看穿她,唇角微抬,說“正式的時候還有正式的紅包。”
俊儀簡直心花怒放,跑到馬廄里,抱住rich的脖子就是一頓揉搓。rich很沒尊嚴,被她玩得像條狗。
抄近路穿過庭院,又穿過房子近百米長的耳堂橫廳,回到三樓時,應隱已經簡單淋浴完,正坐在浴室的長凳上擦頭發。
商邵嫌她衛浴小得轉不開身是真的,畢竟他僅一間浴室就有五十幾平,一面落地窗的設計十分巧妙,能曬到陽光,又有充沛的私密性,一眼望去滿是綠翠。應隱面對著窗外側坐,歪著腦袋,用一張毛巾輕柔地吸著發梢的水珠。
午后西曬的陽光攏著她半邊身子,纖細的身體曲線上,朦朧起羊脂玉般溫潤滑膩的光。
聽到商邵的腳步,她抬起眼,原本就圍得松散的浴巾散了下來,被她下意識地用一只手壓在懷前。
商邵氣息里帶笑,走近了,接過她手里的毛巾,一邊給她擦著頭發,一邊問“這么歡迎我”
應隱伸開雙臂,凳子矮,她環著他的腿,將臉貼到他腰間。
微微弓起的脊背上,椎骨能看到一節一節骨感的輪廓。
商邵把毛巾扔在一邊,掌心貼上,邊俯下身與她接吻,邊摩挲至下“最近怎么瘦了”
應隱只好承認“為了穿婚紗好看。”
商邵勾起唇“這么上進,那你讓我怎么辦”
應隱還是環抱著他,埋在他懷里一陣悶笑。笑過后,她說“阿姨問我媽媽要了生辰八字,說要算一算。”
“嗯,要算登記和婚禮的日子。”
“她知道我們在外面辦了那么胡鬧的一場,沒有跟你生氣”
“生氣了。”商邵抿起唇。
“這算不算叛逆”
商邵頷首,紳士地說“托您的福,非常叛逆。”
應隱更笑。
商邵由她抱著笑,將魚肚白理石臺面上的吹風機拿起,開了溫和的柔風,為她吹起頭發。
應隱的發質很好,在娛樂圈如此高頻的造型折騰中,簡直算是奇跡,加之最近又做了柔順,因此一吹便很滑,絲絲縷縷地從商邵指尖落下。
她頭發又多,很濃密,吹干需要好一會兒,平時自己舉吹風機,沒幾分鐘就胳膊酸。今天有人代勞,應隱心安理得,埋他懷里閉上眼,在西曬的日頭底下昏昏欲睡。
商邵將她頭發吹干,掌心貼握住她的后頸,指尖在穴位上揉了揉。
應隱只覺得一陣酥麻從頸骨上傳來,冷不丁顫了一下,小狗似的嗚咽一聲“好舒服。”
商邵聽得笑起來,想到什么,眸色轉暗,淡聲問“床上怎么不說”
應隱“”
浴巾從身前滑落在地,她的身體貼上他的西褲。窗外濃翠潑金,一切都靜得很,倒讓應隱覺得難為情起來。雖然什么也沒發生,他只是給她揉了一陣頸,但她還是把臉埋得很低,耳廓滾燙。
商邵一聲失笑“干什么”
應隱趕緊逃開,順手摘了掛在一邊的浴袍,邊束著腰帶邊說“快化妝,要遲到了。”
晚上有約,是商邵口中的幾個“狐朋狗友”從香港過來。
她進了衣帽間,化妝時,商邵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他看樣子是在閉目養神,但眉心微蹙,因此應隱知道,他是在思考公務。
“要是八字不合怎么辦”
“嗯”
“要是大師測了,說我們八字相沖,怎么辦呢”
“他不會。”
“你怎么知道”
商邵掀開眼皮“因為我們成婚已經是既定事實,全世界都知道的一件事,他不會說這些掃興話。”
他的話語漫不經心,測算天機之人在他面前也要審時度勢,于他來說仿佛很天經地義。
“萬一呢。”應隱堅持。
“沒有萬一。”
“要是就是這樣。”應隱起身,取下傭人燙好的吊帶裙,一邊套上,一邊說“比如說,我跟你在一起,不夠旺生意。”
她本來想說“克他”,可這話這么重,總覺得說了真能傷害他的命格,她連玩笑間也不舍得說出口。
裙子是修身的款式,隱藏式拉鏈在背后,拉至一半,被商邵接過。
“那么叔叔阿姨也許就會改變心意。”應隱微微側過臉,頸后那根鉆石項鏈的尾束閃閃發光,似一束克拉鉆鑲嵌而成的馬尾,別致又靈巧。
她其實是故意這樣說。
她知道,溫有宜之所以在定了禮服、贈了房子之后才要八字,就是想讓應帆安心,不要多慮。可是她忽然想聽一聽商邵哄她。
“我媽媽也可能改變主意,不讓我嫁給你。”她唬他。
商邵垂著眸,唇角的笑意微微勾著。拿她無可奈何。
“晚了,”他散漫地說,字句篤定“既然已經歸了我,就只能花錢改命,不能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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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談(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