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她回家了第160章她回家了:鋪天蓋地的悲痛灌滿了楚樾的整個胸腔。
他從其中感受到了不甘掙扎,感受到了愛恨交織。
她的丈夫囚禁了她的一生,她的孩子捆綁了她的一生,她恨他們,恨那個和人販子做交易的男人,但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她也愛他們。
她的丈夫溫柔能干,他強迫了她,無數次抓回她,卻從來沒有餓她,打她,重活,累活從來不讓她干。
她的孩子不理解時時刻刻想著要逃走的母親,可這幾十年下來,敬她,愛她,每一個都很孝順。
現在,她終于解脫了……
楚樾站在那里看著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氣,她的面上帶著扭曲的不甘。尛說Φ紋網
就在他想要上前看清楚一些時,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所有意識剎那回籠,楚樾從夢中醒來,是有人在他左臂上擰了一把。
楚樾睜開眼,一張蒼白的臉近在咫尺。
突如其來的貼臉讓楚樾身上一震,身子下意識往后仰了些。
他視線往那邊飄了一下,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依舊躺在那里,正在堂屋中間燒紙錢的幾個嬸子大娘卻軟倒了一地。
女人站在地上,四十五度傾斜著身子,一張臉和楚樾貼得很近。
她睜著眼睛,瞳孔散大,看起來相當模糊。
女人是什么時候下床,又是怎樣來到他跟前的楚樾一概不知,更不知她現在這種狀態是什么意思。
不過弄清這件事之前,他還有另一件事要辦。
楚樾垂眼看自己左臂上的罪魁禍“手”,此時依舊在努力不懈地擰著他的皮肉,正是另外一名玩家。
他張張嘴,想要讓他放開,話還沒說出口,對面的人倒是先出聲了。
“我叫陳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號,我爹叫陳長注,我娘叫潘玫瑰。”
楚樾眨眨眼,甚至又往后移了移,扭頭看向女人。
她卻無知無覺,渙散的瞳孔不知道在看著哪一處。
“我叫陳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號,我爹叫陳長注,我娘叫潘玫瑰。”
“我叫陳虹雨,g省沙泉人……”
女人重復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楚樾感受著噴到臉上帶著冰涼的氣息,神色有些變化。
將近四十年,這句話她每天都在心里重復一遍。
死前從未向自己的丈夫孩子開口,死后卻只能在楚樾這個陌生人面前一遍遍念叨。
楚樾晃了下手臂,把胳膊上一直在作案的那只手晃了下去。
他看著女人的眼睛,輕聲問:“你想怎么樣?”
女人停下一直在重復的那句話,理解了好半晌才弄懂楚樾話里的意思。
她張張嘴,表情有些迷茫:“我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她自言自語。
“老張的衣服已經洗好了,今年冬天的棉衣也已經趕出來了。
大娃的小兒子前些日子上了村里的學校,數學考了100分。
二娃的媳婦剛出月子,奶娃娃很可愛。
三娃最近有點咳嗽,但是已經給他抓藥了。
四娃娶媳婦兒的彩禮也準備好了,栓子家的姑娘和他一起長大,是個知根知底的,起碼不用霍霍那些好孩子。
我沒什么能干的了,我這身子拖累了一家子,我要走了,走了好。”
楚樾聽著她在那里絮絮叨叨,把全家上下念叨了個遍。
“我、我不想怎么樣。”女人聲音低了下去。
“你想。”楚樾肯定地回答她,“你想回家。”
“我想回家?”
“你想回家。”楚樾再次開口,“g省沙泉市槐安街36號,那里是你的家。”
女人的瞳孔依舊沒什么變化,可是臉上抽動,逐漸多了幾分表情。
“我叫陳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號,我爹叫陳長注,我娘叫潘玫瑰,我要回家。”
說完這句話,她的身子終于立直,然后轉過身子,熟門熟路地往屋外走。
直到她出了這扇門,邊上才終于響起吐氣聲。
“大兄弟,你可太厲害了,我李立我佩服。”
李立拍著胸脯,臉上驚魂未定。
剛才醒來就看見這么個東西站在旁邊,他的魂兒都要嚇飛了,出于不能見死不救的人道主義,這才提著膽子擰了楚樾一把。
沒想到邊上這位大兄弟是真的勇,竟然還和這怪物搭上話了,搭上了話不算,那忽悠的功底也是絕了,三言兩語就把女人忽悠瘸了。
楚樾不理會他的馬屁,從椅子上起身,揉著胳膊往外面走了幾步,發現李立沒有跟上來回頭叫了他一聲。
李立一臉懵:“干,干啥去?”
“跟著她,看看她去哪兒了。”楚樾說。
李立聽完干笑兩聲:“不用了吧,她不是回家了嗎?”
好不容易躲過了一次怪物的攻擊,把人送走了,他們還要上趕著在人家屁股后面攆,這他媽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你不去?”楚樾又問了一句。
李立搖頭像搖撥浪鼓:“不去不去,我、我就在這里等等,馬上就要天亮了。”
他這樣說,楚樾也沒有強迫,轉身快速從屋子里出去。
好在前面的女人速度并不快,在他出門后還可以在胡同里看到不遠處女人的身影。
他快速跟了上去,但并沒有和女人搭話,就不遠不近的墜在她的身后,想要看看她要怎么走出這個村子,或許到時候也是他們出去的線索。
女人的身體此時此刻依舊躺在屋子里的床上,現在的她只是一抹游魂,只不過自己沒有察覺到罷了。
剛才出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隔壁的屋子里也沒有了動靜,他們兩個會想著應該歸功于玩家的身份。
楚樾之前看了眼房中的表,已經三點半了,距離天亮沒有多長時間。
他跟在女人身后。
她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將近四十年,對這個村子的各個道路都相當熟悉。
走了十幾分鐘,楚樾就看見了張彪帶他進村時的那條路。
那條路依舊破破爛爛的,因為前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現在相當泥濘。
女人卻沒管那么多,此時此刻誰都阻止不了她想要回家的愿望。
并沒有清楚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陳虹雨一腳下去,地上的泥淹了她整個鞋底。
深一腳淺一腳,女人一步步地向前走。
楚樾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位置,沒有再向前。
村子外面響起了斷斷續續的狼嚎聲。
女人像是沒有聽見,動作反而加快了。
在她走出村子的那一刻,周圍此起彼伏的狼嚎聲突然安靜了下來,然而同一時間,女人的身影也變得有些黯淡。
她回頭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看見了跟在她身后的楚樾。
楚樾看見他張了張口,似乎是說了些什么,不過她沒有發出聲音,現在的環境太過暗,他也并沒有看清女人的口型。
不過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四十年了,女人終于走出了這困住她一生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