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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緣木求魚,陸地行舟第七章緣木求魚,陸地行舟→:八三看書83ks,山河祭!
夜色漸深,還落了點小雨,淅淅瀝瀝。
宅子里刷漆的工人們都辭行走人了,可容數百人的連綿屋群又只剩下師徒倆窩在小小的丹房。陸行舟掏出從丹霞幫弄來的靈石,在搖曳的爐火邊上擺了一個聚靈法陣。
師徒倆盤膝修行,過不多時,靈石便失去了靈氣,黯淡無光。
這是花費大量靈石所布的、質量極高的聚靈陣,竟在頃刻間被吸收完畢。
如果有外人仔細關注,會發現實際上陸行舟吸收的靈氣只有小部分,大半都進了阿糯小小的身軀里。
區區幾天,從丹霞幫黑來的大量靈石已經消耗殆盡。真是賺多少錢都不夠這吞金獸吞的。
阿糯當先睜開了眼睛。
窗戶沒關嚴實,秋風帶著雨水卷入屋中,有些肅殺之感。
阿糯托腮坐在一邊看師父盤膝閉目的帥臉,依然那么平淡溫和,她卻總覺得師父自從回了夏州,心中也像這天氣一樣肅殺。
那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回來索命。在外無論做著怎樣的風度,一回到這里便按捺著沖霄的殺意。
阿糯今年根本不是六歲,她十歲了,所謂十年前的往事,她壓根就是親歷者。只是體質特殊,吃再多東西都長不大,必須喂高品質的丹藥才行,因此極為難養,看著小了很多歲的樣子。
陸行舟挖空心思賺丹賺錢,一大半都喂在這四腳吞金獸身上了,千辛萬苦才拉扯到這么大。
阿糯不僅體質特殊,其他方面也很特殊。便如當初只在襁褓,對于發生了什么她卻全部知道得一清二楚。
養她的那年,陸行舟自己都才九歲。
那年他叫霍青。
雖也姓霍,不過霍是鄉里大姓,和霍家沒什么關系。
盛元瑤雖然已經問了霍家有沒有欺壓鄉里結下仇怨,最終卻還是只會把目光放在霍七公子身上。畢竟若是霍殤尋仇才有意思,才是從官府到民間都喜聞樂見的豪門恩怨劇本,特別吸睛。
那些被輕易略過的受欺壓者們,沒有故事,沒有噱頭,沒有人在乎。
哪怕他們全家十余口盡數死絕,破布把尸體一卷,全部從后山丟了下去,也沒有人在乎。
其中有個九歲的孩子還剩一口氣,更沒有人在乎。
但凡有人能去看一眼,就會發現霍宅后山與丹霞山中間的山坳里,土中不知何時“長著”一個嬰兒。霍青被丟下去的時候,正滾在嬰兒身邊,牙齒撞到了嬰兒的小腦袋,磕出了一絲血跡進入口中。
瀕死的霍青莫名就活了過來。睜開眼睛見到眼前的小團子正在大哭,不知是激起了怎樣的潛能,硬生生抱著孩子爬上前方的丹霞山,暈倒在道觀門口。
并沒有什么好心老道士收養孩子們的故事。
老道士確實救活了霍青,但不是收養,而是覺得這按理早該死透的小孩怎么還能活著爬上山,起了興趣。于是作為實驗藥人,用各種藥物生生折磨了兩年。
為了應對官府盤查人口,老道士還真給他入了牒,成為正兒八經的丹霞觀傳承。
如同酷刑般的兩年下來,霍青身體被折磨得像塊破布,那原本如果得到及時救治可以接好的斷腿更是徹底失去了治愈的希望。
為了藥人別太容易暴斃,老道士倒也教了霍青一點基礎修行。
這么小就斷腿,體質還被攪得亂七八糟,等于斷絕了原先他自幼學習的武修之路。只能考慮改修道法,但也很有障礙。
畢竟體內運轉氣機,少了足經,自是不達涌泉。上可應天,下不著地,達不成大周天。加上體質太差,這靈氣修行終歸難有成就。
更何況道法更需求悟性和資質,并不是想學就能學的。
但霍青還是很珍惜這個機會。作為藥人雖苦,可斷腿不可能帶著阿糯離開,離開也很容易被霍家發現,不如就在這里先熬著,還能學習。于是在各種試藥酷刑之中默默學習了兩年,同時省下可憐巴巴的稀飯,喂養阿糯。
小小的糯米團子,睜著亮亮的大眼睛看他,是小霍青在這人間煉獄里的唯一溫暖。
起初阿糯長不大,老道士認為缺乏營養很正常,沒太在意,反正過幾天都夭折了,管她作甚。結果小東西生命力頑強無比,還真活了下來,只是兩年后還那么小小個的成長完全停滯,終于惹起了老道士的困惑,打算拿阿糯做研究。
這個舉動徹底觸怒了霍青。
兩年來霍青一直逆來順受的樣子,早已消除了老道士的警惕性。他不知道霍青幼時已經有過陣法基礎,這兩年來又偷學偷看了他的體系,已經偷偷解析了他的很多獨門手段。
趁老道士一次深層入定之時,霍青悄悄破壞了他布下的防護法陣,一柄菜刀輕而易舉地砍了老道士的脖子。
可惜老道士雖然不是多強的修仙者,倒也有個七八品,臨死的反擊都不是他這種破布般的身軀吃得消的。
脖子都被砍斷了的老道士血液噴涌,血箭都能要了他的命。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白玉般的纖手拂過,擋住了血箭的攻擊。嬌俏可人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有意思的小弟弟……你本應該死兩次了,這是第三次……”
霍青轉頭,看見了一張十四五歲,宜嗔宜喜的俏臉。
就像一道光,灑進了幽暗的地獄里。
死兩次?一次是之前霍家所殺,還有一次是……上輩子穿越至此?
霍青深深吸了口氣:“姑娘是……”
“我是賒命人。”少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你本該沒命了,我賒你一條,有朝一日你要還給我。”
霍青沉默片刻:“姑娘救了我,我的命本來就是姑娘的,姑娘要拿,隨時拿去便是。”
“嗯嗯……你在此山多久了?”
“兩年。”
“有沒有聽這老道士提過什么丹藥?”
“他天天都在煉丹,姑娘指的什么?”
“嗯……當然是那種級別很高的,吃了能讓人直接飛升的仙丹。”
“他有這種丹,就不會只有七八品的修行,還死在我手里。”霍青面無表情:“或許他做夢都想煉這種丹吧,所做的一切豈不都是為此?”
“哈……”少女笑嘻嘻:“說來倒也是,我覺得相比于這里,倒是霍家更可能有。卦象應該有點偏差。”
霍青立刻慫恿:“那姑娘何不去霍家搜搜?”
“哈……霍家挺強的,目前我不想招惹。”少女笑道:“我離家出走,要做一番自己的事業,缺人手。我看你小大人似的頗有點意思,來幫我如何?”
見她不找霍家麻煩,霍青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既然命是姑娘的,姑娘讓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唯一的前提是讓我帶上阿糯。”
少女轉頭看著襁褓中的小團子,眼里倒也有幾分喜愛:“當然可以。”
霍青點點頭,開始從老道士懷里掏摸東西。
少女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掏摸功法秘籍丹藥,甚至還有一張地契。
霍青全都遞了給她:“無以為報,這是謝禮。”
“不用,你自己留著吧……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我叫元慕魚,你呢?”
“……陸行舟。”
緣木求魚,陸地行舟。
魚姐姐是師父的新生,但師父是阿糯的命。
“砰”地一聲響,丹房窗戶被沖破,阿糯的回憶也如鏡子破碎,回到了現實。
抬頭看去,一點寒芒在秋雨之中飛射而來,直奔丹爐邊上看似閉目入定的陸行舟。
陸行舟兩指一伸,不知何時已經夾著一張符箓,無火自燃。
寒芒卻到不了陸行舟近前,阿糯袖袍一拂,已將其攔截下來,卻只是一枚飛鏢。
與此同時,符箓燃盡。
夜空乍起驚雷,一道閃電直劈而下。窗外一道黑影正要遠遁,卻如何避得開這雷霆之速?
“轟”地一聲,閃電準確地劈在黑影身上,黑影發出一聲慘叫:“陸行舟!你、你根本不是八品道修,你竟敢向閻君隱瞞修行!”
“我什么都沒有瞞她,只不過瞞的是你們這些蠢貨。”
“我奉閻君之命而來,你敢殺我!”
“你說你連我修行都不知道,怎么敢號稱是她派遣的?”陸行舟淡淡道:“在我面前假傳閻君之命……真隨你主子,蠢不自知。”
那人慘叫著打滾,聲嘶力竭:“你……你憑什么斷定我是假傳!快放了我!否則……啊!”
聲音越來越小,很快細不可聞,頃刻之間已經瀕死。
瀕死之際,耳畔傳來陸行舟的嘆息聲:“我和她從來就沒有反目……我的離開更不是因為你主子的讒言排擠,只是因為……她不愛我而已。”
窗外已無聲息。
阿糯爬起身來,到了窗邊探頭去看,外面的雨水淋在尸體上,仿佛化尸水一般,漸漸將尸身腐蝕殆盡,連個灰都沒能留下。
阿糯不知道對方臨死有沒有聽見最后這句話,希望沒聽見,否則臨死還要吐出來,那才可憐。
“師父,這次怎么不像以前那樣放回去了,香火情不顧啦?”
“這都找到夏州來了,放回去只會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我在夏州之事很重要,沒閑工夫應付那幫滿腦子只會雄競的蠢貨。”
“魚姐姐生氣怎么辦?”
“仙路高遠……元慕魚的目光根本不可能落在我們這種凡夫俗子身上片刻,無論是誰。”陸行舟嘆了口氣:“明天又要讓人補窗子,浪費錢。”
“切,沒意思。”阿糯一看就知道這男人又在顧左右而言他,不就是舔不上女人嘛,搞得多神秘一樣。
魚姐姐漂亮是漂亮,臉又沒有阿糯圓。
丹爐微晃,丹香滿溢。
三枚金燦燦的丹丸漂浮而出,蘊含的靈氣讓阿糯差點醉氧。
七品養魄丹,一爐三丹,品質……極品。
阿糯流出了口水。
陸行舟卻還是對自己很是不滿意,出神地看著爐內的廢渣,低聲自語:“廢了兩枚……實力還是不足。”
阿糯道:“已經很厲害了呀,師父。七品丹師煉七品丹,就沒見過能穩定出極品的,別提多枚了。”
“但若滿足于此,我又怎么突破六品?”
“呃……”
“七品終究只是下三品,還是有質的不足。想要真正治愈我的腿,必須突破到六品,方有一線可能……”陸行舟嘆了口氣:“至于突破的契機……希望霍家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