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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彘山坊第四十四章彘山坊:
天南府之南。
一道沉淵鬼河橫出府外,這淵河之南,西南山高隘深,險峰連綿,老獸精怪,崖削環生,而東南則是一片舒緩嶺地,土司諸部結寨而居,大部相隔著那山嶺之間千百丈高的裂谷遙望。
但,也有例外。
在這西莽往東千里,渡淵河,南行再兩百里,此處乃是西南妖山與土司部交界之處。
有諸多丘陵高矮起伏不斷,似是頗有嶺南那地貌的味道。
在這些丘陵中,似是重重天梯映云水,自下而上連綿千萬階梯,這卻是那毒蠱司中賴以生存的土地!
攀山越嶺之間,接來高山險澗之水,以為五谷溫床,能活五十萬司人。
在這司嶺梯田外,那山腳下正有一座十里肉坊。
以圓木板寨結做的城坊,兩三丈高的坊頂,一入其中,只覺冷風從四向刮來,吹得人心頭發毛,這般高的坊市,莫不是根本就不是給人住的?
再聞得嘈嘈切切的叫罵與叱喝聲起,卻是有許多人在那坊市的窗臺前圍攏。
“媽了個巴子的,死瘟豬,昨兒在你這買的鹿肉,你給爺說得是靈鹿,靈鹿,今晨我師公吃出了一根手指來!”
“爺兒腦袋都差點掉了,遭瘟的雜種東……”
身披著青彩襟衣的蠱徒們各掣著巨蜈、毒蛇、毒箭,牽著磨盤大的的蟾蜍堵在了這十里肉坊前,討要著說法。
那窗口中的的身影被一頭大蚺給強行拽了出來,摔在了地面上!
卻是一豬頭人身,皮若黑石,長著一大叢紅鬃的野彘妖。
這豬妖面相尤惡,兩道發黃的獠牙突出,似是常年握刀,豬趾扭曲,勉強有了個手指樣。
一個翻身起來,反身就是給了那頭大蚺幾腳,這豬妖力大無窮,兩下就給那大蚺踹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血肉翻飛間,那大蚺痛的在地上瘋狂扭動,眼看就活不成了……
“呸!俺朱三十七賣給你的就是鹿肉,昨天晚上你自己看了沒錯,俺才下刀的。”
“怕是你家誰烹食的手指掉下去才是。滾滾滾,莫要壞我朱仙肉坊在這十里八鄉的厚道名聲!”
“再瞎鬧鬧,爺爺剁了你腦袋,掛上煨房腌肉去。”
那黑皮豬妖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柄染著惡心油膩的殺豬刀,面上兇相畢露,當即便不認賬了,推搡起了那幾個蠱徒。
一方是山上好勇斗狠慣了的蠱徒,見這豬妖耍兇,還打死了大蚺,蛇蟲蜈蚣紛齜牙咧嘴,就要那朱三十七償命;
一邊是被惡客上門,翻臉不認人的暴虐彘妖,眼看著在這肉坊前就要打出命禍來了。
“混賬!都想找死嗎?”
啪的一聲,一道軟骨長鞭豁然砸在幾人身前,巨大的力量讓這地板寸寸俱裂,狂暴的鞭風割的幾人臉頰生疼,讓他等皆是身形一震。
轉頭望去,卻是一頭近丈六高的赤紅豬妖,那老彘渾身黑毛炸豎,有如鋼針一般,著一身不倫不類的黑紅甲胄,一手牽著兩丈高的熊羆,一手捏著軟骨長鞭,朝著肉坊中來。
“老三十七,你說,怎么回事?”
那老彘將鞭子一抖,聲音蒼老而雄渾,轉頭再度質問起了朱三十七。
“三爺爺,我……”朱三十七一見到那老彘,頓時腿都嚇軟了,手中殺豬刀哐當掉在地上,當即就是磕起了頭來。
“實在是昨天晚上鹿肉不夠了,我就加了點人肉進去足稱,就一點點啊!”
不待那豬妖繼續狡辯,便見那骨鞭一甩,往朱三十七身上抽去,一擊便叫那豬妖腰屁股處皮開肉綻。
“混賬東西,我朱仙肉坊靠的就是童叟無欺的名聲,才在南土置辦起這般大的家業來,老三十七,你是在砸我家的招牌啊!”
老彘怒得七竅生煙,拽著那熊羆坐騎的韁繩在那左右徘徊,真是氣煞了。
這老妖每徘徊一步,幾名蠱徒便感覺這本就裂了的地板都為此不住地震動,這頭老彘妖真真是恐怖極了!
“哼,還愣著干什么?將昨日的肉錢退回去啊!切不可壞了我肉坊名聲。”
赤色的彘妖顯然是這朱仙肉坊的大人物,一句話就能將那朱三十七嚇得伏地痛哭,轉頭亦是對幾人作出了應對,倒是有幾分人樣。
“幾位,你看這樣可好?”
那豬三十七轉身撲進窗木臺中拾出了那鹿肉的買資,但其中盡是些凡俗銀錢,只有寥寥兩枚道銖。
諸多蠱徒面色變幻,剛要出口叱罵,為首之人卻是抬手止住了后面師兄弟的話,不許他等再言,反倒轉頭奉承起了那老彘來。
“好,好!三掌事是敞亮人,我等代師公謝過三掌事了……”
這道銖,銅制法紋,為天南十二宗的修行之士所用,乃是硬通貨,他等花的道銖買鹿肉,這畜生找的竟是凡俗金銀。
好個肉坊,好個豬妖!
那六七名蠱徒提起那油乎乎的黑色錢袋,面色一拉,轉身便走,要不是這肉坊真弄得到山上的珍肉,能豢師公手上的蠱蟲,他們還真想滅了他。
這瘟豬的肉坊就是天字第一號大黑店……
這群蠱徒心頭罵罵咧咧,卻是暗苦師公的道銖要不回來了,他等今晚該怎熬過去師公的責罰啊?
忽的,一道細膩婉轉的聲音從坊前響起!
“店家,小女子想給家里人捎些豬肉,你們這兒有嗎?”
這磨人的聲音兒響起,六七蠱徒眼睛都直起來了,那老彘卻似是過了那好色的歲數了,聽到那勾人的聲音后也沒什么反應,使了個眼色讓那黑皮豬妖去開鋪,自個兒牽著熊羆就進了肉坊之中……
“別啊!小娘子,我家就有豬肉,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幾名色上心頭的蠱徒當即就要去攔下女子,這瘟豬的肉坊可不是她等凡人能來的啊,怕是哪家可人的小娘沒出過門,連人肉坊的名聲都沒聽過嗎?這可是要上大當啊!
一個個的吹著花花口哨,調戲起了那小娘兒來。
“滾去,滾去!”
“一群山蠻子,敢擋三十七爺爺的生意?”
那黑皮豬妖背上都還有著一道未干的血痕,卻是提著一把殺豬刀沖了出來,將那兩個潑皮蠱徒一左一右地踹開,迎到了這女子面前,擋下那群蠻子的貪戀目光。
“小娘娘喲,咱這兒什么肉都有,你就是要俺身上的肉都行吶!”
這黑皮豬妖流著哈喇子,伴在這女子左右,還真就將那肉鋪上的價位一一介紹了起來。
“小女子要點二十斤精細肉,一一切作臊子,不要半點肥肉在上面。”那玲瓏女子卻似是對那豬妖沒有絲毫害怕,婉婉而道。
“啊?好吧……”豬妖面色一拉,從沒見過誰賣肉有這般磨人的要求,但見是位絕色小娘,也就悶聲去了。
入了肉鋪,尋得一塊品相極高的山豬精肉,花了兩炷香的功夫,細細切碎。
剛剛抬起頭來,還未出言,那女子又道:
“再要三十斤白花肥肉,不要見半寸精肉在上面,也要一一切作肉糜!”
“小娘家里莫不是養了頭山君老爺?這胃口,這挑剔?”
豬妖一口氣差點沒能咽下去,但見了那玲瓏般的可人兒臉,還是乖乖去了。
你就刁鉆吧,拿不出銀錢,三十七爺今晚非得讓你肉償了,嘿嘿嘿……
黑皮豬妖又搬來一大塊實花實膘的肥肉,耐著性子也細細的切了起來,然而那顆豬頭里面的齷齪想法,卻是沒有半分遮掩的顯露在了臉上。
倒是那原本同樣別有心思的蠱徒中,那為首的蠱徒面色卻是越來越狐疑,目光在那玲瓏女子身上不斷地打量了起來。
這霓裳?是那般簪纓世族中的吧?怎么可能會獨生來到這蠻荒之地?昨日剛下的雨,滿地泥漿,為何她身不染塵,步履也不覆泥漿?這可不像是正常人啊……
那豬妖緊趕慢趕,將那三十斤白花肥肉切作肉糜,以麻布包起,但還未經手,那小娘兒,又開始磨人了。
“再要四十斤軟骨,細細地切作骨丁,不要粘半分肉沫在上面。”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磨人,豬妖哪里還忍得住,將那砧板一拍,直接翻臉。
遠處的幾位蠱徒看到動靜立刻便指著那豬妖鼻子圍了上來,一臉討好的環繞在那女子身側。
“媽了個巴子的,瘟三十七!讓你切就切,銀兩又少不了你的,比比劃劃干什么?當心三掌事又抽你。”
黑皮豬妖本要發怒,但見那女子真的很認真的盯著自己,它相信這般可人兒或許是真的家里養了獒犬,好吃這一口。
他堂堂豬仙三十七大人,力能翻山,切一切軟骨,出點汗而已,怎么了嗎?
且尋來數筐相連的骨肉,還真就一一剔了起來,而后碼在砧板上,大力剁了起來……
“小娘兒,你實話說,你還要什么?三十七爺爺可真就沒了耐心了。”
這豬妖將那一捧軟骨丁裝進麻袋中,拖著那三大麻袋出了肉鋪,將那鬣狗般眼睛里都發著光的蠱徒們推搡開來,與那小娘皮四目對視。
“還真有!”
那玲瓏女子終不再靦腆,昂起頭來,美顏無可方物的面容露出,那無暇的玉手朝著肉坊里面一指,面無表情道。
“剛剛進去的那頭老彘,我家老爺想要它的豬頭祭儀軌。”
“去吧!”
黑皮豬妖頓時目眥欲裂,這是要砸場子來了?
終于,他要爆發了,橫手就朝著那女子抓來,非要好好教訓這小娘兒!
下一瞬,那肉鋪中似是擠豆漿的嘎吱聲爆響而起,緊接著便是連串的驚叫聲大起,那才圍在女子身側的諸多蠱徒像是撞了鬼一般,一溜煙的就往坊外狂奔而去……
而在那巡視了肉坊各個鋪面、倉庫、煨房等一圈的老彘恰好聽到了這連串的驚叫,身形一閃,似是戰車撞過來般,徑直沖出了肉坊。
一回到這南門鋪前,抬眸望去,卻是連他都不由得膽寒了一瞬。
只見那肉鋪之間有兩頭無面鬼祟在嬉鬧,那兩頭無面人詭異至極,一只鬼手淤青、一只鬼手蒼白,各自搭在朱三十七的兩肩上,竟然是扯著豬妖的身體相互角起了力來,無法言喻的鬼氣將朱三十七全身覆蓋,那青黑色的豬皮都開始衰敗,似是生出了尸斑。
整頭豬妖早已經被那兩只鬼怪拉扯的變形了,那筋骨臟器盡化作肉泥,跌落了一地,而朱三十七的整張妖皮都被扯的三四丈寬了,卻是仍舊還未斷開!
刺啦一聲,那豬妖終于被兩頭鬼怪撕開,但,隨著那鬼手放開,跌落在地上的,竟只有兩半豬皮了?
兩頭無面人再齊齊轉過頭來,盯著這頭老彘!
“嘻嘻嘻!”
“你也要死了!”: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