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粉墨登場第296章粉墨登場←→:sjwx
“黃郎君隆恩!黃郎君隆恩啊!”
中秋八月,隨著黃巢在冤句縣開設粥場,曹州境內數萬流民齊聚冤句縣。
冤句縣令王嶒擔心流民作亂,不得已開放官倉賑災。
賑災至中秋過后,隨著冤句縣糧食開始收割,流民紛紛得了活計,為當地豪強收割糧食。
黃家以每日二斤糧食的工價,聚攏了不少流民,但黃家的耕地畢竟不多。
隨著黃家糧食收割完畢,不少得了糧食的流民就此散去,但更多的流民則是留在了冤句縣。
冤句縣令王嶒將留下的流民齊民編戶,安置百姓近萬口,余者則是向冤句四周散去,準備去鄰縣秋收做活計。
那些被安置的百姓,平日在外見了黃巢,也隔著老遠便遙遙作揖。
黃巢若是見了朝他作揖的人,則是會讓人放下幾枚大錢。
長此以往,黃巢的名聲漸漸傳出冤句縣,甚至傳到了隔壁的幾個州縣。
秋收之后,河南道及淮南道、江南道的情況也稍稍好了些。
撐過去的流民,大部分都被落了戶,亦或者上山落了草。
沒撐過去的流民,大多倒在了官道兩旁,成為了一具具枯骨。
一時間,中原大地不說沿道枯骨,各山有匪,但枯骨也算隨處可見,而落草的盜寇更是難以計數。
時局亂了,商道也漸漸不再好走。
諸如宣武、淮南、武寧等鎮,都加強了運河沿岸的兵馬。
但是遠離運河的地方,那便是群盜四起,各處山嶺少則兩三窩盜寇,多則十余處盜寇。
類似巢湖、白水塘(洪澤湖)、大野澤等湖澤之地,由漁民轉為水匪的盜寇更是多達數十伙。
這些水匪,少則十幾人,多則上千人,整日劫掠那些經過附近官道的行商。
他們農忙為民,農閑為匪,只要不惹到牙商,各鎮官兵也懶得去圍剿他們。
中原如此紛亂,更別提西南了。
“殺!!”
“嘭嘭嘭——”
八月末,在大禮軍隊進攻的號角聲中,堅守清溪關近一年的西川唐軍,最終放棄了這座被投石機幾乎摧毀的關城。
在大禮軍隊的強攻下,夏侯孜送來的那五千多新卒,基本葬身清溪關的馬道上。
昔年白敏中耗費心力所組建的西川馬軍、騾軍也死傷得僅剩四千余人。
為了防止祐世隆在攻破清溪關后輕松渡過大渡河,楊復恭這才無奈率軍撤往大渡河北的廓清、通望、漢源三城。
清溪關失陷,大禮徹底占領大渡河以南,大雪山以西的廣袤地區……
“夏侯孜無能!竟將清溪關拱手讓人!”
得知大渡河以南丟失,戎州前線的高駢還未發作,王重任等人便氣得拍案而起。
眼下高駢率軍一萬三千余駐扎在總州、馴州、聘州一線,與清津城的段宗榜不斷拉鋸。
幾個月的拉鋸,高駢手中精銳折損近四千,而段宗榜折損兵馬近兩萬。
從戰損也能看出,段宗榜并不是高駢的對手。
若非需要,高駢早就收復戎州全境了。
他本是想著利用段宗榜來養寇自重,結果西線的夏侯孜一路敗退,直接退到了大渡河以北。
南蠻不善水戰,加上戎州戰場不斷失利,那祐世隆必然會調轉兵鋒,將主戰場從東西兩線,集中到東線的戎州上。
想到這里,高駢便不免頭疼,但也僅僅是頭痛。
在戎州的這幾個月,他早就把大禮那些將領的本事摸了個清楚。
除了祐世隆、楊緝思、范脆些和段宗榜有些軍略外,其余不過土雞瓦犬。
哪怕以上四人聯手,只要自己兵力足夠,也完全能將他們擊垮。
不過……他為什么要把這群人擊垮?
“后方兵馬訓練如何,朝廷錢糧是否運抵?”
高駢抬頭看向王重任,王重任聞言作揖道:
“梁纘、魯褥月二人分別在梓州、瀘州招募新卒,訓練兵馬。”
“昨日傳來消息,梁纘在梓州募兵八千,魯褥月在瀘州募兵六千。”
“除此之外,與隴右交易的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騾馬已經抵達瀘州,我們自己也在西川買了不少騾馬,湊足了六千之數。”
“六千瀘州兵卒,完全可以編練為騾軍。”
王重任先大概說了一下軍隊的事情,接著又談起了錢糧的事情。
“今年東川不必起運錢糧,東川治下州縣賦稅,皆留用東川。”
“此外,朝廷還會起運六十萬錢帛南下,用于犒軍、買馬。”
“魯褥月在瀘州派人算過,東川賦稅若是盡數截留,起碼能有七十萬錢帛。”
他話音落下,高駢也摸了摸自己的短須:
“一百三十萬錢帛,看似很多,但我軍兵馬三萬七千余,光是軍餉便需要六十余萬。”
“若是算上犒軍,軍餉度支不下百萬,能用來買馬的不過三十萬。”
“三十萬錢帛用于買馬,以隴右馬價,倒是能買到幾千匹軍馬,但劉繼隆恐怕不會賣軍馬給我,即便賣,數量也不會多。”
高駢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騎兵一旦作戰,馬匹數量消耗便會很大。
當初他率五千嶺南軍進入黔中,手下馬匹上萬,而今一年多過去,馬匹只剩不到五千。
他手中的三千漢番精騎,僅存兩千四百余。
若非有精騎縱橫,他也沒辦法將段宗榜打得龜縮城內。
“派梁纘帶三十萬貫錢帛去隴右,不管劉繼隆開價多少,我只要軍馬和乘馬!”
高駢話音落下,王重任頷首應下,而此時衙門外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不多時,兩名都將走入衙門之中,腳步匆匆走入正堂。
“節帥!”
二人異口同聲,作揖行禮。
“發生何事,為何如此慌張?”
高駢眉頭微皺,二人也先后匯報道:
“黎州急報,酋龍率軍撤出大渡河南岸,不知所蹤。”
“聘州急報,湖津城方向蠻兵驟減。”
先后兩件軍情急報,將人弄得摸不著頭腦。
王重任聞言看向高駢,試探道:“即將進入九月,距離戎州降雪也不過月余,會不會是南蠻撤軍了?”
“不會!”高駢斬釘截鐵的將其想法否同,同時分析道:
“戎州起碼要到十月下旬才會降雪,如今時間還十分充裕。”
“蠻兵若是此時退出前線,恐怕是準備集結兵馬,向他處攻去!”
高駢反應過來,沉聲看向王重任:“準備快馬,我要向長安奏表!”
“是!”王重任果斷應下,隨后連忙前去操辦。
一刻鐘后,十余匹快馬向長安疾馳而去。
“今南蠻退兵,臣以為蠻兵恐往他處,請圣人敕嶺……”
半個月后的長安城內,當裴休將高駢奏表內容讀出的時候,紫宸殿金臺上的皇帝李漼卻臉色難看,宛若便秘。
待裴休停下,李漼這才緩緩開口道:
“這奏疏送的當真及時,邕州(南寧)剛被攻破,它便來了……”
李漼的聲音在紫宸殿上回響,而殿上站著裴休、蔣伸、王宗實及亓元實四人。
往日最擅長統籌的白敏中消失不見,這讓李漼忍不住詢問:“田允,白相公呢?”
殿門處,一名五旬左右宦官轉身朝內行禮,而后又走出殿外。
竊竊私語聲傳來,似乎是田允在詢問白敏中的事情。
不多時,田允走回殿內,向金臺靠近至十步開外后,方才作揖道:
“回陛下,白相公昨夜染上風寒,今日告假。”
“風寒?”李漼眉頭緊皺,略微不滿。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這個時候生病。
若非知曉白敏中為人,李漼差點就懷疑對方是故意告假了。
“陛下……”
裴休開口打斷了李漼思緒,待李漼將目光放到他身上,他這才開口道:
“夏侯使相確實沒有治軍之才,勞請陛下將其調往他處。”
“邕州為南蠻所破,然此事并非經略使李弘源之錯。”
“嶺西常年空虛,兵馬不過三千余,南蠻楊酋慶率軍三萬攻入,李弘源自然不能守。”
“臣以為,不如將宣武等鎮四千余戍卒調至橫州,歸入嶺西軍內,以經略使李弘源為帥,收復邕、田二州。”
裴休避實就虛,主動提出了調換夏侯孜的事情,但是又不推薦官員,反而著重解釋了嶺西被攻破邕州的事情。
此前他們不同意調換夏侯孜,主要因為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加上王宗實還想著推薦楊復恭和北司官員,因此將這件事拖了下來。
如今楊復恭丟失清溪關,王宗實的如意算盤自然落空了。
想到這里,裴休收斂心神,而李漼眉頭微皺看向王宗實。
王宗實心里也在痛罵楊復恭,同時暗罵裴休手段陰狠,但面上并未表露什么態度。
李漼見狀,當下不免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該選用誰來駐守西川。
眼見無人開口,李漼只能詢問道:
“以諸卿之見,當選誰為西川節度使,而夏侯使相又該調往何處?”
面對詢問,裴休依舊不語,而蔣伸卻跳出來作揖道:
“陛下,臣以為,不如以太原尹、北都留守崔鉉為西川節度使,另將節度使夏侯孜調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
蔣伸話音落下,王宗實連忙說道:“陛下,臣以為,可以宦官楊復光為新的西川監軍!”
崔鉉還是有些軍略的,盡管在平定裘甫之亂中有些磨蹭,但是其表現卻要比夏侯孜好上太多。
既然西川節度使都換了,那這次丟失清溪關的楊復恭,自然也得順勢更換。
楊復恭是王宗實麾下楊玄冀的養子,而楊復恭則是楊玄階的養子。
兩人是堂兄弟的身份,如此更換過后,倒也不算折損楊家實力。
這些盤根交錯的關系,李漼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卻裝著糊涂道:
“二相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依二位所言。”
“陛下英明……”
眼見李漼同意,眾人紛紛贊聲英明,而李漼聽后則是交代道:
“這些事情,便交給諸位愛卿吧,朕有些乏了。”
他起身向金臺下走去,裴休等人聞言紛紛作揖:“上千萬歲壽……”
此次議事依舊沒有超過三刻鐘,但事情卻已經解決了。
相比較愛打啞謎的李忱,李漼這種聽意見的性格倒是有些不錯,但他的性格得搭配有能力的大臣。
他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面對突然染病的白敏中,他心里始終放心不下。
“田允,你派個人去白相公府上看看白相公病情如何。”
李漼始終覺得白敏中是在搪塞自己,必須要派人去看看。
“奴婢遵諭……”
五旬宦官聞言應下,隨后與身旁人吩咐幾聲。
天子車架依舊向著咸寧宮走去,不多時便抵達了咸寧宮。
李漼毫不猶豫走入殿內,而田允則是留在殿外。
不多時,伶人的曲聲與樂工的樂聲傳出宮殿,田允也老神在在的等待著。
約兩刻鐘過去,一名十五六歲的宦官走到了咸寧宮外,也見到了田允。
“阿耶!”
見到田允,這小宦官連忙行禮作揖,而田允也瞥道:“有件差事交給你。”
“這件差事辦好,便調你去小馬坊當差。”
“謝阿耶!”小宦官欣喜若狂,當即跪下叩首,而田允也沒有耽擱,直接將事情告訴了小宦官。
得知自己的差事后,小宦官也走出了大明宮,向著宣陽坊走去。
午后,待他來到宰相府前,他不免望向烏頭門前的那威風長戟,與門前的精銳甲兵。
“某奉大家口諭前來探望白相公,勞煩通傳。”
不得不說,他倒是很會扯虎皮,來到門前便以“大家”開道。
所謂大家,便是宦官對天子的近稱,以此顯示自己得到恩寵。
果然,有了“大家”這層虎皮后,宰相府的掌事也不敢怠慢,連忙作揖將其請入。
“天使這邊走,我家相公正在內堂休養。”
“內堂?”小宦官錯愕,畢竟內堂屬于內院,如白敏中這種政務繁忙之人,除非病得特別厲害,不然應該在中堂休養才對。
這般想著,他也被掌事引路前往了內院。
路上,他一邊羨慕白敏中府邸的繁華,一邊揣測白敏中的病情。
“天使,相公就在里面,待我通傳。”
掌事的聲音將小宦官喚醒,反應過來后的他連忙點頭:“嗯,勞請了。”
“天使客氣。”掌事笑呵呵作揖,隨后走入內堂。
他并沒給小宦官思考太多的時間,不多時便折返回來,做出請的手勢:
“天使里面請,我家相公在臥房內。”
“多謝。”小宦官畢恭畢敬應下,隨后抬腿走入內堂,并向臥房走去。
待他走到臥房內,但見白敏中身穿中衣躺在床上,半邊臉面無表情,半邊臉眉頭微皺,頗有怨念。
“老夫抱病在身,便不與天使行禮了。”
白敏中畢竟位高權重,自然不可能對這種連官都不是的宦者行禮。
好在小宦官也門清,因此他笑著作揖道:“這是自然。”
“大家派某前來,主要想看看相公病情如何,還需要休息幾日……”
“如天使所見……”白敏中指向了自己的臉:
“不慎染了風寒,半張臉面癱,興許需要一兩個月才能理政。”
他話雖這么說,但小宦官卻聽著他聲音透露著虛弱。
“既然如此,那某回宮后,便向大家稟明實情。”
小宦官佯裝不知,作揖回應了白敏中,而白敏中見他著急回去,當下便擺手道:“天使慢走。”
“天使您這邊請……”相府掌事連忙作揖,而小宦官也在之后離開了內堂。
一刻鐘后,他被帶著走出相府,隨即上了馬車,返回了大明宮中。
待他回來,咸寧宮內的舞樂還在繼續,而田允也在殿門口等了他許久。
隨著他出現,田允目光看向他道:“隨我進去吧。”
小宦官聞言露出激動之色,連忙點頭:“謝阿耶!”
他知道,這是自家阿耶在為自己冒險。
他若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臉,并且因此表現得體的話,那便能夠成為真正的宦官,而非如今無品秩的白身。
“走吧……”
田允交代一聲,隨后帶著他走入咸寧宮。
宮內,不少于兩百名樂工在演奏樂曲,而殿中還有三百多名伶人在表演舞蹈。
殿內的香爐正在燃燒不知名香料,那些香料小宦官曾經見過,一兩就價值萬錢,據傳是隴右自西域販往長安的稀罕物。
在這樣眼花繚亂的場景下,小宦官緊緊跟隨自己阿耶,不多時便走上了金臺,走到一半后停下腳步,對高臺上的李漼下跪叩首。
“陛下,這孩子打探消息回來了。”
小宦官停在了中間,但田允卻走了上去,側身向正在欣賞舞樂的李漼介紹。
小宦官只見李漼瞥了一眼自己,隨后不知道說了什么,呼吸間便看見自家阿耶看向自己:“上來答話。”
“是……”
小宦官緊張走上金臺,老老實實跪在李漼身旁。
“白相公情況如何?”
李漼聲音傳來,小宦官連忙道:“染了風寒。”
“白相公說癱了半張臉,但奴婢仔細看過,恐怕沒有白相公說的那么嚴重。”
“老匹夫……”
李漼忽的暗罵一聲,嚇得小宦官低下頭。
李漼見狀,當即看向田允:“你帶這廝進來,恐怕也是有所圖吧?”
“差事做的不錯,說說念想吧……”
田允聞言笑著作揖:“還是瞞不過大家法眼……”
他側過身子,為李漼介紹道:“這是奴婢養子,雖然年紀不大,做事卻不錯,想謀個小馬坊的差事。”
“小馬坊?”李漼想了想,那地方似乎是為自己養馬的地方,不算什么肥缺。
畢竟小馬坊內的馬匹,都是各州獻上的良馬,若是因為照顧不好而導致良馬身死,說不定得賠進去一條命。
“瞧他是個機靈的,便讓他去小馬坊做個小馬坊使吧。”
“謝大家隆恩,上千萬歲壽!!”
李漼語氣平淡,小宦官卻激動的連忙唱聲,重重叩首。
那叩首聲聽得李漼都覺得疼,不免問道:“你姓名喚什么?”
小宦官抬起頭來,眼底有八分激動,一分驚喜,一分野心。
“奴婢喚田令孜……”: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