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艘大船順流而下,每艘船上都掛著兩種旗幟。
一是趙林的“趙”字大旗,一是青州軍的“青”字大旗。
“大人如此張揚,不怕御史彈劾嗎?”
白世元看著趙林的船肆無忌憚,一路橫沖直撞,凡是和人遇到都要先行,不由皺眉勸道。
傅文啟和池喬羽也連連點頭。
身為皇帝曾經的愛將,成過壽,傅文啟自然也要回京拜壽。
倒是貢秋白、蘇映寒他們不需要,正好跟著蘇迪留在總督府辦事。
而池喬羽純粹是為了抱趙林大腿,得知白世元坐趙林的船一同入京,立刻快馬加鞭趕上,請求和他們一起。
趙林自然是如他所愿了。
趙林笑道:“我就是不如此,御史們就不彈劾了嗎?”
白世元他們都默然。
自從趙林直接把御史于佑寧給當成叛軍同伙給亂箭射死后,整個都察院都成了趙林的敵人,御史中臺更是幾乎三天一小彈,五天一大彈,一副不把趙林搞下來誓不罷休的架勢。
而成似乎當成了樂子看,并不反對御史彈劾,有時候還要趙林上書自辯,搞得很是熱鬧。
但趙林絲毫不放在心上。
反正不管什么事他都能直接上書給成,有時候朱忠言、傅承望和李興業也都能幫著說話。
和御史比,成更信任朱忠言他們。
就算都察院的御史們把口水說干都沒用。
徒增笑柄。
此時前面一陣嘈雜。
趙林不滿道:“什么事如此喧囂?”
“大人,是當地衙門,竟然索要好處,否則不許我們靠岸補充。”
沈元連忙過來稟報道。
趙林臉色一沉:“帶過來。”
人很快被帶了過來。
來人非常倨傲:“你就是他們的主子?”
趙林淡淡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索要好處?”
來人昂著下巴,用俯視的態度看著趙林:“我們是同州官河廳的人,在下楊四。什么叫索要好處,你們用我們的河,難道不該給好處嗎?”
趙林冷笑一聲:“我們這是漕運船只,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
“這我不管,反正到我們這兒就得交稅,不交稅別說上岸買吃的,能讓你們走不了信不信?”楊四囂張道。
“真是好大膽子。”趙林大怒:“很少看到比本督還囂張的人了。”
自從趙林做了青州知府后,凡是敢在他面前囂張的人都被他拾掇的服服帖帖,不敢有意見。
現在不過是一個官河廳的人就敢對他說這話,徹底激怒了趙林。
傅文啟同樣怒道:“按照大啟律,漕運船只免除一切費用,連官府都不收稅,你們收的什么好處?”
楊四冷笑一聲:“大啟律在我們同州不好使。再說了,我們要的是辛苦費,不是稅。我們辛辛苦苦修整河道給你們用,難道不該給辛苦費嗎?”
“簡直荒謬!”
白世元都忍不住了:“你們拿著朝廷俸祿,修整河道不是應該的嗎?”
“什么叫應該的?你們這些老爺爺拿著朝廷俸祿,你們治下的百姓也應該過得很好,他們過得好嗎?”楊四不屑道。
趙林輕蔑一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罷了,你們有多少人?”
楊四還以為趙林準備給錢呢,笑道:“早這樣不就行了?我們共有八個、不,八十人,每人一百兩銀子就夠了。早點給錢,你們也早點修整好不耽誤行程,不是嗎?”
“八十乘以一百,就是八千。”趙林自語道。
“大人?”
白世元剛要阻止,就聽趙林道:“來人,把他們吊起來打八千鞭。”
整個船艙一下安靜。
趙林臉色一沉:“沒聽到?”
沈元連忙叫道:“都愣著干什么,沒聽到大人吩咐?”
立刻有護隨從過來,把這些官河廳的人綁起來,吊到船外,然后抽出馬鞭狠狠地抽。
“你敢打我?我們大人絕不會放過你。哎喲!”
“我要弄死你,我一定要弄死你!”
“別打了,別打了。”
“我知道錯了,快別打了。”
“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一鞭一鞭地抽下去,打得這些差役鬼哭狼嚎,連連求饒。
總共八個人,要打八千鞭,也就是每人要挨一千鞭。
別說一千鞭了,就是十鞭子下去,這些人就哭爹喊娘,差點昏死過去。
“大人,才打了十幾鞭,這些人就扛不住了。”沈元跑過來稟報道。
趙林道:“讓他們歇歇,緩過來再打。”
“是。”
沈元趕緊去吩咐。
白世元哭笑不得:“同州可不屬于江北兩省,你這么做可是把當地官府的罪死了。”
“那又如何?”趙林冷哼一聲:“別說區區本地官府,就是盛京府的人敢這樣,我也照打不誤。”
那是,盛京府的老大可是你的座師,那么器重你,當然給你撐腰了。
白世元心中腹誹。
他們白家有錢有勢,但也不敢像趙林這樣把那些差人吊起來打。
強龍不壓地頭蛇。
再說了,人家只是地方官,不代表就弱。
現在朝中的諸位大佬哪個沒去地方上做過官?
池喬羽笑道:“是該整治一下這些差役了。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說的可不就是他們。”
往日里囂張跋扈的官河廳差役們被人吊在船頭抽打。
消息傳開,頓時來看熱鬧的人把碼頭都擠滿了。
連河兩邊都站滿了人。
“打的好!”
“真該打!”
“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什么鐵板,這些都是小嘍啰,等他們背后的人出來,船上的人就要倒霉了。”
“他們敢打人,也不怕的吧?”
“官河廳的人連知府都不敢管,你想想多厲害……”
岸上的人議論紛紛。
消息很快傳到同州府官河廳里。
“大人,出事了。”
一個差役跑著進來,把正在和美人做游戲的官河廳通判陸放嚇了一跳。
陸放不滿道:“喊什么喊?要死人了啊?”
差役連忙道:“對,楊四他們快死了。”
陸放皺起眉頭,道:“怎么回事?今日上午楊四不還好好的嗎?”
差役道:“河上來了幾十艘大船,楊四去要好處,結果被他們吊起來打,聽說每人要打一千鞭,打不完不放人。”
“找死!”
陸放勃然大怒,喝道:“對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船上掛著兩面旗,一個是青字,一個是趙字。”差役道。
“青和趙?這是什么人?”
陸放仔細思索。
他所記住的那些達官貴人,里面也有姓趙的,也有姓青的,但同時掛這兩面旗的人似乎并沒有。
這旗可不是隨便掛的,不是說自家姓什么就可以掛什么。
這是官方旗號,需要官方批準才行。
比如青州軍,要不是成特賜旗號,趙林敢打出青州軍,就是謀反。
“想不到,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否則也不會這么莽撞。”陸放肯定道。
要是大人物,自然會問清楚官河廳是誰的地盤,知道了他家老大是什么人,自然不敢亂來了。
“叫上人,隨本官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么大膽,敢打我們官河廳的人。”陸放道。
差役立刻去叫人,叫來了官河廳下的二十多個差役,簇擁著陸放來到河邊。
陸放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楊四他們歇得差不多了,又被人拿鞭子抽。
“住手!”
陸放大怒喝止。
“大人,大人你可來了。再不來,小的們就被人打死了啊。”
看到陸放,楊四嚎啕大哭。
其他幾人也都跟著哭訴。
陸放喝道:“閉嘴。到底怎么回事?”
楊四道:“我們也不知道。按照慣例,我們要登船檢查是不是真的在運送漕糧,誰知道我們上了船還沒說話,就被他們吊起來打了。”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能承認自家是上來要好處的。
“哼,本官倒要看看,誰這么大膽,敢打我的人。把你們主子叫出來。”陸放怒道。
沈元不卑不亢道:“我家老爺讓你進去。”
“好大的架子。”陸放道:“走,進去。”
陸放帶著人進了船艙,就見幾個人坐在那里喝茶,沒一個正眼看他的。
“你們是什么人,敢打朝廷差役,這是造反知道嗎?”陸放大聲呵斥道。
趙林淡淡掃了陸放一眼:“你是什么人?”
陸放傲然道:“本官乃同州官河廳通判陸放。”
“小小一個通判,吊起來,打一千鞭。”趙林道。
“你敢?”
陸放驚怒。
他沒想到趙林竟然如此囂張蠻橫。
他可是官!
外面那些人都是吏,打了就打了,只要給夠好處就行。
但他陸放可是官,雖然只是個六品官,但也是官。
知縣才七品呢。
可以想象陸放的地位,大致相當于趙林前世的市水利局局長。
但趙林竟是根本不說第二句話,直接讓他吊起來打。
陸放立刻意識到惹到惹不起的人了。
陸放趕緊道:“閣下是什么人,就算挨打,也讓在下知道是誰打的。”
“本督趙林,江北總督。”趙林淡淡道。
“本官白世元,九江巡撫。”
“本官池喬羽,江北巡撫。”
“本官傅文啟,江北總督府布政使司參政。“
一個總督,兩個巡撫,再加上一個總督府官員,把陸放嚇了一跳。
他連忙放低姿態:“原來是趙憲臺和兩位撫臺,下官失禮了。”
也許陸放沒聽說過池喬羽和白世元的名字,但絕對聽說過趙林。
這兩年趙林的名字非常響亮。
新科狀元,最年輕的知府、巡撫、總督,哪個不讓人眼紅?
陸放語氣一轉,道:“不過就算三位大人,也沒資格管我們同州的事吧?”
“哦,你是覺得我們管不到同州,所以有恃無恐?”趙林問道。
陸放笑了笑,道:“憲臺大人可以這么說。”
“哼!小小一個通判,誰給你的膽子敢跟本督這么說話?吊起來,先打二十鞭子,然后每隔一炷香打十鞭子,直到他上司來為止。”趙林下令道。
陸放頓時色變:“你敢?”
趙林擺擺手,不等陸放再說話,就有隨從上來把他們拖下去。
陸放還想反抗,但一群只會欺負老百姓的衙役哪能是趙林親衛的對手,何況這些親衛都是趙林親自訓練出來,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狠角色。
很快,船外又多了幾個吊著的人。
河岸兩邊的百姓們看得熱熱鬧鬧。
官河廳的最高領導是官河同知,不同于蘇迪和趙宸瀚做過的同知,這個同知只管河道,類似于趙林前世的只管水利的副市長。
同州官河廳的官河同知名為吳中林,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但很快就忍下來,道:“知道船上的人是誰嗎?”
“是江北總督趙林和江北兩省的巡撫白世元、池喬羽。”手下回答。
“趙林?怎么是他?”
吳中林皺起眉頭。
趙林這個江北總督的名頭嚇不到他,但背后的意思卻讓他忌憚。
沒有足夠的圣寵,趙林年紀輕輕怎能兩年三升成為總督?
惹到他,就相當于惹到了皇上。
“不好辦啊。”吳中林道。
“難道就看他們被吊著打?趙林說了,每一炷香就打十鞭子,打到大人出現活打死為止。”手下急忙道。
“哼!趙林欺人太甚!”吳中林怒道。
要是只打一頓就算了,吳中林也忍下來了。
但是這樣吊著打,還揚言自己不去就不放人,這是逼自己啊。
要是不出面,以后還怎么做這個官?
“走,我倒要看看趙林憑什么管我們同州的事。”
吳中林直接調了同州府的衙役、捕快,還有部分城防軍,來到河邊,把趙林的船包圍。
看到又有人來,而且氣勢洶洶,兩岸的百姓看得更熱鬧了。
他們呼朋喚友,來了足足上千人,有人甚至不慎被擠得失足落進水里。
“大人救命啊。”
看到吳中林來,陸放等人連忙大叫。
吳中林臉色陰沉,道:“把他們放下來。”
衙役剛要上前放人,被青州軍攔住。
“閣下是官河同知吳大人吧?我家老爺有請。”沈元道。
“哼!”
吳中林冷哼一聲,跟著沈元進去,掃了一眼,道:“哪位是趙憲臺?”
趙林淡淡道:“本督就是。”
“趙憲臺,你過分了吧?”吳中林臉色陰沉,道:“你是江北總督,不是我們三省總督,還管不到我們頭上。不過我給你個面子,放了他們,今天的事我既往不咎。否則……”
“否則如何?”趙林道。
“我同州的官員也不是好欺負的。”吳中林道。
趙林笑了笑,道:“本督就看看多不好欺負。把他也吊起來。”
“你敢?”
吳中林勃然大怒:“趙林,你深受圣寵不假,但我也不怕你。我侄女乃是宮中妃子,你若是敢打我,絕不饒你。”
“怪不得這么囂張,原來是有靠山啊。說說,哪個妃子。”趙林道。
“榮妃。”吳中林傲然道。
“榮妃啊,我知道,最近非常受寵,陛下幾乎對她言聽計從。”趙林道。
“哼,知道就好,還不快把人放了,再好好賠罪,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否則,我一定要讓侄女狠狠告你一狀,到時候看你這圣寵還在不在。”
吳中林冷笑道:“若是沒了圣寵,看你怎么辦。”
吳家是富商家族,做官的少,吳中林這個官還是他耗費千金買來的。
本來這好事還輪不到他,直到他侄女成了榮妃,這才成了官河同知。
趙林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的圣寵怎么來的嗎?”
“怎么來的?”吳中林下意識問道。
世人都知道趙林深受皇帝寵信,這才兩年三升,十八歲就做總督了。
所有人也都查出趙林給皇上送了很多的錢財禮物。
但要說具體怎么來的,誰都不敢確定。
吳中林期待看著趙林。
若是自己能掌握了獲得圣寵的辦法,是不是也能像趙林一樣成為總督?
小小一個官河廳同知,哪里比得上總督生殺大權掌握在手的威風。
“自然是因為妃子可以有很多,但本督只有一個。”
趙林并沒有說出吳中林感興趣的事,道:“吊起來,打。本督倒要看看,榮妃能不能說動皇上。”
“你、你敢?”
吳中林不敢置信。
明知道他是榮妃的叔叔還敢打他,趙林哪來的膽子?
“你是江北總督,管不到我同州頭上。”吳中林梗著脖子道。
確實,趙林這么做就是跨省作案了。
趙林冷笑一聲,道:“本督除了總督身份,還有一個是皇上御賜的巡按御史。別說打你,就是當場殺了你都可以。要不要試試?”
吳中林這下才怕了:“我、我是皇親,你不能打我。你敢打我,就是以下犯上,是挑釁皇家,是……”
不等吳中林說完,趙林就道:“打!”
立刻就有親衛要把吳中林拖出去。
“慢著。”
傅文啟連忙攔住,道:“算了吧,反正我們也沒吃虧。”
“對,算了吧,他也知道錯了。”
白世元和池喬羽都出言勸阻。
趙林冷哼一聲:“你們傻了嗎,都已經得罪了,放了他就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絕對沒事了。”
吳中林連忙道:“只要憲臺放了我,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
“……才怪!我一定要告訴侄女,讓她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你一狀,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哼,我們吳家才是主子,你不過是奴才,也敢打我?”
吳中林心中想道。
趙林淡淡看著吳中林,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只要離開這里,立刻向你侄女告狀,讓她在皇上面前說我壞話?”
“沒有沒有,下官絕對沒有這個想法。”吳中林嚇得連連擺手。
傅文啟再次勸道:“就算給榮妃一個面子,放了他吧。不然鬧到皇上面前去,也讓皇上為難。”
趙林搖了搖頭,湊到傅文啟面前用只能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榮妃已經和趙宸瀚勾結在一起,不管今天有沒有這回事,她都會在皇上面前說我壞話。”
傅文啟一驚,隨即大怒道:“當真?后宮妃子竟然勾結朝臣,罪該萬死!”
趙林哂笑:“大哥何必如此,這年頭除了沒辦法,哪個妃子不和前朝有瓜葛?”
傅文啟老臉一紅,道:“那也不能勾結趙宸瀚。他倒是無所謂,但他父親趙景州可是擁兵二十萬,榮妃她想干什么?”
“不是榮妃想干什么,是趙宸瀚想干什么。”
趙林道:“他堂堂鎮北侯府世子,翰林院翰林,想做什么不行,非要去勾結榮妃。”
傅文啟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若是像他想的那樣,那就是天大的丑聞。
“不,不,趙宸瀚才十七歲,又有鎮北侯在,犯不著這樣。”傅文啟連連搖頭。
但他不再阻止趙林。
既然已經是敵人了,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吊起來打,派人把同州知府衙門封了,調查他們敲詐勒索的證據,隨本督一起押解到京師,交于陛下發落。”趙林吩咐道。
親衛們立刻就把吳洪林拖了出去,和楊四、陸放一起吊在那里,先是劈頭蓋臉的一通毒打,隨后一隊隊人馬上岸,快速朝同州知府衙門奔去。
可憐的同州知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被人堵在了知府衙門里好一通嚇唬,隨后衙門的一切文書檔案全被查抄,另外整個知府衙門的所有官吏全被叫過去關起來,把他們的家產都查抄了一遍。
花費了足足三天時間。
“大人,經過我們的初步調查,吳中林貪污受賄達十萬兩之多。除了他,同州知府衙門的所有人都有問題,包括同州知府鄭英濤在內。加在一起,少說有兩百萬兩。”沈元稟報道。
趙林點了點頭,道:“果然如此。”
他長嘆一聲:“這都是民脂民膏啊,本來可以進入國庫,成為朝廷發展的資糧,全被這群貪官污吏給中飽私囊了。”
管理河道是個美差,尤其這條金水河,從南到北,一直從京城旁流過,上面往來的船只非常多。
要在河上行船,就得交各種費用,比如船料稅,按船只載貨量計稅,再比如閘壩使用費,要過水閘等就得交錢,不然過不去。
等等。
再加上他們的主動勒索。
所以這些搞河道的官員都很有錢。
至于其他人,自然不用多說。
兩百萬兩,這還是只是時間短暫查出來的數目。
給趙林時間,能把這個數字翻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