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真是不做得已,一做就是驚天動地啊。”
李薇白贊賞地看著情報:“竟然能逼得三省官吏以離任來對抗,他可是真不怕死啊。”
靜書問道:“三省官吏離任,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大事,趙林該如何應對?”
“不知道。”李薇白很坦然道:“反正我是想不出任何辦法來,除了殺趙林以平民憤。”
靜書吃了一驚:“他不是死定了?”
李薇白淡然道:“自己作的。把三省巡撫衙門的人抓了就該止步了,竟然還要繼續往下抓,他不死誰死?”
靜書嘆道:“可惜趙林一身的才華,若為殿下所用,必然能給殿下極大助力。”
“不管他,死人沒有任何意義。”李薇白道:“讓你查得趙宸瀚如何了?”
靜書道:“趙宸瀚曾經深夜會見過太子一次,說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太子突然重點關注了西北熊家。”
“哦?看來他還真有可能投靠了太子。父子同時投靠不同的人,有趣,有趣。”李薇白笑道。
她突然想到趙林。
趙宸瀚投靠太子這么隱秘的事,他們費了那么大勁才打聽到,趙林是怎么知道的?
可惜,這么一個人才就要死了。
“趙林到底有什么辦法?”
李興業找到傅承望問道。
傅承望嘆了口氣:“老夫思索良久,又翻遍史書,都沒能找到如何破局的辦法。李兄你呢?”
李興業同樣搖頭:“我也沒有,這才來問你是否知道趙林的辦法。”
“趙林若是告訴我就會告訴你,你不知道,我同樣也不知道。”傅承望道。
“這家伙,到底在密謀什么?”李興業有些惱火。“三省官吏,不知多少,一旦集體離任,造成的混亂絕難收拾,將會是本朝開國以來最大的混亂,就算陛下如何寵信趙林,也不得不將他查辦,否則三省之地不好收場。”
傅承望點頭道:“我已經在信里告訴他了,但他還是那句話,讓我們相信他。”
“罷了,就等十二月初一,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李興業嘆道。
九江省。
白世元急匆匆找到傅文啟。
“趙大人如何破局?”白世元問道。
傅文啟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白世元緊緊皺眉:“當初趙大人逮捕九江巡撫衙門的時候,是傅大人和李大人派你們來幫他,但就算整個朝廷的大員都幫忙,也不可能找到如此多的人手。趙大人把局面推到如此境地,到底想做什么?”
傅文啟道:“他自有他的打算,我們智慧有限,靜待結果便是。”
白世元無奈,回到府里便給家里回了封信,告訴祖父白鴻彬,他也沒打聽到趙林的解決辦法。
米墨璃把趙林叫到米府。
“書院共有兩千一百五十二個弟子,除去之前事件被牽連抓走的,還剩一千八百九十八個,全都給你,也不夠。”
米墨璃直接說道:“三省官吏同時離任,此乃曠古未有之事,以前沒有,以后也肯定沒有。你準備怎么辦?”
趙林微微一笑,道:“感謝米老的支持,靜觀其變即可。”
米墨璃看著趙林,趙林坦然和他對視。
“好!老夫且看你如何逆轉。”
時間很快到了十一月三十。
祁子昂又來找趙林。
“趙大人,明日就是十二月初一了,想好辦法沒有?”
祁子昂很著急。
難怪那么多人和趙林合作。
跟他合作是真的發財啊。
大家當官為的什么?
不就是發財嗎?
所以祁子昂并不想趙林出事。
“已經安排好了,放心吧。”趙林給祁子昂吃了顆定心丸。
祁子昂松了口氣,問道:“什么安排?”
趙林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
祁子昂沒問出辦法來,但只要趙林能解決就沒事。
等祁子昂走了,米半夏道:“大人,這樣做真的有效嗎?為了錢都能殺人,何況為了官。”
趙林微微一笑,道:“人都能殺,背信棄義又算什么?”
十二月初一。
這天。
三省所有官吏同時把自己的官印掛在衙門的大門上,走出衙門。
這叫做掛印離任。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
“趙林欺人太甚,我等只能用此手段。”
“若是各位鄉親父老有事情,就去清遠省找趙林。”
各處官府衙門前都響起這樣的話。
他們都很自得。
一個兩個趙林不當回事,哪怕是巡撫那樣的高官,他說抓就抓了。
但是一萬兩萬,十萬二十萬呢?
你趙林還能不當回事嗎?
怕是不用兩天,朝廷就會緊急派人把你抓起來,然后斬首以平民憤。
跟我們斗,你還差得遠!
江陽府。
知府蔣亮帶著下屬官員們施施然離開官衙。
“走走走,好不容易休息一下,都去喝酒。”同知陸云喊道。
正當他們去往酒樓的時候。
突然有人大喊道:
“凡掛印離任者,皆是私通海盜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這些官吏不屑一顧。
要是這有用,他們也不用威逼趙林了。
但緊接著第二句話直接讓他們愣住了。
“所有未離任官員,盡可去取門上掛印,取到便可暫代其職。待日后趙大人稟報吏部,為你們轉正。”
嘶……
這話一出,所有正勾肩搭背往酒樓茶館青樓妓院走的腳步全都停住。
只要現在是官。
只要能拿到門上的掛印。
便可直接暫代該印所代表的官職。
日后趙林會上書吏部,為其轉正!
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一個衙門做領導的其實就那么幾個。
大部分都是低級官吏,被領導。
雖然面對普通百姓,他們都很厲害。
但是在這個官僚體系里,他們也都是底層。
是被人欺負的那一類。
吏就不用說了,吏一輩子都是吏,除非立下大功,否則這輩子別想做官。
而官就不同了。
是有機會往上爬的。
雖然很難。
但并不像吏絕了往上的路。
如果能拿到比自己官位大的官印,那不是說自己就能直接升官了?
不少人這一下就心動了。
“大家別信,趙林這是在騙我們,想挑撥我們內亂,升官哪那么容易。”陸云趕緊說道。
其他的官員紛紛點頭。
他們暫時還能壓制住欲望。
“走,喝酒去,我請客,不醉不歸!”陸云大聲喊道。
“不醉不歸!”
其他官員都嘻嘻哈哈笑道。
就在這時。
有人狂奔而來,手里拿著一個官印,大聲喊道:“老爺,知府的官印拿來了,以后你就是知府了。”
陸云頓時毛骨悚然。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看向那人手里的官印。
知府蔣亮冷笑道:“陸同知,你好算計啊。”
陸云滿頭都是冷汗:“不,大人,誤會,我沒想拿官印。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人。”
“你帶了好幾年的親隨,當我們傻?”陸云暴怒。“來人,把陸運給我拿下。”
沒人動。
現在大家都掛印離任了,連衙役都各自散開去喝酒玩樂了,誰還聽他的?
“現在我們老爺才是知府。”
陸云的親隨跑過來,氣還在喘著,把知府大印高高舉起,得意地大喊道:“看到知府還不下跪,你們都要造反嗎?”
“我~!#¥……”
陸云破口大罵。
但是沒人在乎他的反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親隨手里的官印。
這是知府的象征。
拿到它,就是知府。
哪怕日后趙林不能做到他說的那樣,拿到什么官印就讓大家做什么官,但也能體驗一下知府的滋味。
臨時體驗卡!
眾人暴動,紛紛沖向隨從。
隨從嚇了一跳,連忙把官印塞到陸云懷里。
“老爺,快點懲罰他們。”親隨道。
陸云的眼光都要吃人。
但此時已經沒時間讓他想別的了。
而且知府大印在手。
他也想做知府啊。
誰不貪心?
陸云猛地把知府大印舉起來,嘶聲嚎叫:“我是知府,你們敢碰我就是以下犯上,是造反!”
“造你媽的反!”
蔣亮一拳打在陸云臉上,陸云吃痛踉蹌后退,知府大印從手里掉落。
蔣亮剛要去搶,旁邊一人眼疾手快一把撈走了:“大人,我也想嘗嘗做知府的滋味。”
蔣亮暴跳如雷:“黃煥,你一個下九品的文書,也妄想做知府?”
黃煥抱著大印一邊躲避那些瘋了一般的同僚一邊笑道:“你不也是從九品爬上去的?你行我為什么不行?”
話音剛落。
旁邊飛來一塊板磚一下吧黃煥砸倒,隨即一只手從黃煥手里奪走了知府大印。
然后人群跟著大印朝另一邊沖去。
往常道貌岸然的官員們,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一舉一動都講究體統的大人們,此時就跟街上打架斗毆的小混混一般無二。
披頭散發,衣衫凌亂,舉止粗俗。
蔣亮看著這一切,顫抖著手,仰天長嘆:“趙林,太狠了!”
“這就是人性!”
趙林對米半夏和祁子昂解釋道:“這么多官員,有幾個和海貿相關?有幾個得了海貿的好處?別說一成,連一成的一成都沒有。他們參與掛印離任,不外乎是被逼無奈,或者上官逼迫,或者抹不開同僚的情面,想著反正法不責眾,參與就參與了。”
“本官這一招,就是把他們心底里最大的欲望引出來。為官者最大的欲望是什么?當然是做更大的官。”
“這些人能不知道我這個承諾根本沒任何效果嗎?”
“他們當然知道!”
“可是他們照樣去爭,去搶,讓所謂的掛印離任成了個笑話。”
“為什么?”
“因為都想做大官。”
“萬一我的承諾有效呢?”
“就算無效,這種情況下,臨時體驗一下也不錯。”
嘶……
米半夏只是崇拜地看著趙林,對于他能找出破局的辦法而敬佩。
祁子昂則是倒抽一口涼氣,此刻對于趙林的感受,全是恐懼。
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子,對于人性的把握太精準了。
那些人會不知道趙林只是為了挑撥他們內亂,許下的諾言不一定有效?
肯定知道。
但卻如趙林所料一般就那么做了。
因為他們心底的欲望太大了,大到哪怕明知不能滿足,也要去搏一下。
這是一個恐怖的人!
他才十八歲!
等十年二十年后,誰還是他的對手?
權臣!
祁子昂似乎看到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上高臺,站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這樣三省就全亂了。”祁子昂道。
“不過是一些蠅營狗茍之輩打群架,能亂成什么樣?”趙林不以為然道:“等他們打完就清醒了。而且還有蘇迪、貢秋白和蘇映寒他們,出不了事。”
不止江陽府,三省所有府縣都發生同樣的事情。
人性就是如此,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們就要搏一搏。
等到他們打得差不多了,蘇迪、貢秋白和蘇映寒立刻命令動手。
這時候就不止那一萬三千人了。
趙林把整個青州軍都調了來。
順便還以總兵官的名義,征調了附近的軍隊,加起來足有八萬人。
八萬人撒到三省也沒多少,但只盯著那些府縣衙門所在卻也夠了。
接到三人的命令,那些士兵立刻出擊,馬鞭所過之處,所有人都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
“接河道總督、總兵官、提掉市舶司趙林及欽差大臣祁子昂命令,所有人立刻回到衙門辦公,此事不再追究。誰若是還敢以掛印離任的方式對抗朝廷,視為叛逆!”
“接河道總督、總兵官、提掉市舶司趙林及欽差大臣祁子昂命令,所有人立刻回到衙門辦公,此事不再追究。誰若是還敢以掛印離任的方式對抗朝廷,視為叛逆!”
“接河道總督、總兵官、提掉市舶司趙林及欽差大臣祁子昂命令,所有人立刻回到衙門辦公,此事不再追究。誰若是還敢以掛印離任的方式對抗朝廷,視為叛逆!”
軍士們大聲喊了三遍,又過了把鞭打官老爺的癮,這才撤走。
被一通鞭打打得失魂落魄的官老爺們無精打采地回到官衙內。
這時候再想掛印離任來威脅趙林已經不可能了。
你敢掛印上去,就有人敢搶走。
高官不敢掛,小官掛了沒用。
好不容易勾連三省的對抗就這么無疾而終。
甚至還引發了不小的矛盾,一些以前親密無間的官員此時看向彼此的眼光就像殺父仇人一樣。
消息傳開。
盡皆驚嘆。
“趙林竟然如此破局,真是出乎預料!”
“老夫在官場上浸染半生,都想不出如此破局之法,這趙林是如何想出來的?”
“雖然很粗糙,但卻很有效果。”
“趙林說這是人性!”
“果然是人性!”
“人性不可捉摸,卻可利用。學會了!”
各處都紛紛贊嘆。
成平帝在皇宮中哈哈大笑,朱忠言非常自得能發掘出這樣的人才,傅承望和李興業舉杯對飲,太子和裕王各自在自己府邸里后悔不迭,傅文啟和白世元連連贊嘆,白鴻彬趁機教訓家中子弟。
唯獨鎮北侯府中的幾人臉色不渝。
“這個賤種,怎么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趙明雅咬牙切齒:“這都讓他破局了,難道就沒有難住他的辦法了嗎?”
趙明霄呆呆看著外面。
趙林才華如此之高,如果沒離開侯府,是不是今天她們也能慶祝了?
趙明瑜也有同樣的想法。
“我們似乎錯了。”趙明瑜喃喃道。
“宸瀚也不比他差,只是沒有機會。”趙明雅突然道:“等到裕王登基,宸瀚為官,一定做得比他更好。”
趙明霄和趙明瑜都不理趙明雅。
趙宸瀚現在就是趙林手下一跑腿,也能跟趙林比?
趙宸瀚現在在干什么?
他守在行轅外,就是一個最底層的小兵。
但是趙宸瀚不屬于青州軍,又不是河道總督府內的人員,趙林又把他給忘了,這些天趙宸瀚在那里,竟然成了透明人一般,沒人在意,連趙宸瀚預先設想的羞辱都沒有。
這才是真正的羞辱。
直接無視。
趙宸瀚又羞又怒,但無可奈何。
沒有趙林允許,他連見趙林的資格都沒有。
每日看著趙林和米半夏同進同出,趙宸瀚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他可是堂堂鎮北侯府世子,米半夏應該來巴結他,跟著趙林那個賤種有什么用?
“趙林這是故意打壓,要耗光我的心氣,不能再這樣了。”
趙宸瀚倒也不算是廢物,等想明白了趙林的打算后,就給趙景州寫了封信,讓趙景州把他調走。
鎮北關。
接到趙宸瀚的信,趙景州叫來季安商量如何把趙宸瀚從趙林那里調走。
“先別管他了,你猜趙林這段時間做了什么?”季安興奮道。
趙景州皺眉道:“做了什么?”
“他把建安、清遠和嶺南三省巡撫衙門官員一鍋端了,并把三省的官員逼得全都掛印離任來對抗。”季安激動道。
“不愧是你兒子,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石破天驚啊。”
趙景州沉下臉道:“他竟然犯下這么大的錯?三省官員鬧起來,別說傅承望他們,怕是連皇上都保不了他。”
“嘿嘿,根本不用皇上出手,甚至連傅承望、李興業他們都沒動彈,趙林自己就解決了。”季安道。
趙景州微微一滯:“他怎么解決的?”
季安道:“你猜。”
趙景州思來想去,道:“三省官員數以十萬計,哪怕這么多的百姓造反都能引起天下震動,何況這么多官員。一個不好,就要逼得這些官員造反,天下動蕩,除了殺趙林以平民憤,我實在想不出改如何解決。”
“是啊,我也想不出來,所以才說趙林才華出眾,無人能比。”季安道。
見季安還在那里吊胃口,趙景州不悅道:“他到底怎么解決的?”
季安嘿嘿一笑,道:“他只讓人說了兩句話。”
趙景州皺眉:“快說。”
見趙景州急了,季安這才不賣關子,道:“他趁那些官員們掛印離任的時候,竟然宣布誰拿到哪個官印誰就是那個官,事后他會向吏部舉薦給那人轉正。”
“就這?”趙景州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我聽說時也是這樣的反應。三省官員,數以十萬計聯手抗議,就兩句話解決了?”
季安嘆道:“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事后我越想越覺得這兩句話簡直有如神助啊。”
趙景州淡淡道:“說重點。”
季安道:“這兩句話直擊人性。那些官員所謂的聯手,不過是形勢所迫下的妥協。雖然趙林在三省之地每日都在抓人殺人,但相比整個三省官僚系統,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所以真正想以此要挾趙林的人很少,其他人都是被裹脅,或者挨不過人情,這才跟著一起掛印離任。”
“所以當這兩句話傳開時,這脆弱的聯盟立刻就崩潰了。誰不想做大官高官?現在就有這么一個機會。只要搶到官印,立刻就能升官,甚至是自己一輩子都升不上去的大官,哪個不瘋狂?”
“這么一來,還搞什么掛印離任抗議,這些人巴不得抱著官印坐在位子上為趙林辛勤辦差呢。”
趙景州深吸口氣,道:“雖然如此,但趙林并不一定能兌現承諾。這么多官員,可不是他說讓誰做誰就能做。”
“是啊,但是萬一呢?換成你,你難道不想搏一個萬一嗎?”季安反問道。
趙景州沉默了。
“所以,這就是趙林的高明之處啊。明知有可能是趙林的挑撥離間,但誰能忍得住呢?而且聽說趙林還專門找人攪混水,這就更忍不住了。”季安再次嘆道。
“這個兒子,你要是再不下手,以后別想他認你了。”季安警告道。
趙景州沉默片刻,道:“還是先想想怎么把瀚兒從他那里調走吧。”
季安搖搖頭,這是趙景州的家事,他身為好友兼手下,只能建議,說多了就是錯。
季安道:“把宸瀚從趙林那里調走很簡單,一是和趙林商量,二是跟皇上打招呼。”
趙景州沒好氣道:“這兩條要是能行,用得著來找你?”
季安道:“皇上那邊肯定不行,至于趙林么,我覺得只要拿出讓他滿意的條件,調走一個人不算什么。”
趙景州嘆氣道:“就是拿不出他滿意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