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大唐

第六十二章:易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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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幫總舵大堂內。

一名身材挺拔的長須老者站在一幅《受塔天王圖》之前,這幅畫乃是他的好友展子虔親筆。

天王圖側邊,橫呈一柄近六十斤重的偃月長刀。

老者看上去六十余歲,鼻梁高挺,面如刀削,眼神平和卻暗藏銳光。

此人正是南陽大龍頭楊鎮。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腳下不自覺的來回踱步。

這大堂中另有兩人,一個五十多歲一臉正氣,一個四十出頭濃眉厚唇。

年紀大點的叫孟得功,綽號左手劍。

濃眉那位叫范乃堂。

他們呼吸深沉,有股尋常人難有的精氣神。

這二人不僅是江湖大高手,更是楊鎮的左膀右臂。

一臉正氣的孟得功放下茶盞,不禁問道:“幫主有什么煩心事?”

范乃堂一挑濃眉:“是因為冠軍城那邊的吃人瘋子朱粲?還是因為城中那幾家近來鬧出的矛盾?”

“都不是。”

楊鎮低聲應了一句,站在大堂門口撫須看向東方:“不知怎得,我近來總覺得心神不寧。”

這時,孟得功與范乃堂起身站到楊鎮身邊。

與他一齊朝東邊望去。

只見遠空積云,烏色甚重,像是被重錘鍛打過的鉛塊,層層疊疊壓著天陲。

云團中電龍閃過,亮過三人眼目。

“轟!”

一聲雷鳴炸響。

“要下雨了?”

周奕仰頭望著烏云,又朝前方眺望,隱見一座小城。

不由加快腳步,朝城中邁步。

若突然下雨,被淋成落湯雞可就不美了。

所謂依伏牛而襟漢水,望金盆而掬瓊漿,說的正是他腳下所踏之地。

賒旗訪將,起師反莽。

大魔法師劉秀也曾踏足。

烏云垂低如一張大口,周奕又快幾分,入了賒旗古城。

目光一掃,不遠處就有一間茶樓,高高挑著幌子,被穿城而來風吹得左搖右擺。

茶樓中出來一個伙計,搬來大石壓上這才穩固。

“客官,可要來碗茶水解渴?”

周奕走近,那伙計順勢湊了過來。

這茶樓占著城門之利,極易招徠客人,故而熱鬧至極。

里里外外到處都是人。

門口停了四五駕馬車,掛著鏢旗。

另有十來匹壯馬,有機警護衛看守,還有數名靠著馬匹喝茶水的江湖人,各都攜刀帶棒。

行腳客商、旅者鏢客,門口坐著幾名乞丐,還有城內的一些官署公人,竟混在一起。

大家似乎習以為常。

周奕快速適應南陽郡周邊氛圍,“茶水喝得,卻沒個座。”

他正說話。

門口一桌六個背著包裹的藥草販子起身大喊結賬。

“看來您是貴客,”那伙計倒是會說話,意思是周奕趕巧了。

他迅捷將桌面收拾,周奕往那一坐。

茶樓二樓傳來了茶博士的聲音,江湖事與天下紛亂放在一起說,那可熱鬧得很。

其中一檔子事倒是叫周奕笑了起來。

說是張須陀人馬正在大肆追剿李密,金紫大營高手正與蒲山公營惡戰。

正待細聽,忽然外間涌來六人,四男兩女都很年輕。

他們的衣飾兵器整齊劃一,頗有氣派。

為首那男人身板高大,看面相較為憨厚,旁邊跟著個標致姑娘,各都二十七八歲。

那男人舉目一掃,復登二樓。

找不到一處空地,這才走向周奕。

“師妹,我們便湊在這里吧。”

“好。”女子應了一聲。

話罷又朝周奕拱手,‘兄臺’這兩字還沒出口便咽了回去。

“道長,打攪了。”

還挺有禮貌。

周奕笑了笑,稍稍挪動給他們讓點位置,“請。”

“多謝。”

男人先讓他師妹坐下,旁邊同伴則大喊伙計。

茶樓中的人見怪不怪。

“咦,大師兄,你瞧。”

那女子眼睛盯著周奕旁邊的旗幡,看到被風吹起來的陰陽二字。

周圍幾人聞聲望來,轉眼又看向周奕。

“道長可做出黑的營生?”

出黑說的就是陰陽先生。

“做得,不過我要去南陽尋人,不便耽擱,”周奕委婉拒絕。

那男人勸道:“不耽擱你的時間,也就順路的工夫,只兩三個時辰,絕不會少你法金。”

“這冠軍城的朱粲正在周邊作亂,進郡城需得盤問一番,你與我們一道,可暢通無阻,少去麻煩。”

周奕還是搖頭婉拒:“謝過好意,可我還是想獨自尋人去。”

“你這小道長,給我們一個方便豈不正好,何必急在幾個時辰?”那姑娘稍帶埋怨,“又是尋什么重要人物?”

她口氣不小:

“這南陽郡中的重要人物你只管說來,瞧瞧可有我們不認識的。”

周奕目色稍變:“貧道眼拙,不知幾位是...”

那男人道:“在下應羽,家師便是天魁派掌門人呂重。”

“我師妹說的不假,她是師父他老人家的愛女,你要尋重要人物,便是楊大龍頭,也能幫忙傳個話。”

女子帶著一絲驕傲之色:“我便叫呂無瑕,小道長,你現在可愿與我們走一趟。”

周奕朝他們的兵器一瞥。

果不其然,全是環首直身的長窄刀。

天魁派的掌門呂重老爺子乃是江湖名宿,外人稱其“環手刀”。

這么一看,幾人來自天魁派不會錯了。

心念一轉,先遞個寒暄話:“原來是天魁派的高足,失敬失敬。”

接著試探一問:

“若貧道還是拒絕,幾位不會生氣吧。”

后面那幾名門人嗤嗤笑了:“你這家伙,未免太小看我天魁派了。”

呂無瑕翻了翻白眼:“他不是小看,準是膽小,生怕我們要將他怎樣呢。”

大師兄應羽看了師妹一眼,“想來道長果有要事,那就請便吧,這里的茶水,我請了。”

周奕聽罷,忽作鄭重之色:

“我常聽外人說呂重老師教徒有方,門人弟子多在南陽、襄陽、漢南一地行俠仗義,起初是不信的。”

“今次見得幾位的風采,才知傳言屬實。”

“佩服,佩服!”

話罷朝幾人拱了拱手。

這一番欲揚先抑,讓幾人大為受用,看向周奕的目光變得友好起來,也抱拳回敬,禮數周全。

周奕這番話真真假假。

天魁派確實有行俠仗義之舉,但沒他抬舉得那么好。

不過在南陽八大勢力之中,天魁派是品行最正的。

這得益于掌門人呂重老爺子,上梁正,下梁才不易歪。

“小道長說話好聽,”大師兄應羽想回話,無奈口舌不靈,師妹呂無暇先開了口,“現在好聽話講完,可愿改主意與我們去做場法事?”

“求之不得。”

周奕展眉一笑,“超度法事我免費幫你們做,城隍度牒,魂錢幡紙全部燒全,保管體面。”

“但想請幾位大俠俠女幫個小忙。”

“喂,道長你順桿子爬得好快,剛才還推推拉拉,感情是故意的,”身后一位天魁門人咧著嘴,“莫不是真要我們幫你尋幾大派的大人物吧?”

“哪敢,”周奕面色一暗,“其實我來南陽尋人,是想送一封家書,只知老伯在南陽臥龍崗一帶。”

隱去金紫大營喻姓漢子的來歷,只講了向遼而死遞送家書一事。

天魁派幾人一聽,看向周奕的眼神又變了。

或者說,多了幾分認同感。

大師兄應羽一臉佩服,復又拱手:“道長千里送信,真是仁人志士!”

他拍了拍胸口,“這事包在應某人身上,南陽少有我天魁派找不到的人,只要這位老伯還在世,定幫你送還家書。”

“多謝。”

周奕告謝一聲,搶在幾人之前結算茶水。

雖說幾碗茶不值幾個銅板,他這舉動,卻又將彼此間的關系拉近了。

臥龍崗這位老伯好不好找周奕不清楚。

倘若真的難找,有天魁派這等地頭蛇幫忙,效率能比他一個人高十倍百倍。

想在南陽混,不可能避開八大勢力。

如今能認識呂重的女兒與其門下大弟子,算是意外之喜。

況且,這幾人雖帶著一股大派門人的傲氣,品行看來不壞。

與這些人結交,可比對著密公說違心話舒服太多。

應羽打量著他:“道長舉止不凡,不知怎么稱呼,又是哪家道承?”

“哦,貧道一身雜學,治經無章無序,什么黃老莊子都各懂一點,卻只學個皮毛簡易之表,故作易道人。”

周奕直白道,“不過是在江湖上混一碗飯吃,上不得臺面。”

應羽是個實誠性格,見面前這青年小道長著衣樸素,又風塵仆仆。

只當他句句無虛。

于是安慰一句:“我們一樣也是混飯吃的,不講臺面不臺面。”

“今次做法事的任家是大戶,又喜歡結交朋友,出手向來闊綽。”

“易道長你該收多少法金便收多少,不必委屈自己。”

周奕喝了一口茶水,問道:“不知是度誰去陰司?”

應羽道:“正是任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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