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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8農時如火0008農時如火:
身為一個穿越者,張洛倒不會對典賣田莊有什么心理負擔,但是這樣一個價格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三五百貫甚至更少的價錢,賣了田莊后怕是在長安買上一座尋常宅院都不夠。哪怕離開張家后他并不往長安去,這么點錢恐怕也不足以維持太長時間的生活。
至于說花上兩三年的時間逐步售賣,即便價格翻上一倍,對他而言也不是最好的方案。
他是希望盡快跟張家做出一個切割,尤其張家的政治危機要不了多久就會爆發,錯過這個機會他如果再想比較徹底的了結跟張家的關系,乃至于換個身份開始新的人生,勢必要更加的困難。到時候多賣的這點錢財,對他而言也就意義不大了。
既然變賣家產也達不到自己的期望,張洛便暫且放棄這個打算,旋即又想起剛才入莊時莊人們的表現,于是便又問道:“方才莊人求告,事情緣由究竟是怎樣的?”
“上巳節時洛南川流堰埭決堤不只一處,事后河南府雖然征召役力修補堰埭,但用工也分先后……”
丁蒼見阿郎總算關心起正事來,連忙擦一把臉上還未風干的淚水,將田莊眼下所面臨的困境講述起來。
原來之前洛南的河渠多處決堤,致使洪水泛濫。眼下又正值春耕時節,這場水患給洛南的農事耕作帶來了極為沉重的破壞與壓力。
河南府盡管在組織人員進行修復,但卻還沒有輪到他們田莊所在的三川鄉東部區域,而這一片區域又是決堤比較嚴重的地方,不只田地被毀,甚至多有人畜溺亡,只有盡快修復渠堰,才能阻止河渠之水繼續溢出,從而恢復農耕生產。
“莊上佃戶近年新登府冊入籍,每丁每年還要上繳官府一千五百錢的稅錢。他們除了租種莊田,并沒有別的營生,一旦無錢交稅,怕就要被官府捉拿為奴!眼下若救不及農時,就算莊上免租,他們也難自救。”
講到莊人們所面臨的疾困處境,丁蒼又忍不住嘆息一聲:“莊上營生雖然不只地租,但別類事項也需要做工,都是靠著莊人農閑時每月五日來做工幫補。如果這些莊戶不安,莊事也都要遭困。”
這時候,小廳外又變得嘈雜起來,原來是莊人們散去后如今又聚集回來。莊田被淹、難以耕作,眼下他們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只能盼望著郎主盡快解決困難。
張洛這會兒也聽明白了,想要解決莊上這一困境,主要還是得依靠河南府派遣役力來修復渠堰。在洛南各處都要用工的情況下,問題解決的快慢就要看他這個莊園的主人面子大小了。
“可是我也不識河南府官吏,更不知該向何處打點。”
張洛自家知自家事,他在自幼長大的張家都乏甚面子可言,出了張家更是查無此人,也實在不知道該要如何解決困難。
一旁的少年丁青這會兒開口說道:“奴已經打聽一番,掌管洛南修堤是河南府錄事周良,日前阿郎落水,正是這周良著人撈起,算來還救了阿郎一命。若往登門道謝,順便提及這一樁小事……”
“這些事情本不應勞煩阿郎,不過老奴這副模樣登人家門實在唐突冒犯,莊上更沒有體面莊客能為差使。”
丁蒼也一臉尷尬的說道,他身為一個昆侖奴,就算得了主人信任打理莊事,但在外人眼中還是蠻夷賤種,代替主人外出交際,或許就會被人誤以為是輕視羞辱。
“既是救命恩人,哪怕沒有此事,也該登門致謝。回城后我便去這周錄事家中拜訪,你們先準備一份能彰顯心意的禮物。”
張洛想了想后便點頭說道,他不是死讀書的孤僻性格,也并不怯于交際,在后世甚至還幫導師爭取和接洽課題資金,雖然主要還是靠的導師學術地位,但自身的交際能力也得到歷練。
既然眼下還沒找到最好的脫離張家的方式方法,那不妨先接觸一下時流人物,加深一下對這個時代的認識,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興許在擴大了交際面的同時,就能受到啟發、開拓思路。
聽到郎主應下此事,丁蒼父子臉色都變得輕松起來,他們對這田莊的感情極深,內心里還是希望田莊能夠順利的經營下去。
丁青跛著腳走出小廳去,告知莊人們郎主正想辦法解決問題,頓時便引起了莊人們的歡呼喝彩。他們的生存環境太脆弱,哪怕再怎么努力生活,但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有可能對他們造成滅頂之災。
張洛在廳中聽到莊人們的歡呼聲,嘴角也露出幾分淺笑。
他對這些莊人未必有多強烈的責任感,但既然占據了少年張雒奴的身體,自然也要承擔下一份人事因果,因為這些莊人們的辛勤勞作,才有了張雒奴衣食無憂的生活,甚至還有些奢侈享受。
如果能幫一下這些人,他當然也樂意。更何況在生活狀況還沒有發生巨大改變前,這座田莊也是自己的衣食所系。
沒有在田莊這里獲得滿意的結果,張洛便也不再繼續逗留,用過午飯后便又準備回城。
這時候,丁蒼也已經讓人置備好了前往拜訪河南府錄事周良的禮物,除了十匹絹,還有莊上自產的一斤花椒以及幾斤干脯,雖然不像金銀珠寶那么華貴,但也絕對算得上是有分量的禮物。這些東西,連帶著一些生鮮菜蔬、谷米食料裝成一板車,有兩名莊丁拉車跟隨一起返回城中。
回城之后已經將近傍晚,盡管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但考慮到還要到河南府廨去打聽那周良家的住址,往來反復時間肯定不夠,為免宵禁開始后被關在了坊外,于是張洛便打算先回張家,明天再去訪問。
“六郎回來了,這馬可聽使?”
回到張家大宅后,張洛親將坐騎送回馬廄,管廄的吳川匆匆迎上來,一邊牽馬一邊欠身笑語說道,可見早間的一番訓斥至今還有余效。
張洛聞言后微微點頭,看到馬廄中起碼還有十幾匹良馬,都比自己今日所乘這一匹更健壯,心情又有些不爽,不過他也懶得再和這馬仆糾纏不休,只是又說道:“明早還要出行,屆時還要麻煩吳掌事。”
“六郎說的哪里話,這是仆之本分,一定備好鞍轡待用!”
吳川滿臉笑容的躬身將張洛送出,轉回身后臉上笑容便頓消,看到牽回馬廄中的老馬正低頭就槽吃草,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狠狠踢了這老馬一腳:“也是一頭賤畜,怎不尥一蹶子狠狠摔倒那孽兒!”
張洛回到小院的時候,英娘母女已經和兩名莊丁將物品搬進了房間中,兩名莊丁便又往河南府廨所在的宣范坊而去打聽那周良家的住址,傍晚將近天黑時分兩人才匆匆返回,卻告知張洛那周良家并不在城中,而是居住在城東感德鄉的柏仁里。
張洛得知此事后自是有些啼笑皆非,但既然搞清楚了對方住址,明早再出城訪問即可。
等到第二天清晨,張洛又起個大早,英娘母女留在家中,阿瑩也被其母安排紡紗,兩個家丁則推著板車跟隨他一起出城,往城東柏仁里去。
這柏仁里較之洛南的田莊離城還要更遠一些,張洛和兩個莊丁也并不熟悉路徑,一路詢問打聽,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請問少年郎,河南府周錄事家可在這莊上?”
當下正值農忙,民眾多在田中勞作,村莊里空落落的,張洛策馬入莊經過幾戶人家,才見到一個正手持工具修補籬墻的短褐少年,于是便上前詢問道。
少年放下手里的工具,眼中流露出幾分警惕,望著張洛發問道:“你尋周錄事家做什么?”
“我不是歹人,日前因周錄事相助而受惠,今日特意登門拜訪致謝。”
張洛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后方莊丁用板車推著的那些禮貨。
聞聽此言,少年眼中的警惕才略有收斂,向著張洛欠身道:“周錄事正是家父,郎君來得不巧,家父今日當直公事,并不在家。”
張洛沒想到一問路竟打聽到了正主,于是便又笑道:“原來是周家賢郎,你父與我非是尋常緣分,日前洛南險溺,幸得周錄事搭救。救命之恩,自當登門告謝!”
“郎君請稍待!”
少年聞言后收起工具,轉向籬墻內里房間喊話道:“劉阿嬤,我家有客人來訪,待客之后再來幫你修補籬墻!”
說完這話后,少年才走出來,又向張洛欠身致意,示意他跟上自己,張洛見狀后便也翻身下馬,牽著馬跟在少年身后往莊里行去。
周良的家在莊上西南側,少年先走進院子里疾行入房,張洛見狀后便與莊丁們在院子外站立等候片刻,少年才又匆匆行出,向著張洛拱手道:“怠慢郎君,失禮了。家母臥病在床,不能起迎貴客。”
“不告登門,冒昧來訪,是我失禮了。”
張洛聽到這話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想到周良家里這么不方便,于是便示意莊丁將車上的禮物搬下送進院子里,并又說道:“些許俗貨,聊表心意。既然周錄事不在,那便來日再來拜訪。”
“貴客登門,哪能相拒門外!朗兒你速去尋你耶,請貴客入舍稍待。”
房中床邊傳來一個婦人有些沙啞虛弱的喊話聲,少年聞言后上便上前一把拉住張洛,不許他離開:“阿耶今日在事鄉南,不久便可尋回,請問郎君如何稱呼?”
“我名張雒奴,是城南康俗坊張令公門下拙幼。”
張洛自報家門,少年聽完后望向他的眼神頓時更添幾分敬意,旋即便要轉身去尋父親,卻又被張洛給拉住:“會騎馬嗎?”
“之前隨阿耶在府廨幫事時習過!”
少年聞言后頓時便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張洛見狀便把轡繩交到了他手中,少年當即便翻身上馬,動作很是利落,張洛這才放心,擺手示意他速去速回。
走進院子里后,他也沒有入室打擾,只是站在庭前向著前窗拱手作揖道:“冒昧登門,打擾夫人安養,實在抱歉。”說完這話后,他便與莊丁站在院子里等候著。: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