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協律郎

0050 圣皇恩露須自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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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0圣皇恩露須自承0050圣皇恩露須自承:

皇帝隨口一個問題,卻讓張洛感覺比之前所有問題加起來還要難以作答,因為這個問題牽涉到的武惠妃實在是太敏感。

張洛并不清楚玄宗和武惠妃日常相處是個怎樣的模式,但想來不應是親密無間,即便不是同床異夢,想必也得各懷心思。否則武惠妃既然有想做皇后的心思,只跟玄宗溝通就可以了,大不必再求助他人。

張洛乖乖講出來的話,外甥跟大姨有點來往或許算不了什么,畢竟他還不算什么身處要害部門的朝士,但必然會在武惠妃心里結成一個疙瘩。

可他要不說,外人潛通內宮,問題可就有點嚴重了。而且就算他不肯招,武惠妃那里能確保她就能保密不泄露?

“何事不能直言?”

圣人等了一會兒,見少年仍是低頭不語,盡管臉上仍掛著些許的笑容,但笑容下已經泛起了幾絲陰冷。

“事非不可言,只是小民辭拙、恐不達意。”

張洛心內快速權衡一番,還是決定不能說,去你的“下無私隱”,老子就得親我大姨!

做出這個決定后,他便又繼續說道:“日前家變乍生,小民正閑游坊間,不明就里,遂亡于外。心懷惶惶不知身之將適,想起城中還有一位親長可往求教,倉皇走問、深受安撫,這位親長教我莫畏囂塵、安待朝霽。唯我所求不止于一身之計,更有別事令小民不安,屢屢央求,這位親長才告我此計……”

珠簾后的武惠妃臉色陰晴不定,整個人都如坐針氈,眼神也時而變得忐忑,時而變得銳利。

“但這位親長本是事外的閑人,教我此計也無存邪念。如今家變未已、紛擾未定,小民不敢冒昧奏引、累此親長起居不安。”

講到這里,張洛又深拜于地,不敢抬頭。

“連朕都不能知?”

圣人聽到這里,眸光已是一冷,語氣也恢復了之前的漠然口吻。

“今夜乞達天聽,事未盡善,皆小民急于求成、處事不周,無涉其他。小民一身雖微塵芥子,恩不敢專據、罪不敢推辭,雷霆雨露,恭待圣裁。舍此之外,別無所奏。”

講到這里的時候,張洛額頭也是冷汗直沁。之前他敢侃侃而談,那是他在大的方面有所判斷、有所依憑,可是現在的奏答,好壞卻全憑皇帝一念之間。

而且一番奏答下來,他也能比較明顯感受到皇帝那剛愎自尊的心態,就這么拒絕回答,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點忐忑。

但他心里也很明白,之前在進奏的內容上,他已經耍了武惠妃一把,如果眼下不作任何通氣便把武惠妃給撂在這,那么從此以后就會有數不盡的枕頭風吹起來,就怕他細胳膊細腿經不起幾陣風吹。

圣人剛剛還稱許這小子“不畏威權、勇毅敢當”,這會兒便又領教了一次,一時間心里對少年生起的好感也是蕩然無存,只在看到案上那份奏書后才冷哼道:“既不愿答,那便退下罷。且置閑處,明日引出!”

張洛聽到這話后卻是一愣,這就結束了?媽的老子拼死拼活闖進來,稍有失意就被棄若敝履?

心中雖然深感失落,但他也只能乖乖作拜告退,心里則暗嘆著大姨這口茶飯不好端。只盼望著武惠妃事后能感懷他這一份守口如瓶的謹慎,以后找到機會再在關鍵處拉上一把。

待到少年退出之后,武惠妃并沒有第一時間走出來,皇帝則又抓起案上的奏書再次閱覽起來,一旁的高力士入前小聲道:“源相公等還在南省等待圣訓。”

“御史中丞之職,乃憲臺副貳,司憲典律、肅正朝綱,李林甫新受此事,未有建樹,先遭控告。既居此職,日月相照猶恐有私瑕為人所咎責,此徒密室私授,無論真假,都是持身不謹、不堪任要!”

圣人稍作沉吟后便又說道:“外朝銅匭所置,是使民通于天,護此言路通暢是監事諸官首要之務,豈為群徒暗逞威福所設?憲臺宜加糾察,不可輕縱此風!”

高力士聞言后便連忙點頭應是,圣人的意思無非這一次南省的鬧亂,李林甫需要負首要的責任,但是對于御史臺整體不能深加制裁,反而要讓御史臺調轉一下,針對門下省人事再糾察一番。

聽完圣人的意思后,高力士的視線又不由得往那奏書上瞥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里面到底寫了什么,竟然讓圣人的心思與態度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須知眼下御史臺的首要任務還是針對張說及其黨羽勢力進行打擊,但圣人不只要對御史中丞李林甫從嚴發落,甚至還要讓御史臺糾察門下,這無疑會極大的削弱張說身上的壓力,難道針對張說的制裁就此了結?

至于那張家小子,最后的奏對明顯是有極大的不妥,但圣人也只是屏退其人,未加咎責,顯示出了極大的包容,這也讓高力士頗感訝異。而能促成這一切的,顯然就是這一份奏書。

高力士懷揣著這樣的思緒退出殿堂,而后又往南省去傳達皇帝陛下的意思。而此時側殿珠簾后方的武惠妃在低頭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后,也從側方行出,來到殿前盈盈作拜道:“妾有罪……”

“娘子何出此言?”

圣人看到惠妃如此,不免愣了一愣,他是真的有點搞不清楚這是什么狀況。

“此張氏子所以投書銅匭,皆是由妾授計。他所言求教的親長,便是指的妾。”

武惠妃低垂著頭,小聲說道。

“這……娘子怎么識得這張氏子,同他又有什么關系?”

圣人聞聽此言,臉色也是陡地一變,下意識想到惠妃與張說家有什么勾結。

“此少年乃息國公外孫,夫郎還記得日前妾往城南……”

武惠妃當即便將彼此相識的經過講述一番,待講到張洛通過牛貴兒聯系上自己的時候,又嘆息道:“這孩兒自幼喪母,在張家又倍受冷待,遭遇到這樣的變故后只能來求告于妾。

妾告他安待坊中、待事平息,可這孩兒又偏重恩義,因他恩公一家之事深為不平,妾恐他歸家告事之后或為張氏親黨逼迫以此攻訐人事,反而害了他,所以教他直接投書銅匭……”

這女人或是沒有太高的政治智慧,但是圣人對這份奏書的重視她也是看在眼里,此事將事實稍作改變講述一番,便將自己置于了一個非常有利的位置。

“原來還有這樣的隱情!”

圣人聽完惠妃的講述,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想到之前那小子承受著自己的壓力都不肯交代出惠妃的情形,又不由得微笑道:“此子確實推崇恩義,娘子播恩于他,是寄下了一份可靠的人情。”

“什么恩義不恩義,妾倒希望這孩兒不要那么太過看重情義。譬如方才,縱然將妾名道來,妾與夫郎情重無間,何事不能說開?反而因為他的隱瞞,令妾不安,他也見嫌。我那堂姊早早棄世,唯此一息,妾是真心助他,哪有什么利害的算計!”

武惠妃講到這里,又忍不住舉手輕拭眼角,一副感觸頗深的模樣。

在這寵愛的妃子面前,圣人不復人前的威嚴,他站起身來降階行下,彎腰將惠妃攙扶起來:“娘子慈善,倒是我工于謀算,唐突了這一份善念。若非娘子教其行事,這一份良策恐怕不能入我面前。

這張氏子卓然有才,看來的確是于其家中甚受冷待,否則以張說行事之張揚,豈會由之寂寂無名?他沒有辜負娘子的教導,我亦不應嫌棄他的頑固,明日再召,自有賞賜。”

“那妾便先代這孩兒敬謝圣恩!”

武惠妃聽到圣人此言,美艷的臉龐上又顯露笑容,側臉緊緊貼在圣人寬厚的胸膛上,語調都帶上了幾分鼻音媚意。

“不勞娘子代謝,要讓這小子自己領會恩從何出、需向何報!”

圣人已經感受過那張氏子的秉性風格,又從惠妃口中對其身世有所了解,對這小子也產生了幾分興趣。

尤其該要如何處理與張說這個元從舊臣的關系,近日來本就一直縈繞圣人懷中,這張氏子此時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倒是讓他產生了一些別致的想法。

此時夜色已深,一團溫香軟偎懷中,圣人一時間也是不免心旌搖曳,他伸出臂膀勾住惠妃柔膩的腰肢,鼻尖漸漸埋入那酥肩鎖骨之間,口中笑語道:“娘子不必代旁人謝恩,此夜自有恩露須承!”: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