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粗糲的風摩擦面頰。
葉象打個哆嗦。
眼前影像重重疊疊,人與物混淆在一起。
他努力瞪大眼睛,才把那一片“飛蚊癥”似的光點看清。
是星辰無數,穿梭流轉,宇宙空間被無限拉近。
最終視野里只有一顆巨大湛藍的星球,在冰冷的黑暗中孤獨自轉。
云層浪涌奔騰;山巒起伏蜿蜒;河灣枝葉蔓流。
標準三號宋體的文字從赤道線中滾動出。
正在驗證靈魂序列...
登陸中...
歡迎回到寰宇online
洪流一般的記憶信息隨之涌入大腦,讓他弄清楚當下處境。
這里是另一個世界。
怎么回事...
自己就在珠峰營地睡了一覺,醒來就穿越了?
沒等慢慢理清思緒。
尖銳、刺耳,滿是頤指氣使味道的話語傳入耳中。
“小象,我把張老師喊過來了,今個咱就簽協議,把菁英訓練營的名額轉給你哥。”德式香腸一樣肥厚,涂抹油膩大紅色號的嘴唇一張一合,毫無顧忌地吐出這一句話。
啪的一聲。
一只五短手掌捏著三張紙和一根筆拍到自己面前。
葉象看去。
剛才的幻象已完全消失,酒桶一樣的女人完整暴露在自己眼里。
她的審美似乎與長相掛鉤,上紅下綠艷俗至極的打扮。
腦子本能地對應出她的名字——“陳向婉”。
這具身體名義上的“舅媽”。
在她左側,坐著一名留著寸頭的男孩,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子很高、肌肉清晰,就是一臉青春痘,弓腰塌背、吊兒郎當的坐姿,讓身體帶來的青春感淪落現實。
是舅媽的孩子,自己的表兄錢達。
另一個小沙發上,是一位不認識的中年男性。
不出意料,就是“張老師”。
他下意識拿起筆,隨意翻看合同,相關記憶被優先調度出來。
這具身體的名字也叫“葉象”,十六歲,高二學生。
父母一年前在一場國家組織的探險中犧牲,留下一筆不菲遺產。
舅媽嘴里提起的“菁英訓練營名額”就是他們的遺產之一。
這個“菁英訓練營”來頭很大,每年只有兩百個名額。有種前世院士牽頭、長江學者組織,授課老師至少是個杰青的課外培訓班的意味。
想到這,他動作停頓。
“小象,快把名字簽了。”陳向婉催促。
葉象抬頭,把筆放下:“我不記得我答應過這件事。”
這么珍貴的東西能送出去?
事關前途!
記憶里也沒這回事。
“是舅媽忘了跟你說。”陳向婉很坦蕩,把手一拍,肥頭大耳掛滿假惺惺的惋惜,“這幾天太忙了。”
“我是這么想的,你看,你哥今年高三,想沖擊星武大,這名額你又用不到,正好給你哥。”
“四月開營,六月結束,出來后剛好高考。”
“張老師百忙之中都抽空過來一趟,也不能讓他白跑吧。”
葉象“哦”了一聲。
她說話時,有關這女人的記憶被翻出來。
這娘們不是個好玩意啊!
小兒持金穿行鬧市,難免被心懷不軌之徒盯上。
外人好防,父母是為國家犧牲的,誰敢對英雄遺孤動手?
可近親...
原身不諳世事、不懂人心,父母陪伴得又少,聽到“親戚”兩字納頭就拜,被這老肥壞女人玩弄掌心。
撫恤金她找了個借口“代管”。
補貼也由她“代領”。
不過進了她口袋的東西,還能往外拿?
別的不說,原身記憶里執念最深的一樣物品“優級營養液”。
他是一口沒喝到,全被這女人拿去給自己兒子用了。
讓高二還平平無奇、全校中下流的錢達,一年時間異軍突起,成為厚積薄發的黑馬典范。
至于葉象...
每個月只有苦哈哈的幾百零花錢。
“吃絕戶”這三個字,被她詮釋得酣暢淋漓。
“張老師,不好意思,我舅媽讓您白跑一趟了。”葉象很坦然地朝男人微笑。
陳向婉一愣:“小象,你什么意思?”
葉象理直氣壯:“很顯而易見,我不打算轉讓這個名額。”
錢達臉色立馬垮下,語氣不屑:“你又用不到,進那訓練營至少得高級學徒,留你手里就是浪費。”
葉象“嘖”一聲,毫不客氣:“我欠你的?”
“問我要東西,還這種態度。”
“借道都得客客氣氣的。”
“要這么珍貴的東西,連個請字都肯不說?”
陳向婉面色微變,眼神驟變,像貓被魚抽了一樣。
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吃了槍藥?跟換了個人似的,態度這么強硬。
竟然會拒絕自己,還敢頂嘴。
以前不是一直很軟弱,自己說什么他就聽什么。
錢達在自己表弟面前囂張慣了,眉毛橫起,伸手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廢話......”
“小達!”陳向婉呵斥,把自己兒子的話堵住。
寸頭青春痘少年立馬閉嘴。
陳向婉偏頭,露出虛偽歉意的笑容:“你哥高三學習壓力太大,心情有些不好,在家和他爸也這樣,你別往心里去。”
“這件事舅媽的確做得不妥。”
“不過,我們一家就指望你哥哥了,這個名額對他真的很重要......”
葉象擺手,打斷她的話:“對我也很重要。”
“小象!”陳向婉重音,板起臉,“你就說舅舅一家對你怎么樣?”
“用那個名額至少得高級學徒,你才中級學徒,還有很大差距。”
“這種小事你都不愿意,舅媽真的很失望。”
葉象沒忍住笑出了聲:“好歹找個好點的理由。”
“對我怎么樣,你心里沒點逼數?”
沙發會吃人似的,陳向婉有些坐不住了。
可葉象一揮手,話鋒一轉:“想要這個名額也簡單。”
錢達眼里放光一亮。
陳向婉皺眉,嘆氣一聲:“小象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舅媽說就好,何必用這種手段要挾。”
“我真的很失望。”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葉象無視這些“PUA”的話術,一本正經:“舅舅跟舅媽,你們犧牲一下吧。”
陳向婉愣住。
犧牲?
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會有一個名額。”葉象在桌子上輕輕一點,很坦率地說道,“是因為我死了個爸,死了個媽。”
“表哥想要,那也死一個爸,死一個媽咯。”
“說不定就有了。”
錢達蹭的起身,滿臉通紅,怒火中燒:“葉象你他媽在說什么?”
葉象譏笑:“實話實說,撒什么火。”
“怎么,我爹媽是沒死?”
“小象,你怎么能對長輩這么......”陳向婉伸手指去,她臉也憋得通紅。
葉象揮揮手,面無表情:“咒你死都算便宜你了。”
“吃絕戶這種事都能干得出來,說你怎樣都不過分。”
陳向婉身子一哆嗦,炸毛似的,聲音更加尖銳:“什么吃絕戶,你從哪聽人亂嚼口舌!”
“我費心費力照顧你...”
葉象冰冷冷地看她:“費心費力?哪里費心費力?”
“在想法設法撈我爸媽遺產上費心費力?”
“怎么,你做得我卻說不得?”
“還是說我不了解這個社會了。”
“一個月干半份保姆活,就拿走二十瓶優級營養液。”
“是保姆金貴、還是舅媽金貴。”
“一個月二十多萬的工資。”
“那我還學什么,輟學去當保姆好了。”
陳向婉如鯁在喉,下意識看向沙發上的中年男人。
腦子里渾渾噩噩,只有一個念頭。
媽的。
這小子哪來的勇氣?
以前不這樣啊。
葉象伸手,敲了敲桌子,聲音加重:“以后別腆著臉拿我的東西。”
“用過那些,折算一下,該多少錢,都吐出來。”
“我沒爸沒媽,孤兒一個,缺錢。”
陳向婉雙眼發直。
用過的東西,還要自己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