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kuge401:巨輪401:巨輪三陽開太泰
“阿娘……我餓!”
空蕩蕩的茅屋內,衣衫襤褸的女人抱著懷中只有三四歲年紀的孩子。
她臉頰消瘦,面色蠟黃,看上去像是生了重病,身體十分虛弱。
幾番咳嗽之后,女人安撫著孩子,吃力的站起身子,從茅屋內一處角落里找出一小袋帶殼的粟米。
她慢悠悠走到灶臺前,打算引火煮粥,結果卻發現家里已經沒有可以用來燃燒的干柴。
“牧兒,你乖乖在家等我,娘親出去尋點干柴回來。”
女人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從門后拿過一根木棍,打開了房門。
“呼——”
時間正值深秋,屋外的風很大,帶著潮濕的氣息,吹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特別是女人衣衫單薄,冷風從領口處吹入,凍得女人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原本虛弱消瘦的臉在此刻顯得更加萎靡。
“乖乖的,等我!”
女人回過頭,朝屋內的孩子擺了擺手。
“好!”
叫牧兒的孩子用力點點頭,睜著大眼睛,看著娘親緩緩合上房門。
他雖然同樣衣衫襤褸,但身上疊了好幾件,最外面是一件遠不屬于他身材的寬大衣袍。
“嘰里咕嚕……”
過了一會,肚子餓的有些抽痛。
孩子走到一個刷著紅漆的香案前,這是這個家里看起來唯一比較值錢的東西。
在香案上,供奉著一個牌位,上面歪七八扭的寫著幾個字。
從這幾個字上看,刻字的人應該不識字,反倒像是用刀比著字畫在牌位上。
奉供:‘亡夫李江河’
在這個人人都拜神的世界,這個家里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牌位,其他什么都沒有。
“爹!”
孩子對著牌位叫了一聲,隨后搬來一個小木凳,坐在上面念念叨叨對著牌位說著些什么。
秋風陣陣,房屋頂上的茅草被吹得沙沙作響,風透過縫隙在屋內盤旋,兀的吹熄了屋內燃燒的小截蠟燭。
時間過去許久,茅屋內伸手不見五指,孩子見娘親始終沒有回來,壯著膽子將屋門拉開一條縫隙,偷偷觀察外面的情況。
外面很黑,天邊落下幾縷月光,在大地上投下斑駁的黑影。
“天黑別出門,誰敲門都不要開。”
這是娘親一直在他耳邊說過的話。
孩子咽了咽口水,輕輕將房門關上,背靠著簡陋的木門,輕輕坐了下來。
他眼里含著淚水,將頭埋在臂彎里。
肚子因饑餓產生的疼痛早在時間的流逝下散去,剩下的只是虛弱和濃濃的困意。
不過孩子總是在自己快要睡著的時候拍醒自己,強打起精神,等候著娘親歸來。
然而,直到雞鳴破曉,到處都是縫隙的茅屋內有光線透進來,孩子從半睡半醒的迷糊中睜開眼睛。
見到光亮后,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沖了出去。
他在到處呼喊娘親的名字,直到一個同樣衣衫襤褸,渾身臟兮兮的老乞丐急匆匆跑到他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番,緊接著拉著他的手就向一個巷弄中跑去。
那一天,孩子經歷了人生中第二大痛苦的事。
他看著自己娘親渾身赤裸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地面上積累的骯臟污水順著她身下流過,給蒼白的肌膚添了一抹刺眼的黑痕。
泊啰村的人圍著尸體評頭論足,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哪怕用一塊破布將尸體蓋上。
在見到孩子過來時,人群主動讓開一條道路,將女人的尸體徹底呈現在孩子面前。
那蒼白的尸體上到處都是淤青和掐痕,下體糜爛,紅色的鮮血混合著刺眼的黑仿佛鮮艷而又詭異的繩結。
孩子的世界在這一刻驟然崩塌,淚水如同決堤般涌出。
“啊、啊啊……”
他張嘴想要喊出來,然而一切到最后卻都化為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聲音中蘊含的痛楚與絕望,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為之凝固。
“這不可能是邪祟所為,而是被人生生害死的!”
“馬上就要入冬了,就算她不死在這里,也會凍死在屋里,要我說,隨著她那丈夫去了,或許也是種解脫。”
“只是苦了李牧!”
周圍的聲音斷斷續續,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從清晨到傍晚。
李牧一直哭到力竭,昏倒在尸體邊上。
老乞丐守候在李牧邊上,上前將李牧抱了起來,向著李牧家的方向走去。
房門沒有鎖,因為不可能會有小偷光顧這戶人家。
老乞丐將李牧抱到床上,隨后返回巷子,將女人的尸體收殮,沒有棺槨,甚至連草席都沒有,只是將女人被撕的稀爛的衣服蓋在了對方身體上,找塊地里埋了。
幾天后,女人的死去的事情似乎在這個村子里已經消失了,沒有人談論。
王府請來一位云國的和尚,聽說是要給府里捉邪,最后邪祟成功被捉住,和尚帶著滿口袋銀錢離去。
那一天,老乞丐帶著一個小乞丐在諾大的王府對面停留了許久。
“佛說,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可若是為了受苦,那人為什么還要出生呢?”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坐在破舊的茅屋內,在那副陳舊的香案上,總共擺放了三塊牌位。
牌位很差,是他自己用木頭削得。
他不識字,所以比起父親那塊牌位,剩余兩個牌位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而是用刀在牌位上面刻了兩個小人兒。
“嘭……”
就在這時,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兩個高大的漢子走了進來。
為首一名漢子看了李牧一眼,冷哼道:“小娃娃,拖了這么久,還不愿意把你家田契交出來嗎?”
“我們王老爺大發慈悲,愿意用一錢買你家的地,你應該感恩戴德才是。”
李牧抬起頭,看了兩個漢子一眼,沒有說話。
“嗬,敬酒不吃吃罰酒,上次收拾你一頓,把你腿打斷,本以為你活不了多久,沒想到你竟然堅持了下來。”
“這回我老實告訴你,也別怪爺爺心狠,如果你再不把你藏起來的田契交出來,老爺說了,你們家田契也不要了,就把你埋在你這破茅屋里,跟這三個死人作伴!”一漢子掃了牌位一眼,咧開嘴笑出了聲。
“說起來,我還見過你爹呢。”
“你爹是個犟種,你也是個犟種!”
兩名漢子見李牧始終不說話,漸漸失去了耐心。
為首一名男人直接拎起李牧,十歲年紀的李牧身材瘦小,跟六七歲的孩童差不多。
干瘦的上半身下拖著一雙軟塌塌的雙腿。
“嘿,這就是我的杰作。”
男人拎著李牧在半空中甩了甩,像是在甩一個破舊的衣裳。
緊接著,他的手一松,李牧就砸到了茅屋一角。
李牧嘴里一甜,身體因為五臟移位而產生劇烈的痛楚。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老二,就在這屋子里挖個洞把他給埋了!”
另一名漢子聞言點點頭,走到屋外,沒過多久便拎了個鏟子進來,走到李牧身邊挖起了坑。
“大哥,這娃娃還挺有骨氣,從來都不哭。”
為首男子搖了搖頭:“還是得會哭的才好玩,這種最沒意思了!”
說著,他彎腰低下身湊到李牧面前。
“小子,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其實你早就已經知道是我們王府奸殺的你娘吧。”
“哈哈哈……”
為首男子哈哈笑了起來,竟然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口中奸殺了一個人而感到后悔。
“當初我們跟著王老爺在街上看到你拾柴回來的娘親,就把她拖進了巷子里,你知道你娘親當時是什么樣子嗎?”
“她一邊哭一邊大叫,叫的可大聲了,周圍街坊都能聽見。”
“最可笑的是,她們第二天還得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你說,人怎么能低劣虛偽到這個地步呢?”
為首男子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抓住李牧將其拎了起來。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其實你爹也是我們搞死的,哈哈哈……”
李牧死水一般的眼睛在這一刻終于泛起了波動。
他看著為首男子的眼睛,有怒火在黑色的眸子內燃燒。
為首男子見狀不以為意,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孩子,雙腿還被打斷,就算讓對方拿著刀對準自己又如何?能傷害到他嗎?
“呵呵,你家之所以到如今這個地步,要怪就怪你那犟種父親,如果早早將田契交出來不就好了。”
“你看現在,你們李家,就已經絕戶了,我還是第一次把人搞絕戶呢!”
為首男子笑著將李牧丟進挖好的坑里,看著李牧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報仇,不過今生你應該報不了了,等下輩子吧。”
“哈哈哈……”
肆意張狂的笑聲毫不掩飾的在茅屋內響起。
泥土不斷灑落在臉上,李牧偏過頭,透過茅屋縫隙向外看去,只見屋外站著許多圍觀的人群,就像當初在那個陰暗的巷道內,這些人評論他娘親一樣。
不到十歲的年紀,身體看起來更是連七歲孩童都不如,營養不良極其嚴重。
然而他的心智卻遠遠超過了本該有的年齡。
五年里,他的身軀沒有相應長大,長大的是他餓靈魂。
他忍受著心靈上的痛苦,怨恨世間不公,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他恨所有人,甚至連帶著這片滋養無數人生存的土地一并憎恨。
這顆種子在他心里種了五年,現在,好像發芽了!
略帶腥味的泥土進入李牧的眼睛,鉆進他的耳朵,鼻子……
李牧張開嘴,將靠近嘴唇邊的泥土吃了下去。
很澀,很難吃,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他平靜的望著將土壤掩在他身上的兩人,沒有反抗。
為首男子一直在看著李牧,然而當李牧咽下泥土,抬起頭再次看向他時,他卻忍不住心底一寒。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真要說的話,就好像是被惡鬼給盯上了。
“給我埋!”
恐懼在心里滋生,為首男子大聲吼了一句,兩人加快了掩蓋李牧的速度。
黑,伴隨著窒息。
李牧感覺自己就像是躺在一個棺材里,黑暗不斷擠壓著他。
然而面對這一切,他心里卻沒有半點恐懼,只有濃濃的不甘。
“如果是這樣,為什么又要把我降生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讓我憎恨它嗎?”
“那么,我恨就是了。”
“還有,我好餓啊……”
巨大的玄黃餓鬼熊熊燃燒著,它是一尊人形熔爐,將自己珍視的靈魂化作薪柴,投入那火焰中。
當初家里沒有柴火,現在它自己就是。
“轟隆……噼里啪啦……”
突然間,一股無比強橫的氣息沖天而起,靈魂火焰仿佛將羅州整個天空都給燒穿,漫天的灰云被映照成了紅色。
整個羅州在這一刻,都在為之顫抖,特別是人們腳下的土地,一條條縫隙破土而出,像是被硬生生給撕裂。
“它的氣息甚至比玄黃之氣沒有抽離前更強了!”狐靈神怔怔望著玄黃餓鬼,臉上滿是驚駭之色。
“究竟是為什么?”狐靈神十分不解。
在她眼中,此時玄黃餓鬼幾乎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尊熔爐,熔爐表面燃燒的火焰愈來愈烈,身處近處的她們,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神性都被點燃,在跟著燃燒。
林北玄望著這一幕,緊了緊手中靈劍。
“它想要毀了整個羅州!”
復制過靈魂熔爐這項術法的林北玄已經看出了玄黃餓鬼現在的想法。
同時他也驚奇,靈魂熔爐竟然還能這么用!
這就像是一顆超大型的壓縮煤氣罐,一旦爆炸,或許不僅是羅州,甚至連羅州旁邊的青州和云國都會受到波及。
不過這樣做,那么玄黃餓鬼也會跟著羅州一起被毀。
“很難想象,你到底有多憎恨這個世界!”
林北玄深吸口氣,他知道以他現在注入靈劍的力量,可能無法打破玄黃餓鬼的靈魂熔爐。
這次真要拼命了!
林北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雖然但是,你這一招我是實打實學來了!”
于是,在羅州俗神們驚訝的目光中,林北玄身上也燃起了類似玄黃餓鬼身上的火焰。
“以身為熔爐,靈魂為薪柴……”林北玄低聲念著。
霎時間,羅州天空火紅色云霞再燃上一層瑰麗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