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在晚唐

第二十九章 :送氅

雖然這會已對宋建充滿了警惕,但趙懷安臉上還是笑宴宴的。

帶著兩個狡詐驕悍的牙兵就步行來到了宋建的營區。

是的,那陸仲元是狡詐,這周德興是驕悍。

別看周德興那番話好像是替他趙懷安說的,但正可看出此人心中膽大包天,絲毫不在乎什么權勢地位,是妥妥的強人性子。

這種人,今個能砍那曾元裕,明個也能砍他趙大。

所以趙懷安很清醒,這兩個牙兵都不是啥好人,真要收得他們,要有一番手段呢。

琢磨著這些,趙懷安已經出了博野軍的營區,然后就看到一片巨大的平地,足能容納萬人。

也是到了這里,趙懷安才發現,原來其他方向也有一個個如博野軍一樣的營區,它們彼此組合,如同八卦一樣圍繞在這片中間平地上。

此時太陽升起,陽光照射到這片白雪皚皚的空地,亮得趙懷安眼暈。

捂著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趙懷安才開始觀察這里。

這片雪地已經清掃出了十二條跑馬道,直接和外圍營區的營街相連著,現在趙懷安他們走的就是正南方向的一條。

在他們的前方,也就是中軍,一排排長戟組成了戟門,穿著明光鎧的甲士牙兵扶刀站立,一面巨大的牙旗大纛迎風飄揚。

亮,這就是趙懷安對唐軍的第一印象,那每一領明光鎧都像是一面鏡子,明映日之光,光天下大明。

趙懷安走在巨大空曠的營街上,內心第一次被震撼到,軍爭果然是天下第一等事,置身其中只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棘門上的望樓已經有人看到了趙懷安三人,然后沖著下面喊著什么,隨后一隊甲兵匆匆地從棘門后沖出。

隨后,趙懷安抬頭就看到一隊甲兵氣勢洶洶的奔了過來。

為首那人沒穿鐵甲,而是帶著幞頭,一襲絳色大袍,一手按著橫刀,一手撈著前擺,不茍言笑,踩著皮靴,蹭蹭跑了過來。

這一刻,趙懷安以為是京劇的武生出場了,鏘鏘鏘!

這人帶著甲兵將趙懷安攔下,上下打量,呵斥:

“拿下!”

說著,后面兩個牙兵直接沖上來就要按住趙懷安。

趙懷安下意識將兩人摔倒,然后在那絳色袍軍吏愣神的時候,一把將他扭在了懷里。

發生得太快了,不僅那些牙兵沒反應過來,陸仲元和周德興都沒反應過來。

二人一看這情形就知道糟了,但還是直接護在了趙懷安的身邊,與那些牙兵對峙。

此時這些牙兵已經怒急,其中一牙將直接就抽出橫刀,大罵:

“好狗膽,擅進中軍就已經是死罪了,竟還敢挾持拒捕,我王建非將你心肝剖開,看看到底是多大膽。”

但這叫王建的軍將說歸說,人卻是原地不動,合著也是在嘴炮。

趙懷安這會已經弄明白了,連忙解釋:

“我是找宋使君,這有他的傳符。”

那王建聽了這話遲疑了,下意識就看了一眼被趙懷安扭住的絳色軍吏,心中在交戰。

而這個時候那絳色軍吏看出這王建的搖擺,大喊:

“賊王八,給我拿下,你知道后果。”

被喊賊王八,這王建明顯有一點怒了,但沒等他說話,趙懷安已經一腳踹在這人的膝窩上。

此時的趙懷安用手鎖著軍吏的脖子,怒瞪周邊的這些牙兵,大吼:

“賊娘皮,敢玩乃公,也不怕宋使君怪罪嗎?”

他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這絳色大袍子就是沖他來的,自己這是得罪人了?

當趙懷安吼出這話后,這些牙兵都沉默了。

尤其是那王建,眼神兇戾地看著那絳色大袍子,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當成刀了,但這個時候他還是站了出來,對趙懷安抱拳道:

“你先將傳符與我看看。”

趙懷安點頭,那邊陸仲元忙將傳符遞了過去,此人查看一翻后,果然無誤,這才展顏:

“原來是趙大,我說怎么這般豪杰,之前就聽李四說宋使君遇一豪杰,正想著見見,沒想到這就遇上了。”

說著,王建對身邊的牙兵們假意訓斥:

“都愣著干嘛,誤會一場,還不將張牙門拉回來。”

牙兵們忙陪笑,就準備順勢將那絳色大袍的軍吏拉回來,但趙懷安反手就將人拉到了后面,乜看著這幾人:

“李四是那李師泰?”

王建有點尷尬,再不敢管這個事了,正猶豫著,忽然就聽到后面腳步聲,連忙回頭,然后就看到是李師泰帶著一隊人過來了。

這下子,王建才長呼一口氣,和一眾牙兵站到了一邊。

李師泰是一路跑著來的,棘門那的牙兵直接給他報的信,說事不對勁,顏六郎竟然會帶兵拿人。

顏六郎就是那位絳色大袍子。

此刻李師泰趕來,一看果然是趙懷安來了,連忙奔了過來。

可走近一看,卻發現那顏六郎像只雞仔一樣被趙懷安擒在手里,直接噗嗤一笑。

李師泰肅容,先對王建道:

“老八,宋使君令我來接趙君,你們回去吧。”

王建點頭,對幾人抱拳后,就帶著牙兵們回去了,至于那顏六郎,他們看都沒看。

趙懷安此時有一肚子的疑惑,但看李師泰的樣子也知道這會不是說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絳色大袍子,一拳就將他捶昏了過去。

隨后,趙懷安直接將這人撂在雪地里,然后帶著陸仲元和周德興就隨李師泰入營了,一路暢通無阻。

而趙懷安這邊走后,棘門內又沖出一波人,他們慌忙將雪地上的顏六郎扛起,匆匆往東跑,那里的一片營區正掛著無數面“顏”字旗。

在路上,李師泰忙問趙懷安來的原因,在得知是想調換一下防區,拍著大腿道:

“趙大,你誤事了,你真不該直接入營的。就這點事,等鮮于二郎找你的時候,順帶說了不就行了。”

他又上下看了一眼趙懷安,然后看他后面的兩個部曲也是一樣兩手空空,嘲笑道:

“趙大你個呆慫,求使君辦事,空手來啊!活該你這身手,在黎州軍混不出頭呢。”

趙懷安哪有空和李師泰饒舌,直接催他說這事的關節。

本來李師泰是不想說這些的,但事情已經這樣了,索性就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

他告訴趙懷安,為難他的那人叫顏六郎,是川東節度使顏慶復的族人。

這顏家人和宋使君這邊是大仇。

四年前,川東節度使顏慶復救援成都的時候,因為嫉妒宋威有功,也就是宋使君的那位節度使叔父,然后就直接奪了宋威的兵,從此結下了大仇。

所以當趙懷安一進大營,還亮出了宋建給的傳符,那邊就有人快腳奔到了顏六郎那邊,這才有了顏六郎帶人拿他的一幕。

李師泰告訴趙懷安,得虧他先拿住了顏六郎,不然真落在此人手上,就算宋使君去搭救了,他趙大的命也早丟了。

這路上,趙懷安一直黑著臉,聽李師泰說完后,反問了一句:

“我一個小人物,那顏六郎拿我干什么,還有咱宋使君是不是自己就和顏氏有仇。”

李師泰愣了一下,看到前頭就是宋建的大帳了,然后又左右看了看,終于還是把趙懷安單獨拉到一片,耳附了句:

“十月初,宋使君帶兵渡河迎戰南詔兵,就是東川兵的顏師會率軍而逃,把使君賣在了對岸,你自己品品。”

說完這個,李師泰還不放心,補了一句:

“要不是你那唐手還沒教完,我真不敢和你說這個。”

此刻趙懷安都明白了。

賊娘皮,咱老趙這是卷入軍中斗爭了,他就一小卒子,怎么配的。

心里發苦,但趙懷安面上還是絲毫不虛,哼了句:

“多大的事啊!對了,那王建你熟人啊。”

李師泰沒想到趙大心大成這樣,這會還問王建,但還是說道:

“也是咱們忠武軍的,他是許州人,之前是殺牛的,又賣過私鹽,后來都混不下去了,投了軍,因為家里排名老八,所以也有個‘賊王八’的諢號,不過他不愛聽這個。”

趙懷安沒想到那王建履歷還挺豐富,拍了拍李師泰,說道:

“后面喊他一塊來喝酒,得感謝人家。”

李師泰是服了,這會還想這些,不過這酒肯定是要喝的,也就是趙大他們在營門外,能喝酒,他們在大營的,軍法森嚴得很。

他推著趙懷安到了大帳,然后沖里面大喊:

“使君,我領趙大過來了。”

隨后就聽立馬傳出宋建的聲音:

“進來吧。”

李師泰拍了拍趙懷安,示意他進去了。

卻不想趙懷安直接從袍子里翻出一張純色的狐貍皮,斜了一眼李師泰,然后恭恭敬敬的進去了。

身后的李師泰是咬牙切齒,之前他是怕趙大過得苦,現在是擔心他進步太快,以后喝酒都要坐上座了。

這趙大是真該死,和他李師泰玩心眼子。

李師泰和陸仲元、周德興兩個在帳外沒呆多久,就看到趙懷安又出來,只是這次出來,身上還披著一件貂裘大氅,一看就貴得緊。

李師泰一下子就認出了這貂裘大氅是宋建的,當下酸得和陳醋一樣:

“趙大,宋使君連這件大氅都送你啊,你真的,真的……。”

說著,李師泰就要上手摸,然后被趙懷安打掉了手。

趙懷安哼了句:

“你也不看看,咱趙大是什么人。”

但此刻的趙懷安心中也在感慨:

“老宋啊,老宋,你這樣讓我很難辦啊,這車也送,人也送,現在又送貂,這是非要收我做狗啊!”

滿懷心事的趙懷安,由李師泰領著出了大營。

在大營外,趙懷安和李師泰揮手告別,然后看著這座兵氣森然的大營,搖了搖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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