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在晚唐

第五十九章 :拿捏

胡弘略過來時,趙懷安指著那吵鬧的黑廝漢,問道:

“這人你隊里的?”

胡弘略遠遠一看,忙請罪:

“都將,那人叫韓瓊,是巴中那邊的,此前為盜山中,后投咱們川西,為人蠻狠勇鷙,是個能打的。”

趙懷安琢磨了一下,問道:

“多能打?”

胡弘略看那邊真吵越來越大,有心遮護,解釋了一句:

“這黑廝有個諢號,叫韓鷂子,此前夜襲,我親自見到過,這人手殺三人,先行破陣,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殺十余人,但肯定不是一首級功可定的。”

胡弘略說完,小心瞧著趙懷安,見看不出都將表情,又找補了一句:

“不過這人桀驁,打壓一下也是好的。”

趙懷安哼了句:

“此等好漢,打壓個屁?”

說完,趙懷安親自走下了營地,眾人紛紛給他讓路,但跟多好事的則跟在趙懷安身后,想看看熱鬧。

他們也想看看,他們這位都將是怎么解決這件事的。

軍中武人沒有一個不討厭這種刀筆吏的,他們在前頭賣血賣命,在他們手里就是簡單一筆,扣這個扣那個的,端是可恨。

當然,他們在前頭是否真的賣血賣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刀筆吏,該殺!

當趙懷安走近時,那韓瓊正被同伙的給攔住,所以沒有再揍人,但依舊對那個刀筆吏破口大罵。

而這刀筆吏被這群武夫們一圍,臉色漲紅,但依舊還是梗著脖子,堅持。

那韓瓊在看到趙懷安來了,嘴上開始變著罵了:

“弟兄們在前頭打生打死,你算什么東西,也能定咱們的功,咱今個別說是報了十三人,乃公今個就是報三十,三百,你都給乃公記上,但凡敢說個不字,把你屎打出來。”

趙懷安嘴角咧了,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兩人之間。

他環視了一圈,看向韓瓊身邊那些個同伙的吏士,輕聲問了句:

“你們誰能給韓瓊佐證?”

趙懷安的兇名還是傳遍軍中的,之前他們這些雙流招募的一波,其中刺頭的早就被趙懷安收拾一遍了,所以真沒有幾個敢在趙懷安面前炸刺。

但偏偏這個韓瓊是個后來的,還自負武勇,不服氣當了一個大頭兵,所以鬧出這份事端來。

所以此刻他們同伙的哪有幾個敢給他佐證?

那邊韓瓊一看這情況,急了,回頭大罵:

“你們啥意思?乃公殺敵的時候,你們不在?嗯?意思我前頭殺,你們后頭撿人頭?”

韓瓊越罵越激動,他萬萬想不到,這袍澤兄弟的感情就這么脆弱?

但趙懷安聽出味道了,合著,這韓瓊真的殺了十幾個南詔兵?

他看了看那些低頭的,轉頭問向了那個刀筆吏:

“小薛,軍中這種情況如何記賞?”

這小薛,全名叫薛沆,是雙流一個私塾先生的兒子,因被潰兵劫掠,就活下了這一個,之前就在雙流城南窩棚乞活,后來趙懷安在城內募兵,此人因識文斷字,被編進了王鐸手下做了書手。

這薛沆見都將問了,忙回答:

“殺敵數與首級數對不上時,多由軍中袍澤佐證,然后自敘戰斗過程,如有其他甲械繳獲,亦可行。”

其薛沆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他一個記功的,干嘛要得罪這些兵痞子呢?所以你多一個兩個,只要袍澤們幫忙佐證,他記了也就記了。

但這韓瓊,張口就是十三個,他這記幾十號下來,沒一個有這么多的,他只要報了,他的上司王鐸一定會找他問話。

他非常清楚上司的為人,用一句“性剛而銳敏,智略過人”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這軍中記功、錢糧一應事的貓膩,沒有一個能逃過他的眼睛的。

所以這斬首十三級的功賞,他薛沆萬萬是不敢記的。

趙懷安聽了這話,扭頭又問了一遍那些隊伍里的人:

“這韓瓊說自己殺了十三個,你們誰不同意?”

前后兩個不同的問法,這些人也琢磨明白都將的意思,于是再次低頭,沒人出言反駁。

其實也不用反駁,因為他們也知道,這韓瓊就算沒殺了十三個,七八個也得是有的,畢竟都是一個伙的,袍澤在戰場上的情況如何會不知道?

這邊韓瓊看同伙的袍澤們這番表現,哼了一句,沒有再說話。

他也不傻,知道都將是要護自己,所以也不愿意這會找事。

果然,趙懷安見沒人出來佐證韓瓊是偽冒軍功,就對薛沆道:

“小薛,現在他們同伙的都出來佐證,剛剛他的隊將也給我說了此人的情況,是個好漢子,這軍功就按十三級來記。”

大領導都這么說了,他薛沆哪還不明白說什么呢?

于是叉手下拜唱喏。

正當韓瓊嘴角上揚,自鳴得意時,忽然又聽到趙懷安對他說了一句:

“小韓,你剛剛是不是動手揍人薛沆了?”

韓瓊連忙搖頭解釋:

“沒有,都將,卑下只是輕輕推了一下他,不,是碰了一下。”

趙懷安嗤笑,問了句:

“哦?要不要我再問問別人?看誰來給你佐證一下?”

剛剛趙懷安翻云覆雨的樣子,他韓瓊才看到,哪還敢多解釋,只能低頭。

趙懷安看這韓瓊雖然低頭,但眉眼依舊那副桀驁的樣子,笑道:

“可以,你先動了手,我本要罰你十鞭子,但我聽你隊將說,你很能打嘛!”

韓瓊這個時候才不裝低眉順眼了,抬頭自矜了句:

“都將謬贊了,卑下不敢談勇,但能殺人,當日也是以拳勇得隸兵籍。”

趙懷安笑了笑,讓大伙都往后退,給他和韓瓊空出個圈來。

隨后,他將身上大氅解下,遞給了旁邊的薛沆,讓他幫忙拿著。

后者受寵若驚,雙手捧著趙懷安的絳色毛大氅,退到了一邊。

趙懷安伸出手指,指了指韓瓊:

“小韓,我不欺你,只要你能打我一拳,不僅剛剛鞭子免了,我還個人發你十貫錢。但做不到,不僅這鞭子你要受,我這頓打你也躲不了?可敢來?”

韓瓊這巴中人的匪性上來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拿捏,別說趙懷安只是個都將,就是天王老子當面,也是先打了再說。

于是,韓瓊二話不說,跳起來就對趙海安打出左直拳。

這人的確練過,正常人是很難下意識打出直拳的,因為這需要大量的訓練才能習得。

反而更多人下意識出拳都是威力看似很大的擺拳,但可惜他們用出來,破綻百出。

可也就是這樣了,當韓瓊一直拳打出時,趙懷安整個人下潛,頭微微避開中線,然后右手的大擺拳,在韓瓊出拳的同時,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可出乎趙懷安預料,這韓瓊在受了自己的一記大擺拳,竟然還能站著。

這下巴有夠硬的,不,是這這韓瓊骨頭有夠硬!

是個漢子!

但吃了趙懷安這拳后,韓瓊已經短暫的失神了,整個人都在踉蹌。

看到這情況,趙懷安沒有絲毫憐惜,上去又是一記左擺拳,直接把韓瓊打昏了過去。

看到趙懷安如此兇悍的樣子,周圍人齊齊吸了一口氣,然后就看到趙懷安從薛沆那邊接過大氅,再次披上,給眾人說了句:

“等這韓瓊醒了,抽他十鞭,然后讓他到背嵬報道。”

看著還在發呆的眾人,趙懷安咳嗽了一聲:

“都愣著干啥,繼續發賞!”

然后,趙懷安就走了,重新登上了那點兵臺。

此刻,他踞坐在馬扎上,如同一個牧羊人在環視在場的群羊,在趙懷安眼里,這些晚唐武夫就得這么訓。

還是那句話,既然軍中信拳頭,那他趙大就做那個最大的拳頭。

而效果很顯著,再沒人敢在下面高喊著,說什么“乃公”、“把你屎打出來”這些跋扈話了。

大賞就這樣接著進行下去了。

等各方功賞都報上來后,王鐸急匆匆的跑了上來,腦門上肉眼可見的汗涔涔的。

見左右無人,王鐸忙和趙懷安說道:

“主公,全都的功賞報上來了,算下來,咱們現在倒欠一千五百貫!”

本來還智珠在握的趙懷安,聽了這話,險些從馬扎上跳起來,也就是下面都能看到他,他才硬生生忍住了。

他將王鐸拉回來,小聲皺眉:

“這一千貫都發出去了?還欠一千五百貫?”

卻見王鐸補了一句:

“主公啊,不是這千貫錢啊,是算上之前和神策軍做買賣的兩千貫,兩個加一起,咱們還倒欠了一千五百貫。”

趙懷安這才倒抽一口冷氣。

然后王鐸就和趙懷安算了,其實首級賞倒還好,因為前后兩次出戰,真正殺敵的只是前頭的那些勇士,大部分實際上是沒有戰果的。

但壞就壞在,趙懷安還給全體吏士發了一筆出戰賞,那是每人絹兩匹,錢一貫,換算成錢,一人就有兩貫。

在場出戰吏士有八百,此戰折損了三十四人,但剩下的加起來也有接近一千六百貫了。

所以趙懷安那點錢,看似多,但就這一筆下去就干沒了。

此刻趙懷安是心疼得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但看著下面一眾吏士興高采烈的樣子,他面上還就只能裝闊,他還“教訓”起王鐸:

“老王,你就是眼皮子淺。這叫千金散盡還復來,我這叫贏得人心。”

王鐸連稱是是是,但卻問了趙大一個尖銳的問題:

“主公,剩下的賞錢咋出呢?”

趙大不語,只一個勁在拿捏胡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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