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在晚唐

第六十八章 :人情

三日后,乾符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趙懷安帶著保義都來到邛州前線交割完糧秣后,重新被楊慶復調回了身邊,至于護送糧秣的事情,則交予了其他部隊去做。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大戰要來,保義都作為“精銳”需要放在前線。

自節度使高駢親驅步騎五千將南詔軍主力驅趕至雅州后,整個戰事的進程就陡然加快。

原先楊慶復一直圍邛崍不打,主要原因就是擔心功高震上,怕自己會被高駢收拾。

楊慶復并不算是前節度使牛叢的鐵桿嫡系,作為本藩的大將,他向來是信奉誰當節度使就與誰靠攏,向來愿意配合做事的。

但楊慶復卻知道高駢這人名聲雖然大,但向來乾坤獨斷,剛愎自用,執法也向來酷烈,所以楊慶復不敢在這反擊戰中有任何搶奪光彩的意思,老老實實呆在高駢后頭做個小透明。

現在好了,高駢已經出完風頭,他也可以開始動一動了,把這眼前的邛州城收復了,也算為川西父老們有了交待了。

于是,趙懷安交割完糧秣后,直接被委任了一個分外重要的工作。

去砍柴。

邛崍城外,趙懷安一身粗衣,手拿著斧斤,頗為感慨的看著遠處的邛州城,以及更西邊的那條白術水。

距離那場白術水大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再次回到這里,趙懷安頗有點物是人非的唏噓。

此時的他率領著滿千人都的隊伍,是軍中有名的小軍頭,上頭幾個大佬罩著,下面一幫兄弟幫襯著,后頭還有董公素這樣的土豪撐,可以說,他趙大是今非昔比了。

但一個月前和他一起吃酒吹牛的土團把頭們,如今安在哉?

老李、老丁是因賭錢被砍了頭的,老錢、老張是死在白術水岸邊的,后來在雙流的時候,他又聽說老孫因為和人爭搶薪柴,被人攮死在了茅廁。

總之,昔日那些個把頭們,似乎也就剩下自己和豆胖子二人。

想著,趙懷安還下意識看向不遠處,那里豆胖子正穿著個短打,哼哧哼哧的和幾個伴在那伐木。

哎,這一路真是如履薄冰啊。

搖了搖頭,趙懷安看向了這片小樹林。

沒穿來之前,趙懷安總覺得古代一定是綠木成蔭,但真到了這,才知道大唐的地,也是光禿禿的。

就拿現在的邛州城外吧,幾乎看不到多少樹木,就趙懷安現在這片小樹林,都是距離聚落地有一日多遠,才能有這個規模。

這個時代似乎一切都需要樹木,吃飯要木,取暖要木,打仗還要木,所以柴禾在這個時代就和錢沒什么分別,砍了就能賣錢。

老百姓看到樹木就和看到錢一樣,只要能砍的基本都砍了。

所以,在邛州城一片,只要距離聚落地不足一日步行的范圍內,基本無有樹木的存在。

而且,前幾天,在楊慶復統帥川西軍圍困邛崍之前,城內的南詔軍又沖出一隊騎士,將附近能看到的樹林全燒了,就是免了讓唐軍用來作為攻城器械。

但這就苦了趙懷安了,他好不容易才在靠近山的地方,找到了這片樹林,然后就開始原地駐扎,伐木,悶炭,然后用大車再運回邛州大營。

這段時間,趙懷安雖然沒有親臨一線,但自覺獲益匪淺。

他先后接觸了糧秣轉輸,后勤補給,對于維系一場戰爭,一支軍隊,一座大營所要做的事情,有了更多的認識。

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淀,保義都的各個隊將、老卒、武士們也都有長進,吸收著前番幾次的大仗的經驗,趙懷安明顯能感覺到,不僅是自己,大伙都穩重不少。

戰場絕對是男人最好的試煉場,也是感情的升華地。

此時的保義都雖然談不上有軍魂這么玄的東西吧,但卻開始形成了一個利益的小團體,無論是山棚、郞黨、潰卒、鄉夫,他們都明白,只要緊跟著趙大,日子就一步步好起來了。

他們當中很多人都分到了十幾貫大錢,這是他們一輩子都沒能掙到的,這些錢大部分都被存在軍中的移動軍庫車內,剩下的則是請隨軍的行商們郵寄給將士們的家中了。

看著趙六他們又開了一窖木炭,又裝滿了幾車,趙懷安喊了一聲:

“再燒一窖,然后就回去吧,回去請兄弟們吃羊肉!”

于是,聽到和沒聽到的,紛紛高吼,干勁更足了。

對于趙大舍得花錢這一點上,保義都上下都沒得說,真是個好都將。

臨到傍晚,趙懷安帶著保義都推著百十車木炭就往回趕。

在和外圍的崗哨打完招呼后,趙懷安的車隊一路通暢返回了大營,在交割完木炭后,他想了想,讓趙六回他的帳里,將他床榻旁邊的包袱拿過來。

包袱里是趙懷安準備的一些禮物,這些天他在營里也和不少川西將,突將們吃酒,知道楊慶復的喜好后,專門從繳獲中搜羅了一批。

雖然不是特別貴重,但卻非常用心。

之前鳳翔軍的那個小報告,顯然比趙懷安認為的要嚴重不少,這些天他一直在后方打轉,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收獲,但終比不上打仗來的多。

現在趙懷安即便被調動回了大營,但按照這個趨勢,后面大仗沒多少了。

這個是他的掌書記張龜年偷偷告訴他的,這老小子也是個會走關系的,在回營的這些天,他用保義都的不少資源,很是結識了不少幕府人物。

給趙懷安掌錢糧的王鐸這幾天說過這事不少次,說軍中錢糧都有用處,這張龜年每每來要錢,卻絕口不提用在何處,這樣的風氣不可漲。

趙懷安是支持張龜年結交關系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關鍵時期,關鍵幾個人說的幾句話,就能決定你的命運。

所以這錢不能省。

但趙懷安也知道王鐸說的沒錯,所以想了想,他讓張龜年以后朝老六那邊要錢。

創業嘛,那肯定要公賬和私賬分清楚,所以趙懷安在打了仙人戍,掙了大錢后,就開始把錢分開。

軍中繳獲還是按照三分,一分是給上頭,一分給下面,最后一分留在軍中,但諸如他和神策軍還有后頭川西幾個大土豪們做的生意,還有他用軍庫的錢做的投資,這些收益都算在他的私人賬上。

而現在管趙懷安私賬的就是趙六,而老墨則帶著一些之前的銅山郞們在生活上照顧趙懷安。

而此后,在趙懷安的支持下,張龜年的交結工作開展的很順利,而很快這份投入就帶來了回報。

一個幕府的書手在經辦上頭的軍札時,告訴張龜年一個消息,那就是他們的節度使高駢給長安上了札子,請將本管及天平、昭義、義成等軍,一共要了六萬人打算追擊南詔,一勞永逸。

這條消息花了張龜年十貫錢,但卻非常值。

他后面這樣給趙懷安分析的,那就是長安那邊是不會同意這個作戰計劃的。

因為現在主事的是北衙的老公們,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外朝出現高功軍將,到時候也給他們來一個董卓之亂。

所以節度使這條奏疏一定通過不了,反而更可能得到偃兵的詔書,所以他給趙懷安判斷,這次戰爭很快就要結束。

他讓趙懷安想一些辦法,爭取在后續的戰事謀個機會,不然后面沒有軍功的情況下,趙懷安再想往上爬就難了。

聽了這個消息后,趙懷安第一個念頭卻是,眼前的這個張龜年看來對于長安的權力運行有一定的認識的,果然不愧是進過京,趕過考的。

感嘆完,趙懷安從善如流,決定開始給上司送禮。

他趙大辦起這點事來是一點沒有道德負擔,絲滑熟練到讓人心疼。

當夜,從楊慶復的大帳出來,趙懷安滿臉疲憊。

給領導送了禮,吃了酒,又給領導跳了幾次舞,全程陪伴,給足情緒價值,饒是他體力素充沛,這會也是有點累了。

但結果是好的,楊慶復同意明天出戰,但就排在第三番攻城。

這個位置不能說差吧,畢竟第一番攻城和送死的區別不大,但這第三番想要攻上城墻,那機會也不大,所以還是要給后面的人做嫁衣。

趙懷安沒問他后面第四番攻城的是誰,但他猜,多半是楊帥的兒子,楊師范。

這小楊就是之前帶領突將、忠武負責營救宋建的那個絳袍騎將,此人現在已經是突將的兵馬使了,是他便宜大兄的直屬領導。

這倒并不會讓趙懷安多加感慨,畢竟誰坐在那個位置,都會讓自己兒子來立功的。

不過,第三番攻城也不是沒機會,萬一他太猛,到時候城里的南詔軍扛不住,自己出來獻了城,那也是沒辦法的,是吧。

所以,趙懷安一點沒有為人前驅的壞情緒,反而高興地回到大營。

到了大帳后,趙懷安看到王離這小子在擦盔甲,贊許了一聲。

王離這小子也是個人才,這才兩個多月,唐話就說得蠻好,然后各項武藝都練得不錯,算個好苗子。

所以趙懷安就有心讓他到各隊多走動,積攢人際關系,為以后提拔做鋪墊。

趙懷安喊來王離,讓他去把各隊隊頭都喊來,在他帳篷里開個戰前動員會。

他得再給兄弟們洗洗腦子,不,是統一統一戰前的思想,對齊一下顆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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