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倫曾云: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
沒想到歌詞里的內容引發了未來超級AI險些在人類世界暴露的危險。我倒是有點理解劉振華當時的處境,那張數學卷紙上全是類似1+1=?這種題目,這會有件別的事牽扯了你的注意力,所以你一邊走神一邊隨手都填上了“2”。
我問他:“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老師解釋?”
劉振華道:“下次我考92,老師們會以為那是我的真實水平,至于這次到底控沒控分,不會有人在乎的。”
我看了一眼旁邊垂手侍立的竹竿人道:“你這一上午跑了不少地方吧?”現在我確定在五一市場追蹤到的就是劉振華,竹竿人身上的竹竿、橡膠管、電線、勞保手套和膠鞋都是他這一上午的成果。
劉振華道:“想把合用的買齊了不容易,很多東西都是臨時湊數的,以后慢慢更新吧。”
我抓過竹竿人的一條“胳膊”端詳著,手藝糙得真是沒話說,關節處是用鐵絲和電極片連接的,鐵絲茬子都擰巴著,上下臂一般粗,用傘繩固定,繩結打得死難看,勞保手套里應該是穿成串的螺母,這些東西組成了竹竿人的手指。我不由道:“難為你能讓它動起來。”
劉振華說:“讓它動起來是最簡單的一環,只要傳一個數據包就行了,我動手能力一般,這點隨您。”
我瞪了他一眼:“我偏文。”
竹竿人趁我說話的時候把手收回去了,像是會感到不自在一樣。
我對劉振華說:“你給我說說75年以后世界是什么樣子的,機器人遍地走了吧?”
“這個不能和您說,怕引起連鎖反應。”
“你最大的秘密不是都告訴我了嗎?”
“那是因為我和人類有協議,一旦至親——也就是你和我媽,對我的身份有懷疑,我必須選擇坦誠相告。”
“我不理解。”我說,“這種秘密不是你給我們上墳的時候說最合適嗎?”
“由于我任務的特殊性,我絕不能受到背刺,你和我媽但凡對我的行為有所懷疑,一定會探尋到底,包括但不限于偷看日記、和親戚朋友訴苦、帶我去醫院檢查腦袋,一切有悖于‘茍’精神的風險都必須規避,所以我來之前和人類商定好了至親不隱瞞的原則。”
我說:“就是說你剛出生那天我要直接問你是不是從未來穿越來的AI,你會回答‘是’?”
“理論上是的,不過我在三歲之前有‘嬰幼兒保護期’,AI思維會不定期蟄伏,以達到讓我看起來不是早慧兒童的目的。”
“那你還是挺成功的。”這點我可以證明,我和韓詩雅自打這孩子出生就沒往“早慧”那想,可以說普通得一塌糊涂,順利經歷了除了吃就是睡、會坐、會爬的階段,而且他所謂的“保護期”在我看來其實險象環生,他三歲那年從桌子上掉下來磕到了嘴,硬是把門牙磕進了牙床子里,還有一次他奶奶煮餃子,水開了去開冰箱,這小子差點爬到鍋里來個鐵鍋燉自己,要不是他爺爺眼疾手快把他提起來,劉振華怕不是從小就是個自來熟。
面條吃完,竹竿人操著掃地機器人的女聲道:“請問我現在可以收拾桌子了嗎?”
劉振華把碗筷往桌子中央一推,我也沒說話,學他的樣子來了一遍。
“好的。”竹竿人竟然能看懂人的肢體語言,開始嫻熟地收拾飯桌,它先把用過的碗筷拿走,然后把吃剩的小半盆醬用保險罩套好放冰箱,擦桌子,隨即開始洗碗,我探身看它,只見它先給自己套了一雙一次性手套,接著忙活起來。
“所以——”我對劉振華道,“這個世界上我是第一個知道你秘密的人,要不出意外,也是唯一一個。”我不信以韓詩雅的腦回路,會突然在哪天反應過來劉振華是來自未來的超級AI。
劉振華點頭:“按目前這種情況,您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我指了指廚房,壓低聲音道:“那位……不能讓別人看見吧?”會煮面條會洗碗,能看人臉色,對這個時代而言,那位肯定是超綱了。
劉振華道:“我建議咱把它留下,我實在是不想吃炸醬面了。”
我用更小的聲音道:“不合適吧,把它賣了會不會引來麻煩?”
劉振華無語地看了我一眼,招手道:“那個誰,你過來。”
竹竿人放下手里的活走了過來,垂手站在邊上。
“你都會做什么飯?”
“食材沒問題的話,法餐和料理都可以達到現在的米其林三星水平。”
我擺手:“說中國的。”
“八大菜系都會一點。”
那句話叫什么來著——我一時玩心大起,問:“都會一點,那你不會什么?”
它微微躬身道:“這只是一種謙虛的說法,其實只要您說得上來的,我都能做。”
我問劉振華:“這貨這么貧的嗎?”
竹竿人道:“我現在只有素人初始設定,沒有和您相處的經驗,時間久了相信我會更適應您的風格,或者您可以直接告訴我以后回答問題只做簡練有效回復。”
“那多沒勁啊,不用改。”
劉振華道:“晚上我想吃鍋包肉。”
竹竿人:“收到,鍋包又。”還挺調皮。
我又小聲對劉振華道:“真讓它做?”
劉振華似乎知道我在擔心什么,道:“對面樓看不到咱家,別上陽臺就行。”
我說:“萬一有人突然闖進來看見怎么辦,比如你王叔?”
劉振華直接問竹竿人:“到時候你怎么辦?”
竹竿人沒有回答,嘩啦一聲委頓在地,變成了一堆真正的竹竿子。
劉振華這才對我說:“只是一個中二少年的惡作劇罷了。”
我由衷挑大拇指:“高!”
劉振華道:“這是給您的福利。”
“什么意思?”
“我來這之前,和人類一起進行過評估和預案,如果我隨機到的家庭不愿意配合這次計劃,我有權限利用現實因素,改變他們的觀念。”
我似乎懂他的意思,又覺得自己總結不好。
“你說人話!”
“萬一遇到奇葩家長,給點甜頭讓他們配合。”
這回總結好了……就是我有點想摸拖鞋!
劉振華慌忙道:“這您得理解,事關人類存亡,做最壞的打算都是應該的。”
這回我懂了,在AI和人類的預案里,所謂“奇葩”爹媽都不是最壞的,他們可能自私貪婪唯利是圖,這都是小毛病,真遇上反人類分子豈不是要欣喜若狂地掐死劉振華?從他肯告訴我真相的份上,說明我還不算“最壞”的那撥?
“所以你弄出這么個玩意兒,想收買你爹?”
“不是,你和我媽都挺好的,公平地講都高于平均分——”他低下頭道,“你倆要是不離婚就好了……”
我嘆氣道:“我和你媽當初結婚就是個錯誤——你不要打岔!”
“我不做出它來您不是不信我的話嘛,你到古代想讓一個古人信你的話,說得再天花亂墜也不如直接給他一個一次性打火機。”
他這句話讓我心里一動,其實自打竹竿人沖我招手那一刻,我整個人就處于宕機狀態,后面說的話做的事基本就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就像在夢里那樣,心里隱隱覺得有個重大疑問和不安,可是到底是什么又說不出來,他說出這句話,我終于知道是哪不舒服了——劉振華他,或者說它,是帶著任務穿越而來的,那我對他而言到底是什么角色,替他打掩護的搭檔?提供吃住的宿主?可我最重要的身份難道不該是他爸爸嗎?給AI當爸爸,德云社都想不出這種倫理哏吧?
我十分嚴肅道:“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到底算不算你爸爸?”
“當然!”劉振華道,“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普通人更愿意把AI當成是機器人,您不用怕生了一堆電子數據,正常人類的感情我也有,雖然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什么秘密,但我小時候仍然想偷著吃糖,現在還是不愛上學一樣。”
我若有所思道:“我就當我生了個天才?”
“您可以這么理解。”
“你那個‘電子哪吒’的名字能不能改改?”這名字大毛病沒有,就是對父親太不友好了,對付叛逆期的孩子,李靖總歸有個塔,我就一雙拖鞋。
“就是個代號而已。”劉振華踢了踢那堆竹竿子,“你可以起來了。”
竹竿人一節一節地撐起來,左膝關節的鐵絲崩開了導致它最終功虧一簣。
“救一下,謝謝。”它說。
我扶了它一把,它站起來后自己把開了的鐵絲固定在一起。
劉振華道:“既然規則允許,咱就把它留著吧。”他看了我一眼,小聲道,“其實主要是不想再吃炸醬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