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伙計!漫長的假期,要不要來我家搞一場火辣刺激、激情四射的Asado派對呢?”
羅伊將車開上拉蒂爾比訓練中心蜿蜒的山道時,手機鈴聲響起,他按下免提鍵,馬塞洛-加拉多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Asado是什么?”羅伊有些好奇。
“當然是最正宗的阿根廷烤肉啊,裙邊肉、牛胸肉、血腸,咬開爆汁滋滋作響...再加上國民雞尾酒和馬黛茶。”
“今天不行,加拉多。”
羅伊失去了興趣,他現在還請不起私人營養師,于是委托摩納哥醫療中心的醫生,為他初步制定了一套食譜。
總體來說,作為作為職業足球運動員他不能吃太多紅肉。
“為什么不行?哦,懂了,是不是覺得沒女人。”
馬塞洛-加拉多恍然大悟,語氣中帶著“我懂你”的調侃。
“一邊是尼斯,一邊是蒙特卡洛,這里最不缺的就是辣妹。”
就在馬塞洛-加拉多興奮跟他闡述出生在潘帕斯高原的男人,身邊既不會缺牛也不會缺馬的時候,羅伊向他提供了另一套“派對方案”。
而加拉多也流露出了所有正常人對“卷王”的下意識反應。
“拜托!你瘋了吧!假期到基地加訓?”
羅伊笑出聲,用加拉多的話術反制:
“你什么時候干掉盧多?”
“嘿,我和盧多之間沒問題!”
加拉多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是德尚不懂得欣賞我的足球藝術!”
這就是你坐板凳的原因。
閑聊幾句后,羅伊掛掉電話。
在俱樂部保安詫異的眼神中,羅伊背著包走進訓練中心。
訓練場上空空蕩蕩,只有住在俱樂部宿舍中的一些預備隊和青訓梯隊的年輕球員在三三兩兩的訓練,這些人很多年紀和他差不多,甚至是比他還要大一兩歲。
羅伊經過時,看見他的人會提醒同伴,隨后所有的目光都跟隨著。
這讓羅伊想起他第一次進入拉法布里卡的時候,皇馬俱樂部會安排剛剛進入青訓的小將們參觀伯納烏球場的一線隊更衣室。
那扇門虛掩著,里面設施豪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柜子上寫著:雷東多、米亞托維奇、達沃-蘇克、西多夫、耶羅...
你從未來過,第一眼看見時卻會升起一個念頭:我夢見過這里。
每個孩子臨走前都會再偷瞄一眼,仿佛那里藏著阿拉丁的洞穴。
羅伊前世聽過一句話:每一個NBA球員都是自己故事里的喬丹。
他絲毫不覺得勵志,這句話簡直跟用那部叫后浪的紀錄片來代表年輕人群體一樣好笑。
NBA三個字母首先就代表它的新秀合同便已經價值七位數。
在喬丹的故事中你是螻蟻,而在那些淘汰者的故事中,你已然是天選之子。
真正的天才早已被經紀人簽走,這些孩子靠試訓邀請函和青訓補貼才留下,他們的合同是周薪50歐加兩頓食堂餐。
他們可能夢見過自己穿7號或者10號球衣,看臺上坐著穿西裝的弗格森、溫格、里皮或者安切洛蒂......無所謂是誰。
但現實是,他的球鞋鞋底用膠帶纏著,因為爸爸失業了。
(這是真實存在的,即便二十年后也沒有改善,穆里尼奧曾送過一位跟隨羅馬一線隊訓練的年輕球員一雙球鞋)
他們清楚99%的人會被淘汰,去當郵差、超市理貨員或賭球中間人。
這就是足球場上的存在主義,青訓營是當代最后的修道院,年輕球員們用肉身供奉一個虛無的神,而神偶爾會以“臨時上調一線隊”的奇跡顯靈。
羅伊決心永遠記住此刻這些注視自己的目光。
永遠記住自己的目光應該保持平視,球場是平坦的,球門就在對面的水平線上,而勝利自會帶著他升到更高的地方。
...
羅伊來到訓練場。
他詫異地發現這里已經有人在那里訓練,但不是任何一個他熟悉的名字。
一個叫尼古拉斯-希斯倫的年輕球員,年齡只比羅伊大一歲,場上位置是防守型中場。
希斯倫就是“臨時上調一線隊”神跡的受益者,也僅此而已。
從摩納哥青訓一路升入一線隊,從未完成一線隊首秀。
羅伊對他唯一的印象是他第一次來到摩納哥的那天,在久利向他介紹所有人時,希斯倫對著他點了點頭。
那時希斯倫可能認為羅伊與他還有另外幾名十八九歲的年輕球員一樣,也是等待機會的人。
其他兩名年輕中鋒那時或許還認為過,羅伊是來和他們競爭的。
“可以叫你羅羅(RoRo)嗎?”
這是希斯倫那天唯一和他說的話,語氣友善溫和。
他說話前會輕抿一下嘴唇,像在測試話語的重量。
但隨后羅伊用一場訓練賽就證明他不是來等待機會,而是來創造機會的。
緊接著他用三場比賽把球隊首發中鋒沙巴尼送到了替補席。
這說明雙方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此希斯倫再未主動和他搭話。
他在更衣室中保持著一種沉默的存在,久利有時會讓他去催促俱樂部工作人員的疏漏,埃弗拉等年輕新秀會指使他做點什么,拿水或者遞毛巾,永遠是雙手。
德尚講戰術時他會拿出一本翻舊的口袋筆記本,用極小的字跡記錄戰術。
羅伊和希斯倫打了個招呼。
隨后他徑直前往器材保管處,向工作人員借了他所需的訓練設備。
在他慢跑熱身的時間里,有人會幫他安置好發球機和移動人墻。
今天羅伊決定加練死角射門。
訓練內容大概是接發球機傳球后,面對球門前的移動人墻,不停球連續轟擊球門上角。
每次射門后立刻折返跑,以模擬反擊節奏。
之后是1對1的反應訓練。
他請了一個值班的助教,用激光筆隨機照射地面,羅伊必須在零點幾秒內觸球到光點。
之后他需要進行小場地的1對1突破訓練。
但這名助教已經四十多歲了,顯然無法提供有效的對抗和壓迫。
于是羅伊決定求助在一旁訓練的希斯倫。
“真的嗎?”他顯得有些興奮。
“這會不會打亂你的訓練節奏。”羅伊說。
“這對我來說是寶貴的經驗。”
1對1突破訓練會劃定一個小范圍區域,進攻方必須在10秒內突破防守并完成射門。
防守方除不能滑鏟外,可以搶斷,可以身體對抗,盡可能模擬真實比賽的壓迫。
初次之外球門前還設置了移動人墻來模擬受壓迫時復雜的射門環境。
但盡管如此,羅伊依舊突爆了希斯倫。
他一次也沒有防住。
“你一共突破了......六十二次,打進了五十三個進球。”
羅伊喘著氣笑了笑,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希斯倫,高強度的防守耗盡了他的體力。
“射門成功率是有點低...感謝你的陪練,我請你吃飯吧。”
希斯倫補充道:“百分之八十五點四,真離譜。”
羅伊揚了揚眉毛。
他對于希斯倫的印象加深了不少。
“如果以后我能防住幾次,也許就說明我的實力能夠獲得一次出場機會,甚至簽下一份職業合同。”
希斯倫今年十九歲,至今還拿著梯隊合同。
“這段時間如果你一直加練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訓練。”
羅伊發出邀請,在其他球員放假的這段時間,他的確需要有人陪練。
如果希斯倫也覺得對他自己有所裨益。
那羅伊就不再有任何道德包袱。
希斯倫受寵若驚的答應了,他出生在法國肖蒙的工人家庭,是家中的長子,還有五個比他小的弟弟妹妹。
他的夢想不是抽象的足球夢,而是一份職業合同。
他是個等待機會的人。
...
傍晚,結束訓練后。
羅伊終于架不住“偉大的阿根廷十號”的再三邀請,驅車前往他在尼斯的住宅。
馬塞洛-加拉多的家位于尼斯的頂級住宅區拉佩魯茲懸崖公寓,月租金一萬兩千歐到一萬八千歐,富麗奢華。
即便不受德尚信用,加拉多仍是法甲的頂級球星,薪資不菲。
羅伊的小雷諾開進這里時,他的跟班已經等待在別墅區的入口處,確保羅伊不會受到任何盤問和刁難。
有些難為情,羅伊請希斯倫吃飯無需自己花錢,而是直接選擇蹭飯。
三米長的手工鍛鐵烤架,炭火是從阿根廷運來的硬木,燃燒時散發雪松般的香氣。
時薪五百歐的阿根廷烤肉師,用銀質夾子翻肉。
來自東歐的鶯鶯燕燕在戶外連大衣都不愿意裹,只穿著輕薄的裙裝,眼睛媚得能滴出水。
“歡迎我最好的兄弟!”
加拉多穿著花紋浮麗的棉質睡衣,脖子上掛著鉑金的項鏈,張開雙臂。
“摩納哥的明日之子!”
羅伊和他擁抱,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射在他兩身上,包括那些派對上的模特們,欲望和野性的完美化身。
加拉多壞笑,一把攬過羅伊的同時,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希斯倫,他拉下墨鏡看了一眼,露出好像認識的神情——羅伊不知道晚上戴墨鏡是什么意思,但總有人這樣做。
“我的兄弟還是單身,你們懂的。”
在種種復雜的眼神中,羅伊感覺到自己成為了獵物。
她們不是賓客,而是這場盛宴的“活體藝術品”,每一道曲線、每一次眼波流轉,都在無聲地宣告:這里沒有道德,只有征服。
這場派對就像阿根廷足球本身,前半程是華麗的探戈,后半程是酒精與荷爾蒙的械斗。
理應如此。
...
“為什么我們要來這種地方。”
深夜,加拉多推開面前的湯碗,十幾顆湯圓浮在清透的糖水中,像是雪后初晴的雪團子。
這是一家位于尼斯的中餐館,老板正坐在不遠處的柜臺后面,笑盈盈的看著這桌的食客。
羅伊坐在加拉多的對面,用湯勺盛起一個個糯米團子,吹涼。
咬破的瞬間,烏亮的流沙涌出,混著豬油的香氣,砂糖顆粒咯吱輕響。
湯圓很正宗,他吃的很開心,甜度恰好卡在“讓人想起童年,但不會齁到皺眉”的臨界點。
“今天是一個傳統節日,吃這個的意思,象征著一家人應該團......永遠在一起。”
羅伊耐心的解釋。
“酷!為了家庭!”
加拉多笑起來,天主教國家的確很強調家庭,不管內心怎么想,總還是會掛在嘴邊。
人均Family俠。
“就像我們在新年吃葡萄許愿一樣,跨年鐘聲敲響時,每秒吃一顆葡萄,每顆代表一個月的心愿。”
“很有意義的習俗。”
羅伊順著他的話來。
晚上在派對上,他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
在早晨他原本生起了趁著假期回家的念頭,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還不是時候。
“元宵節快樂!”
結賬時羅伊將餐費和小費留在桌子上,用中文對著老板說了一聲節日快樂。
老板愣神之后,也笑著回應。
柜臺后半開放的廚房里老板娘和廚師也發出了祝愿節日快樂的聲音,聽口音祖籍大概是東南沿海省份的人,羅伊不太能分辨。
“嘿,哥們。我打算在身上紋幾個中文,你有什么推薦的嗎?”
加拉多好奇地看著店內的一些中文字樣,漢字從符號學上來說,的確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美學價值。
也成為了很多足球運動員紋身圖樣的選擇。
阿圭羅左臂紋著“愛”。
巴洛特利右肩胛骨紋著“力”。
帕托右臂紋著“夢想”。
馬塞洛右小腿紋著“馬”。
“你覺得這幾個字怎么樣?”
加拉多指著中餐館門口的紅色紙幅,眼睛亮了起來:“這寫的什么意思?我覺得很酷!”
“一種祝福。”
羅伊皺了皺眉,上面寫著出入平安。
“真的嗎?我可以把它紋在背上嗎?”
“我不太推薦...如果你想紋四個字,我建議你紋‘精忠報國’。”
“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義嗎?”
“生命,為了阿根廷!”
走向停車場的過程中,羅伊用加拉多能夠聽得懂的話,給他講述了精忠報國的意義。
“有一天,一場阿根廷和巴西的足球賽中,阿根廷慘敗,代價是巴西俘虜了馬拉多納,把他囚禁在了桑托斯,貝利不允許他住房子,只讓他住在馬槽里。”
“嘿!貝利不是那樣的人。”
加拉多嚷嚷道。
“巴西人也不會這么不尊重馬拉多納。”
“這是我虛構的,你聽下去!”
“然后從此阿根廷再未在足球賽中戰勝巴西,有一個叫馬塞洛的阿根廷少年立志改變這一切,他的母親很偉大,一直鼓勵兒子,并在他的背上刺上了這些字符,來讓他時刻銘記自己的決心!”
“但在一場決賽中,眼看馬塞洛就要絕殺巴西,把馬拉多納迎回布宜諾斯艾利斯時,阿根廷的教練卻被買通了,他要換下馬塞洛。”
“混球!”
加拉多是個相當出色的氣氛組。
“馬塞洛不愿意下場,因為他從小的夢想就是迎回馬拉多納,重塑阿根廷的榮光!這時他發現裁判也被巴西人買通了,接連向他出示了十二張黃牌......”
“該死的巴西人!”
加拉多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