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坊。
城西有名的賭坊，匯聚三教九流各色人物。
大門左右一對楹聯，上書‘市井人間由此過，不是英雄更英雄’。據說是英雄坊坊主王蛇親自所提。
蘇白念在幾人的簇擁下踏入英雄坊，熱鬧喧囂聲頓時傳入耳中。
“大師這邊請。”
趙二在前邊引路。
片刻后。
他來到一處安靜的閣樓二層，推開包廂。
包廂富麗堂皇，擺著各種金銀玉器、名貴家具。
窗臺前擺著一張茶桌，桌后坐著一個人。
那人坐在軟榻上，朝著蘇白念招了招手，那雙手幾乎一點肉都沒有。蘇白念從沒見過這么廋的人。他不僅手上沒有肉，蒼白的臉上也近乎皮包骨頭。
唯有一雙眼睛。
分明帶著淡淡的笑意，卻又如毒蛇般狠辣。
王蛇。
英雄坊的主人，城西市井間的地頭蛇之一。
這時。
王蛇緩緩開口：“既然大師來了，便讓看著王家父子的兄弟撤了吧。”
“是，大哥。”
趙二異常恭敬，行了一禮后轉身離去。
“閣下便是一只魚大師？”
王蛇看向蘇白念，如蛇的眸子帶有幾分審視。
“是我。”
蘇白念也正打量著對方。
這人身在冬日暖屋，穿著厚厚的棉服，肩上還披著熊皮毯子，似乎極為畏寒。
從他的身上蘇白念感覺不到半點威脅。
但也正是因此，才是最大的威脅。
身為一個賭場的主事人，又豈會沒有本事？
“大師請坐。”
王蛇從軟榻上坐直身子，倒了一杯茶，推至蘇白念身前。
“請喝茶。”
聞言。
蘇白念平靜坐下看著茶桌。
桌上不僅有茶杯，有骰盅、牌九各種賭具，還有一堆堆疊得整齊的金銀財寶。
“大師孤身前來，果然有膽魄。”
王蛇笑吟吟道。
蘇白念淡淡道：“王坊主專門尋我，有話不妨直說。”
“哦？”
王蛇露出意外的神色。
想了想，竟直接道：“大師既如此直率，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王某聽聞王家有一門祖傳的功法，不知可否借我一觀？”
“……”
蘇白念緩緩搖頭。
今日之行他其實心如明鏡。
英雄坊日進斗金，王蛇不可能為了區區二十兩銀子，冒著得罪黃家的風險。
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之前那幾個混子，也是你派出去的。”蘇白念道。
他說的是誘惑王賀賣雕龍功的那幾人。
“不錯。”
王蛇回答的很是爽快：“王某做事，從不強取豪奪。英雄坊傳承三代，規矩一向如此。”
“這是你祖傳基業？”
蘇白念忽然問道。
“二十年前，我與那王賀一般。十年前，我坐上了賭坊二把手。五年前，我殺了上一任坊主。”
王蛇聲音一頓。
笑道：“當然，是因為他覺得我有威脅，先動的手。”
“不管大師信不信，只要得到功法，王某自會將銀子如數奉還。還會補上相應價值，奉行英雄坊的規矩。”
王蛇目光如炬，定定看著蘇白念。
“好一個規矩。”
蘇白念上身后仰，微微冷笑。
就算王蛇所言是真。
可染上了賭癮的王賀，結果會如何？不重要，對一個開賭坊的人來說，這些當然不重要。
嘩啦~
蘇白念將二十兩銀子倒在桌上。
聲音微冷：“二十兩銀子，債務兩清。今后英雄坊與王家父子，再無瓜葛。”
他說得極為強硬，似乎底氣十足。
他當然有底氣。
只要黃龍古木沒有雕完，李曼寧就不會讓他出事。
他也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
前世連不夜坊都敢闖。今日之所以來此，無非是為了徹底解決王家父子的麻煩。
王蛇卻搖頭：“不夠。”
未等蘇白念回應。
他又道：“我知道閣下背靠黃家，甚至可能出身仙匠之門。但英雄坊的規矩，不能破。”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得到雕龍功。
“錢可以給你。功法，不可能。”
蘇白念眼眸一凝。
與此同時。
王蛇渾身氣勢暴漲，一絲絲血色溢滿眼眸，仿若赤紅的蛇眸死死盯著他。
嘭！
房門忽然打開。
趙二探進頭來，低聲道：“大哥，黃家的人已經到了賭坊外。”
“黃家，居然真的來了。”
王蛇嘆了口氣。
“我走了。”
蘇白念平靜起身。
“且慢。”
王蛇似仍不甘心，道：“我們賭一把如何？我贏了只要功法……”
嘩啦啦~~
蘇白念抓起桌上的骰盅閃電般一搖，倒扣在桌上。
淡淡地道：“你已經輸了。”
說罷徑直轉身離去，只留下愕然的王蛇、趙二兩人。
‘你已經輸了。’
回想著蘇白念最后的話，王蛇慢慢揭開骰盅。
三粒骰子疊在一起。
并非平面堆疊，而是棱角直立，一個疊著一個。
從上往下看，等于一個點數都沒有。
見此一幕。
兩位身經百戰的賭術高手，皆是震在當場。
正因為他們是賭術高手才明白，想做到這神乎其技的一幕，需要多深的賭術與靈巧的雙手，還有可怕的聽力！
“趙二，代我送送大師。”
王蛇看了一眼桌上的銀子，緩緩閉上眼睛，“再送上三十兩銀子。就說……王家的賬，一筆勾銷。”
今日這一場，他輸的心服口服。
……
“魚大師，這是王賀在賭場輸的錢。”
趙二跟著蘇白念身邊，小心翼翼地道。
見蘇白念不語。
他當即解釋：“今日請大師來，只是想與您交個朋友。王蛇大哥他喜歡收集功法，只要不同尋常的功法，他都有興趣。”
“還請大師不要介懷。”
蘇白念大步向前，依舊不語。
王蛇為什么喜歡搜集功法，與他的所作所為有什么關系？
賭坊。
就是害人的東西。
對開設賭坊的人，他更沒有半點好感。
趙二一咬牙。
又道：“其實自王蛇大哥接任英雄坊，便立下了規矩。不傷人性命，不使人傾家蕩產，不收賣家眷。”
“他說過，平生做不喜歡賭字。”
“若非為了兄弟們的飯碗，還有他的身體原因，王蛇大哥早就帶著兄弟們解散了賭坊。”
前倨后恭。
許是見到剛才的一幕，許是沒想到黃家真的為他一個木匠來人了。這漢子對蘇白念的態度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
“哦。”
蘇白念淡淡點頭，終于道：“他為何不喜歡賭？”
“二十年前，王蛇大哥是被賣進賭坊的。他父親賭輸了錢，把妻子兒女都賣了個精光。”趙二低聲道。
“明白了。”
蘇白念腳步一頓。
走出英雄坊大門，迎面遇上了趕來的黃德黃管家。
“魚大師，你沒事吧？”黃管家連忙關心道。
“無妨。”
蘇白念搖頭。
“來人。”
黃德松了口氣，忽然沉下臉來：“給我砸！”
“是。”
頓時有十余名江湖漢子沖入英雄坊中。
砰砰砰~~
大門前的趙二反應不及，當場被打飛了出去，脫落幾顆牙齒。然而面對大殺四方的黃家高手，這漢子卻是一聲都不敢吭。
他怎么也沒想到，黃家居然對這一個木雕師傅如此重視！
片刻后。
英雄坊內一片狼藉，連大門的楹聯都倒了半邊，一眾賭坊打手倒地哀嚎。在黃家的江湖高手面前，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這就是市井與江湖的差距。
在真正的力量與權貴面前，一家市井賭坊根本不入流。
蘇白念轉身就走。
此刻。
他心中想的卻是，黃家與蘇武侯府、龍鳴寧家。江湖與朝堂、仙族的差距，又有多大？
回到侯府不久。
蘇白念便聽到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