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志

第十章 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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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屋里亮如白晝,恭籌交錯間已是極為熱鬧。一桌八人,廳中足足擺了七桌。主席上雙方的先生各二,學生各二,許仙就是其中之一,有點學生代表的意思。有潘玉加李思明這對黃金組合,氣氛自不必說。

許仙只顧得悶聲發大財,只是對面那個前江南第一才子倒是讓許仙注意了一下,上一次初雪會得了第一的正是這個家伙,次初雪會是覲天書院唯一一次沒有拿到第一的一次,這個王守義雖然沒有技壓群雄,但也算拿到了名次上的第一。不過讓許仙深刻的記著他的原因是因為他有一個超搞笑的名字,叫王守義。這玩意吃了好多年。

不過這王守義倒是豪爽的一塌糊涂,對人也極為熱情。但許仙總是覺得那種豪爽里總有幾分作偽的味道。既沒有李思明的真瀟灑,也沒有燕赤霞那種豪氣。

只是他們的學生組合到何這邊的一樣,王守義身邊坐著的同伴,是席上唯一比許仙還要沉默的人,身材不高,黑黑瘦瘦的貌不驚人,只是一雙眼睛不時劃過潘玉,許仙如今也是有靈識的人,感覺出一種惡毒的敵意來。讓許仙不禁暗自皺眉。這金陵書院來者不善啊!

不過就一個名頭,至于抱那么大的敵意嗎?

酒到酣處,雖是讀書人,也要在酒桌上分個高低。

王守義豪爽笑道:“潘兄若能在酒量上勝過我,我立時認輸。”當然,他的話帶著玩笑的含義,誰也不會當真。而且更顯得自己豪邁不羈。但那挑釁的姿態卻讓人不得不接。

但潘玉口中含著醉玉,怎會懼他。只是醉玉雖好,但酒水只是在口中一過,并不能吸盡所有的酒精,而且那種淡淡似水的酒漿實在算不上好喝。那王守義仿佛真的是海量,潘玉雖然不動聲色,許仙卻能感受她的厭惡。

許仙看不過去,顧不得什么禮數“王兄,我來陪你喝幾杯。”笑著接過他的酒。王守義一愣,心道你是什么東西,但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灑脫:“好,就讓我來會一會許兄。”

李思明遞過來一個贊許的眼神,他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和小輩對飲。

而潘玉看許仙同那王守義虛與委蛇,心里想:他是最討厭應酬的。但看他為自己飲酒的姿態,心中微微有些甜蜜。

許仙不愧為酒囊飯袋的小白臉,酒量不凡。但對面那個賣十三香的仿佛酒缸一樣,酒罐進嘴里,深不見底。許仙雖然道法有成,但身體卻還是凡人之軀,只是勝在醒酒極快才能勉強支撐。

許仙頭昏腦脹,胃中翻騰,告罪一聲,借小解之際,到廳外吹吹涼風,讓自己清醒一些。深深的呼一口氣,突然有人搭上自己的肩膀,輕聲道:“漢文,你還好吧!”

許仙回頭,潘玉正站在等下,紅撲撲的臉頰少了平日的淡然,自有一番明艷動人。“還好,不過那小子真厲害,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能喝的。”

潘玉的臉在燈下似乎更紅了,但只猶豫了一下,就伸出藏在身后的手,一只白色的絲帕,手帕中間放著一塊葉狀的白玉。“諾,這個給你。”不由自主的避開許仙的眼神,此刻微醺的她,心中的防備降到最低。

“這是什么?”許仙的話讓她心中一陣慌亂,但很快定下心來解釋了一番,這塊玉她已經用清水處理過了,而且仔細擦拭了一番,才拿出來。

許仙一聽大為贊嘆:“神器啊,看我回去弄死那小子。”接過含在口中,感到一陣淡淡的甜意,神智不太清醒的他一時之間想不到這塊玉本來的所在,轉身向廳中走去。

潘玉看他離去的身影,輕輕退了一步,避開頭頂的燭火,隱于黑暗之中,臉上在發著燒,但卻并不后悔。“呼”學著許仙的樣子深深呼一口氣,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心中冒出許多聲音“醉一次又何妨呢?”偷得浮生片刻醉吧!

但兩個人的酒量很快技驚四座,書院宴請,酒都是上好的女兒紅,雖然度數還不如現代,但也是很濃的了。許仙同王守義拼酒,自己每喝一杯覲天書院這邊就是一聲叫好。而王守義每喝一杯,他們那邊也是這樣。酒宴的氣氛倒是因為二人而到達了頂點。

只是這場酒席一直喝到最后許仙也沒能將那個賣十三香的放倒,但看的出后面他也是在勉勵支持著,臨別時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匆匆退去。許仙心中得意“喝自己的酒,讓別人吐去吧!”

而兩個人喝下去三大壇酒,到最后諸人看二人的目光已經跟看怪物差不多,連叫好都忘了。

許仙敢打賭對方一定也用作弊的手段,人的酒量有大有小,但總歸是那百十斤肉,這種喝法早就超過了人體極限了。

潘玉看許仙的眼神略有些迷離,其間她有喝了幾杯,但她非是量大之人,醉意更加濃重。倒是許仙仗著有那片醉玉,喝酒跟喝水差不多,而且已有了些道行,此刻神智反而清明了許多。

扶著潘玉向臥房走去,今夜一番痛飲,倒也痛快。

“夏兄,我們也該回去了!”王安招呼夏子期道,許仙本該與王安這同鄉同房,調換之下,倒變成他們二人同房。夏子期咬著牙,看著許仙離去的身影,那種榮譽本該是屬于他的,他堂堂通判之子,這種時候竟然沒有坐上主桌,坐在一邊看許仙同白鹿書院的人談笑,他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虛名嗎?但總是讓人難以釋懷。

書院西面的晚風園,專門是給白鹿書院的來客準備的,屋外一片修竹,此刻不住的震蕩。王守義扶著竹身一個勁的嘔吐,旁邊一個瘦瘦小小的黑色人影,正冷冷的站在那里,也不去扶他。

王守義吐完,怨道:“胡克,你不是說這藥服下去,喝酒千杯不醉嗎?”

那名為胡克的人第一次開腔道:“你喝下的酒不止千杯,而且你沒有醉啊。”他的聲音古怪、咬字不清,難怪總是一言不發。

王守義起身大手一揮道:“我不管這些,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只要他喝醉,就可以。”

“好,只要覲天書院再輸一次,明年的初雪試就該到金陵來開了。我以調查過,書院中,除了那個潘玉,無人是我對手。”

“要死還是要病?”胡克的聲音古怪中還帶著些許得意,那是掌人生死的驕傲與快意。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大丈夫行事,何惜一條人命,我要他死。”王守仁的聲音狠辣果決。

“那剛好,他的魂看起來非常適合煉制絲羅瓶啊!”胡克在黑暗中陰沉的笑著。

王守義的臉藏在黑暗中,滿是鄙夷。這南洋來的小矮子,要來大夏學什么天朝文化,父親竟然準了他來書院讀書。只是沒想到還真有些門道,叫什么降頭術,此次剛好就用得上他。但對這些小道,王守義自然沒放在眼里,只要不給他準備的時間,尋常兵丁就能打殺了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終歸不過是個工具罷了。

胡克怪聲道:“我回去下降頭去了。”

“恩,去吧!”王守義隨意的擺擺手,一派豪雄風范,也是個胸懷大志之人。

許仙扶著潘玉進了屋,一路上簡直要軟在自己身上,許仙也沒想到他酒量如此之差。肩膀消瘦,不像個練武之人,而且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清香,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料,只是那眼波迷離,發絲凌亂的模樣,即使他也難定心神。口中那塊醉玉已經取出來,酡紅的像懷中的人一樣。

許仙已經想明白這塊玉是怎么回事,不過前世同學之間,用一個飯缸泡面,一雙筷子吃飯的時候也多,倒沒怎么放在心上。恩,是他盡量不放在心上。

潘玉放在床上,許仙也出了點汗,腦子倒是清醒了很多,潘玉看起來高挑,只比許仙低那么一點點,但還好并不重。

“水,水,漢文給我水啊!”潘玉剛躺下就吵著要喝水,許仙趕緊倒了杯水給他,咕咕咕的喂他喝下去才繼續躺著。

許仙看著安靜下來的潘玉,這家伙酒量雖差,但醉像倒不難看呢!

黑沉沉的書院里,西面的晚風園中一間房里還亮著些許燭光。幾只小兒手臂粗細的紅燭躍動著火苗,香案上一只銅瓶正顫抖個不朽。那胡克穿著一身奇異的服飾,正用家鄉的語言嘰里咕嚕的念叨著。

胡克突然大吼一聲,小小的銅瓶陡然飛出一物,竟然是一個小兒人頭,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大小剛好能夠穿過瓶口,只是面目猙獰怨毒死死的盯著胡克,胡克口中的念叨更加密集如疾風驟雨一般,那小兒頭忽的一聲飛出窗去,頭下面還連著一大串腸胃內臟。

胡克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多了幾分猙獰的笑意。

趁著夜色,小兒頭飛向天空,飛向書院的靜心苑,正是許仙他們所居的地方,在二人房間的屋上停下,突地發出嗚嗚的呼聲,這聲音只有受術者才能聽到。

“好吵啊,痛,漢文,我的頭好痛啊!”

許仙正準備解衣入睡,潘玉卻突然大呼喊痛,許仙連忙上前,潘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跌進他懷里,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你怎么啦,明玉?”許仙焦急的問著,懷中顫抖人在這一刻似乎更加消瘦。

許仙大聲呼救,房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終于驚醒了隔壁的同窗。拍門問著:“怎么啦,怎么啦。”

“別拍了,快去找大夫。”許仙一聲大吼,他想要自己去找,只是懷里的潘玉緊緊的抱著他,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的根本掙脫不開。

不久之后,“大夫來了,大夫來了,許仙快開門啊!”門外的拍門聲更加激烈,房中的許仙何嘗不是焦急萬分。俯下身,低聲在潘玉耳畔,用哄孩子口氣道:“乖,先放手,我去找人幫你。”潘玉緊閉著雙眼,慢慢松手,許仙立刻去開門。一個白胡子的老先生看起來就是大夫,瞪了一眼許仙“怎么這么慢,出了人命怎么辦,總督大人的侄子只你擔當的起的嗎?”說完轉身將門關上。

在黑暗的天空中,小兒頭盤旋了兩圈又飛向晚風園。

他晚上睡的正香,有人拍門,本來還老大不樂意,緩緩起身。但屋外不知誰喊了一句,總督大人的侄子潘玉公子。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直沖這里,敏捷的連帶路的秀才都自愧不如。

這時候許仙哪里會同他計較,請他趕緊看病,這大夫一副先不同你計較的樣子,上前為潘玉把脈。

“風邪入腦,潘公子怕是中了腦風,這病來的如此之急,怕是不太容易醫治,老夫回去開幾付藥試試吧。”大夫搖頭晃腦的說。

而此刻潘玉卻醒了,看看衣衫,還要沒有褪去。拱手道:“謝謝先生了,我現在好些了,明天再吃您開幾付想必就痊愈了。”

大夫心中一喜,全然忘了剛才的診斷,拍著胸脯說潘玉無大礙,又說了幾句體面話才離去。屋外夏子期攔住大夫道:“潘兄怎么樣了。”

“有老夫在此,自然無大礙,諸位請回吧!”

諸人都松了口氣,夏子期心中卻隱隱有些失望。

“明玉,真的沒事了嗎?可剛才那老頭說。”許仙有些猶疑的問道。

潘玉笑道:“你沒聽過,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嗎?”看樣子連酒都醒了,似乎真的沒事了。

許仙也明白古代的醫療環境,醫生看病必要先把病人的病情說得極為嚴重,這樣治好了當然是自己醫術精深,治不好就是命該如此。但這句出自《扁鵲見蔡恒候》的話總讓他感覺有些不吉利。

許仙突然感覺手腕生疼,低頭一看,被潘玉握住的手腕留下一排青色的指痕,略微有些浮腫。

“漢文!”許仙回頭見潘玉歉意的望著自己,許仙搖搖頭表示沒事,拉下衣袖蓋住手腕,比起這小小的疼痛來他還是更擔心潘玉的病。真的沒事了嗎,但那時候的痛苦可是清晰的傳遞到自己心里。

晚風園,胡克的房間中,胡克熄滅紅燭,蓋好瓶子。王守義推門進來問道:“好了嗎,那邊都亂成一鍋粥了。”

“我這人頭附肚童神從不輕易用,種子已經種下了,等著收獲就行了,桀桀,用天朝的話說就是天妒英才,紅顏薄命,死的早一點很正常。”胡克笑道。

王守義也滿意的笑了,潘玉死于隱疾,誰也算不到他身上。只是敵人像這樣自己倒下,倒像是自己得了天命一般。不,這就是天命。: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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