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

10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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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10第十章

第十章

見到他過來了,京兆尹連忙停下來,轉身過來跟他行了一個禮,“大人怎么過來了?”遲遲是女眷,京兆尹平常并未見過,所以也沒有認出她來。遲遲跟在紀無咎身后,安安靜靜地當自己的小太監,只聽前面那個人淡淡說道,“陛下讓我過來的。”

京兆尹臉上露出一絲不耐,語氣也不怎么好聽,“安撫流民的事情陛下已經交給微臣去做了,怎敢再勞煩大人?”

紀無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結果呢?”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情緒越來越躁動的流民,京兆尹知道這是在諷刺他辦事不力,老臉一紅,卻見前面的少年又已經淡淡地開了口,“不是陛下不信任大人,更不是無咎比大人得力,而是陛下又有了新的想法,比之前的那個更好,所以才讓我代為督辦。”

方法是皇帝想的,跟他沒有半分關系。派他來,不是因為皇帝不信任京兆尹,更加不是皇帝認為京兆尹辦不好。兩句話下來,京兆尹的臉色已經有所緩和了,但依舊不肯把權力交出來,“既然是陛下吩咐,當然不敢不從。只是大人久居深宮,習慣了在陛下面前伺候,這些小民的事情未必熟悉,不若還是交給卑職來,大人也好落得清閑。”

“怎敢。”紀無咎垂眸看他,“陛下親自交待,我怎能陽奉陰違?”他不想再跟京兆尹廢話,不等他答話,已經舉步朝前面走去。京兆尹見攔不住他,氣得在原地跺了跺腳,也連忙跟了上去。

紀無咎一來,原本吵鬧不堪的現場立刻安靜了片刻,但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中間有個男人大聲喊道,“原來的狗官不行了,進去換了個兔兒爺過來。”他說完,身邊的人又是一陣大笑,那個男人見紀無咎不說話,越發地放肆起來,“小白臉兒辦什么事?就是主動躺在爺爺身子底下叫爺爺疼一疼,爺爺也要考慮考慮要不要改改癖性。”

這些人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言語最是粗俗,遲遲是聽不懂的,但是看他們的反應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眼見著京兆尹在一旁努力憋笑,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了那個老男人一眼。

這一切,紀無咎卻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京兆尹見狀,正想上前再添兩把火,讓眼前的局勢燒得更旺一些,那邊紀無咎已經輕輕抬手,屈指在空中一彈,一道輕微的破風之聲就朝著那個男人劃了過去。接著便是一聲大叫,那個男人猛地捂住了耳朵,指縫間有些許的血滲了出來。京兆尹見了,伸出去的腳,又默默地收了回來。

紀無咎絲毫不將那些人的憤怒放在眼里,他站在臺階上負手而立,聲音用內力傳出去,一下便將滿場的嘈雜給鎮住了,“陛下仁慈,不忍心你們流離失所,想要活下來,現在有兩條路。”

不知是被他滿身的氣勢所攝,還是聽到了自己關心的事情,原本嘈雜一片的現場漸漸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紀無咎的聲音在里面不住回蕩,“要么以戶為單位,按人頭算錢,青壯男子十五兩銀子,老人婦孺每人十兩,你們拿著你們的錢,想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要么,同樣是以戶為單位,砂石木材由朝廷出資,具體多少按人頭算,你們自己出力,自己建房。建房的地址就選在離城三里的紅葉山腳下,修建期間,搭建房屋的青壯年男子每日二十錢的工錢,女子老人每人十錢,一日三餐,有飯有面,一應開銷同樣由朝廷報銷。”他說完便住口,“二選其一,你們自己選。”

場面漸漸安靜下來了,原先那個被紀無咎傷了的壯漢此刻也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聲音依然響若洪鐘,“你說我們就信,我們憑什么信你?”他耳朵上還有血,仔細看過去,上面缺了豌豆大一塊肉,但并未傷及根本。紀無咎只是小懲大誡,出手并不算重。

被人這樣質疑,他既不生氣更不慌亂,伸手朝外面一指,“那里。”眾人跟著他的手指朝那邊看過去,遲遲也踮起腳尖來,春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他身后是京城各大錢莊的旗幟,風一吹便獵獵飄揚。后面數十口大箱子,里面全被換成了一串一串的大錢,金屬在陽光下面發出銅銹的味道。

這些人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錢,哪怕只是銅錢,也足夠讓人驚嘆了。遲遲也沒有見過,那么的銅錢一時之間全部放在眼前,她也覺得又點兒震驚。可還沒有等大家從銀錢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紀無咎就再次開口,“三日前不幸罹難的人員家屬可憑戶貼領取喪葬費和撫恤金,青壯男子五十兩,老人婦孺三十兩,建房期間,隨時有效。”

他說完,場上又是一片嘩然。被朝廷拋棄了許久的人,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國家,整個朝廷,原來還在為他們著想。

前來登記的人絡繹不絕,春壽親自把關,他是紀無咎的弟子,別人看紀無咎的面子也要讓他三分。況且這一切背后還有戶部和工部的功勞,京兆尹權力幾乎完全架空。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實在插不上手,最終跺了跺腳,帶著自己的人回來該去的地方。

這一切,遲遲看著新奇又興奮。深宮中的歲月寂寥又無聊,她少年心性,被拘在里面那么多年,見什么都新鮮,何況這樣的場景,并不是每個女子有生之間都能見到。人多,空氣并不是那么流通,遲遲一張白皙的小臉紅撲撲的,紀無咎將具體事宜一一交代完,過來看到的就是她帶著一雙星星般晶亮的眸子,雙頰嫣紅地看著這一切。

她的目光,像剛剛出生的小孩子一樣,好像塵世間什么東西都不能污染。紀無咎最愛的便是她這副天真樣子,當下心中一暖,理了理袖口,走過去問她,“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一指,指向那么又重新煥發出生機的流民,“我在看他們。”

“剛才他們的眼睛里還是一片死水,如今已經充滿了希望。”她聲音不小,靠得比較近的那個渾身綴滿了補丁的少年聽見了,忍不住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少年模樣的小書童,在陽光下肌膚像是被打上了一層光一樣,炫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美好得好像獨得了這世間所有精粹。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啊,之前家園被毀,朝廷搭建的善堂還遭了人禍,吃飯都成了問題,前路漫漫,他們什么都看不到,怎不是滿眼凄涼呢?可如今,家園重建在望,一切都將走上正軌,希望之光自然又重新燃了起來。

他分了心,沒有動,后面的人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清晏,該你了。”少年才猛然一驚,連忙把自己的戶貼交了上去,等到登記完,領了銀錢,抬頭再看時,那個小書童已經跟著他家公子一起離開了。

也不知道是誰家少年,身姿翩若驚鴻,卻又巍然而立,縱觀朝中,誰不像是這等人物。少年暗暗將他知道的人梳理了一遍,一個都跟剛才的人對不上號,但轉眼就釋然了。國家既然出了這樣的英才少年,自然是大幸。或許是哪家少年公子游學回來,還未正式在朝中領職吧。

遲遲跟著紀無咎出了那善堂,她興奮勁兒還沒有過去,紀無咎就這樣把她帶走,她還有點兒不高興,“你要把我帶去哪里啊?”

紀無咎回頭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去吃好吃的,玩兒好玩兒的啊。”見遲遲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又續道,“再在這里耽擱下去,你可能就沒時間去玩兒了。”好不容易出來了這一趟,她自然不肯就這樣放松的,當下就將善堂那邊拋到了腦后,還忙不迭地催促紀無咎,“那快點兒快點兒。”自己已經等不及,先走一步了。

紀無咎看著她火急火燎的背影,絲毫不像在宮中時那般穩重端莊。微微笑了笑,舉步跟了上去。

此時離晚上還有一陣時間,紀無咎帶遲遲簡單地逛了逛,她第一次出宮,見到什么都覺得新奇,連路邊小攤販賣的劣質珠花都要伸手去摸一番。這些販夫走卒也是見慣了場面的,見她生的俊美又喜愛女子之物,便當她是紀無咎帶出來的妹妹。其時沿襲前朝風俗,男女之防并不嚴,女子為了方便走動經常扮作男裝。街上也時常有大家女子換了男裝,出門游玩,所以見到遲遲這樣,也并不覺得稀奇。

眼看著快到飯點了,遲遲卻還呆在街上不肯離開。她在宮中都是嬌養慣了的,一下午走了這么多的路,紀無咎怕她腳上走出水泡,回到宮里又要哀嚎,連忙把她從琳瑯滿目的小鋪面前拉了過來,直接上了京城中有名的酒樓——燕來春。: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