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31_sjwx
李湛給姜太后行了禮之后就坐到自己位置上,姜太后見了他,笑了笑說道,“哀家剛才還在跟她們說呢,想見一下你這個丈夫,難于登天。保不齊哪天就出了什么事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呀,趁著還能見,多見見吧。”
姜太后幾乎從來不過問李湛后宮的事情,今天突然提起,就算李湛一向沒太多的心思,也知道姜太后要說的肯定不是這個。他默然不語,既不答話,也不做聲。所幸姜太后并不需要他回答,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繼續糾纏,只是說道,“那天刺客犯上作亂,可憐了宮妃,被牽扯進來,白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她們無辜,在家中時哪個不是萬千寵愛的小姐?沒想到一朝進宮,竟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她的語氣頗有些心有戚戚的樣子,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她提早退了,恐怕她也不能完好無恙。
李湛連忙朝她行了一個禮,“兒臣已經做了安撫。死亡的嬪妃進兩級;受重傷的進一級,賜金帛;輕傷的賜金帛。母后看可還好?”
這樣的安排倒也合適。姜太后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她轉過頭來看向李湛,笑著說道,“你原本后宮中人就不多,眼下更少了。哀家打算再從朝中官員家里為你選幾個合適的進來,你看怎么樣?”
“多謝母后。”李湛給她行了一個禮,“朕尚在孝中,不宜太過張揚。而且……”他面露幾分不忍來,“先前的女子已經是枉死了,朕不想她們剛剛離開,就迎新人入宮。”這樣在外面,多半也會落得一個涼薄的名聲。
姜太后想了想,微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她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樣,嘆道,“說起來,遲遲也快及笄了。你們雖然不是哀家親生的,但把你們養在身邊這么多年也有了母子之情。哀家看遲遲還是一團懵懂,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明白世理,心里真是……又焦急又欣慰。她那樣,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但又有誰能夠一輩子懵懵懂懂呢?始終都是要長大的。”她面上一派擔憂,真的就如慈母一般。李湛垂下眼眸,朝她拱了拱手,說道,“母后說得極有道理,朕回去之后便給她派教引嬤嬤,讓她提前熟悉事務。”
姜太后擺了擺手,說道,“起止是嬤嬤就能起作用的。哀家的想法是,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及笄了,再往后,便是嫁人這樣的人生大事了。她是宮里如今唯一的長公主,又是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受盡寵愛,嫁人的事情自然馬虎不得……”李湛心中一跳,好像一直以來困惑的事情終于有了解決的方法,只聽姜太后的聲音繼續從旁邊傳過來,“哀家的意思是,也是時候相看了。就算不是馬上訂下來,立刻就要把她嫁出去,那也要先把人選確定了,免得將來再慌亂。”
這個提議李湛倒沒有異議,他神色放松了幾分,說道,“是朕疏忽了,還多謝母后提醒。”
姜太后搖了搖頭,“哀家身為你們的母后,這本來就是哀家的職責所在,皇帝這樣說,就生疏了。只是想了想……”說到這里,她笑了笑,“滿朝的文武公子,竟沒有一人配得上我們遲遲呢。”
“姑母莫是忘了,您自己家還有一個翩翩公子呢。”聲音脆脆的,如果不是故作的高貴,倒不讓人討厭。李湛轉過頭去,只覺得此刻姜風荷臉上的笑容干得快要裂開了,偏偏她的聲音聽上去又甜又美,“臣妾的哥哥姜永彥,就是那天帶兵趕進來救駕的那位,不知人才長相,陛下可還滿意?”
李湛原本放松的神情淡了幾分,看向姜風荷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淡漠,“母后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皇后未免太急切了些。”姜風荷被他當著這么多人下了面子,當下臉上便有些掛不住,悻悻地低下頭去,只有手指間的帕子,越攪越緊。
姜太后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沒有解圍的意思,只是等到李湛又轉頭過來時,她才笑道,“說起永彥那孩子,哀家倒是很滿意的。若是真從侄兒成了女婿,親上加親再加親,那倒是一樁佳話。不過這具體么,還要看皇帝你的考量和遲遲自己的意愿。咱們這位長公主啊,她要是不愿意,哪怕你是皇帝是太后,她也不會聽的。”她長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這件事情先擱一邊,哀家倒有件事情要問問皇帝。當日永彥那孩子第一個帶人進來救駕,皇帝為何毫不封賞?這不知道的,恐怕還要以為是你這皇帝小氣,又或者是哀家和皇帝之間,母子離心了呢。”
李湛沒有想到,繞了這么大個圈子,居然就是為了提這件事情,他把紀無咎早就給他準備好的說辭搬了上來,“母后這樣說話,兒臣實在惶恐。并非是兒臣吝嗇,也并非是不想給他封賞,而是姜公子當著那許多人的面都說過,他一片赤血丹心,不要封賞。朕尋思著他這樣的年紀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也難得,更看得出他心氣高傲,想來也不屑那些俗物,故而才沒有給他賞賜,只是賜了一幅字給他。”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他說什么你就當真?救駕的功勞就被一幅字打發了,縱然你是皇帝,筆下千金,但一幅字的賞賜,未免也太輕了吧?你倒是不怕人家說你小氣。”
如此明顯的揶揄,讓李湛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姜太后卻長嘆一聲,把他的要說的話堵了回去,“好了,跟你們說了這么久的話,哀家也乏了。”她扶著慧娟姑姑的手站起身來,邊說邊往里面走去,“你們都散了吧。”也不再理眾人,徑自離開了。
李湛自然是跟姜素素一起回宜蘭宮的,只是往常他跟姜素素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可今天,卻沉默極了。姜素素以為他還在生剛才姜太后的氣,想了想,勸道,“重光若是實在不想給永彥實質性的賞賜,那就算了,我看剛才太后的意思,也不像是在強求。若是覺得不好辦,盡量想個好辦法,推了便是。”
李湛苦笑著搖了搖頭,姜賦淳對給他兒子要實權志在必得,怎么可能就這么善罷甘休?姜太后終究不是親生的,也難怪她不能時時刻刻都想著自己。至于推脫,呵,談何容易?
然而眼下困擾他的事情并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李湛想了想,偏頭問姜素素,“你覺得今天母后提議跟遲遲議親的事情,怎么樣?”
姜素素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滎陽長公主如今尚未及笄,就是已經滿了十五歲,說嫁人,是不是也早了點兒?”依照祖制,公主出降,十五歲的確是早了些,“我還以為你要多留她幾年呢。”
李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姜素素是不知道他如今心中的擔憂,再晚,恐怕遲遲會越陷越深。與其讓她往后痛苦,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給她找一個可靠的人,把終身托付給他。她眼下只是情竇初開,感情又能有多深?等到將來嫁做人婦,丈夫體貼溫和,朝夕相處之下,自然會把現在的荒唐忘得一干二凈的。
饒是如此,李湛心中還是升起幾分僥幸來,他偏頭對姜素素說道,“我見遲遲跟宮中的其他人也不怎么熟,唯獨跟你熟一些,她可有提過她有心上人之類的?”
姜素素心中一跳,下意識地想要抬頭看他,身后的梧桐察覺到她身體僵直,連忙走上前來,在她身后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她的手臂,讓她不要亂說。姜素素感覺到了,微微收斂了幾分心神,僵笑道,“她原本與我也不算熟……”她抬起頭,朝李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來,“還有,女孩子的心事,殿下她就是再外放,也不可能告訴其他人吧。”
李湛覺得她這話說得有道理,點了點頭,心中卻沒有來由地升起一絲煩悶來。他以往從未往那邊想過,以為遲遲親近紀無咎,不過是因為小時候的感情。可那天紀無咎吐血暈倒,遲遲方寸大亂,這才讓他驚覺,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想錯了。
是啊,紀無咎那個人,若不是身為下jian,那身氣度風華,就是龍子鳳孫都當得,遲遲身居內宮,從未見過其他男子,喜歡上他也是理所應當的。然而,道理是如此,他身為兄長,卻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妹妹喜歡上了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她如今尚幼,并不明白這里面的利害,若是等到她明白了,恐怕又晚了……
才開始那幾天,李湛幾乎都忍不住要沖過去問紀無咎,問他知不知道遲遲對他的感情,若是知道,為什么從不跟自己說;也想問遲遲,是不是真的喜歡紀無咎,問她知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他到底是忍住了,一個是不想傷害自己的妹妹,另一個也不想跟他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跟自己離心。但越是這樣,他心里就越想知道。
是與不是,總要有一句話才是。
李湛沒有陪姜素素會宜蘭宮,他突然想起書房當中還有國事要處理,便跟她分了手,自己轉身去了御書房。
書房里,紀無咎雖然內傷還沒有好完,但早就在以前的位置上幫李湛處理奏折了。李湛走到門口,遠遠地就看見那個寶藍色的身影,他臉上努力擠出來一個笑容,大步跨進去,沖紀無咎笑道,“有個好消息。”
紀無咎不疑有他,抬起頭來看向李湛,“什么讓你如此高興?”
李湛微微一笑,說道,“朕剛才跟母后商定,等到遲遲一及笄,就要給她議親了。”: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