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

59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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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他們的船走了兩天,終于跟琉璃和葉梧他們會面了。沈清揚帶著遲遲走完富春江之后便直接回了京。這一去一來,每天在路上的時候不覺得,回去一算才發現,半年的時間都快過了。

回京的第二天,遲遲和沈清揚就到了宮里跟李湛請安,順便還把在路上買的小玩意兒送給李湛姜素素,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李湛見她回來,自然高興,當場毫不避忌地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沒想到你出去這一趟,長高了不少。”

他說得沒錯,出京前備下的衣服褲子,回來的路上已經短了一截。遲遲算不上身嬌體弱,但身為深宮女子,身體不算太好總是真的。出去這一趟,她身體也強健了不少。如今姜素素正在安胎,不常陪在李湛身邊,他們兄妹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他便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宜蘭宮傳旨,“讓準備幾個殿下愛吃的,今日朕要與妹妹好好吃一頓飯。”

皇帝賜宴,縱然只是家宴,放在其他人身上也是無上榮耀,但這于遲遲而言,早已經習以為常。看沈清揚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她轉頭笑了笑,寬慰道,“不妨事的。”這樣的日子她以前在宮里時常都有,李湛待她沒有半分人君的架子,她當然是不怕的。

又像是想起什么,她跟沈清揚站起身來,朝李湛行了一個禮,說道,“離午時還有一段時間,我想起還沒有去拜見太后娘娘,要不然我們先去了過來。”她身為晚輩,進宮拜見太后原也是正常的,姜翠微一向不太理這些事情,她上次進宮辭行都沒有見她,原想著這次過去多半也只是走個過場,沒想到李湛直接搖了搖頭,“不用去了。”

遲遲有些愕然地看向他,李湛臉上的笑容收了大半,說道,“她身體不好,朕干脆讓她歇著了,你過去也見不著,所以還是不要過去了。”讓她歇著……這是什么意思?遲遲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李湛將她禁足了。他到底是皇帝,那又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其他借口顯得大逆不道,只能說是封閉孔雀臺,讓她養病了。

只是,姜翠微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她身后還站了個姜賦淳,他們真的就甘心這樣被禁足嗎?不知道為什么,遲遲心里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來,可是她也知道,李湛是不會跟她解釋這樣的事情的,于是只能把滿腔心思壓下去,看看等下有沒有機會去問下春壽。

她心里有著事,加上姜素素如今懷了孕,她也不方便在宜蘭宮多加叨擾,遲遲跟沈清揚簡單地吃過飯之后便告退了。走到路上,她想起今天的事情,始終覺得不放心,隨便跟沈清揚找了個由頭,“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要跟婕妤嫂嫂講,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兒回來。”

“什么事情非要把我支開?”沈清揚笑了笑,不疑有他。遲遲也笑了,“女孩子家的私房話,你也要聽嗎?”今天琉璃沒跟著她一起進宮,要不然讓琉璃去問也是好的,“你先回家吧,馬車我等下讓皇兄再給我準備一駕。”她語氣雖然溫和,但卻不容置喙,沈清揚點點頭,應聲去了。

等到他走遠了,遲遲才轉身,朝著棠棣院的方向走去。

她過來也是碰碰運氣,雖然剛才在李湛身邊也沒有看到春壽,但這也并不意味著春壽就在棠棣院。只是那里總歸是紀無咎的住處,除了那處院子,遲遲也想不到還有什么地方能夠找到他了。

紀無咎不在,但他院子里的花草卻被人打理得格外整齊,那些細小的地方被處理得相當完美,一看便知道是女子手筆。遲遲覺得有些刺眼,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正想要繼續往里走,花木扶蘇當中卻突然有一個影子站了出來,遲遲定睛一看,正是越洛珠。

她穿著一套綠色的衣裙,隱在重重花草中間,又在旁邊,遲遲剛才粗粗看過去才沒有看到她。見到遲遲,她也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是殿下,真是抱歉。”說著放下挽起的袖子和手上的剪刀,對遲遲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殿下請進。”

遲遲跟著她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見她要給自己倒茶,連忙制止,“不用了,我過來問幾句話就走。”她往后看了一眼,來了這么久也沒有看到春壽出來,“我來找春壽,他是不是不在?”

大概是聽見她不是來找紀無咎的,越洛珠臉上也有片刻的愕然,不過隨即便說道,“春壽公公被陛下派出去做事了,今天不在宮里。”

遲遲皺了皺眉,不過轉念一想,紀無咎既然能把她放在自己身邊,說明還是相信她的,那她問越洛珠也是一樣。這樣想著,她便開口道,“我今日進宮來,原本是打算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可皇兄告訴我她在養病。好好的,怎么會閉宮養病呢?”

姜翠微的惡毒和遲遲母親的慘死,無論是李湛還是紀無咎,都不會告訴遲遲。他們希望,她能永遠做個快樂天真的小公主。可是越洛珠不是,在她看來,如果連自己的殺母之仇都不能報的話,那簡直就枉為人女。遲遲被保護得太好,直到現在都還懵懵懂懂,她不知道,這宮中京城早已經是一灘沼澤,可惜她深陷其中卻不自知。

想到這里,她看向遲遲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憐憫,嘆了一口氣,把李湛知道的姜翠微的所作所為還有遲遲母妃的事情,跟她大概講了一遍。“正是因為如此,陛下如今跟姜家已經勢成水火。為了斬斷姜賦淳在宮中的觸手,在你回來之前陛下洗了一遍宮中的人。”她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遲遲生長在宮中,也知道這句話后面所代表著的血腥和殘酷,“還把當初的證人帶到了姜翠微面前,鐵證如山,她沒辦法抵賴。要不是如今還不到時機,想來陛下也不會讓她就是個‘養病’算了。”

遲遲是一直知道她母妃是在生她的時候去世的,生在宮中,也隱隱知道她母妃的死不是那么單純。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在她母妃死亡之前還遭受了那樣的苦楚。

見遲遲臉色慘白,越洛珠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當年沈皇后去世之后,因為她的關系,先皇對敏貴妃還算好,也只有她,能稍微對抗一下當年的姜氏。也正是因為如此,姜氏才對她恨之入骨。只是你母妃一向機敏,讓她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恰好……”說到這里,她突然住了口,因為她發現,這樣說其實就是在說是遲遲的到來,才給了姜翠微下殺手的機會。她頓了頓,又轉了話題安慰遲遲,“你不要太傷心……”說了一半才發現,她現在說什么都是錯的,于是想了想,干脆住了口。

遲遲緩緩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就要朝外面走去,越洛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問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我皇兄。”她臉上看起來分外冷靜,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傷心欲絕,要不是臉色慘白,越洛珠幾乎都要以為她跟平常沒有什么區別了。她掙開越洛珠的手,就要朝外面走去,越洛珠卻不放棄地繼續拉住她,“你不能去。”

遲遲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似乎是在問,她為什么不能去。越洛珠皺了皺眉,說道,“你現在去有什么用?不僅殺不了姜氏,還會讓你皇兄之前做下的部署全部打亂,簡直得不償失。”

遲遲掙開她的手,默然道,“這是我的事情。”她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轉過頭來對她說道,“你放心吧,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些,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任何人,自然也包括紀無咎了。

越洛珠臉上一陣白,正想要解釋她沒那個意思,遲遲已經走出了棠棣院。

她走到半路上,心中的悲痛終于抑制不住,眼淚漱漱地往下掉。小路上空無一人,她身邊也沒有人陪著她,也只有在這樣的環境里,遲遲才敢哭出來。她知道,紀無咎和李湛不想讓她知道,是不想讓她面對這樣的丑惡,可是有一天,當有另外的人把這樣丑陋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覺得這種真實簡直讓她不堪重負。

哭了一陣,將心中的不痛快發泄了之后,遲遲才站起身來,這一次,不是向著宜蘭宮的方向,而是出宮的方向。

既然李湛和紀無咎都不想她知道,那她就當做不知道吧。他們費盡心思想要她成為一個什么都不懂、一直這樣不懂的小姑娘,那就在他們看得到的地方,她永遠當這樣一個小姑娘。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遲遲興致不高,連沈清揚過來找她吃晚飯她也拒絕了,只讓琉璃說她不舒服。她這副樣子,琉璃也很少見到,如今的遲遲,不再是之前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女,她長公主的威嚴越來越重,人也越來越端莊,有些時候,甚至連跟她一起長大的琉璃都不敢輕易冒犯了。

第二天早上,遲遲醒來,將那件事情壓到了心底,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昨日的痕跡。琉璃的問話在嘴邊轉了幾轉,遲遲都像是沒有看到一樣,故意忽視了她。之后用早膳時沈清揚看到她,見她又恢復了往日神采,以為她昨日在宮中不過是觸景生情,也沒有再問。就這樣,她母親死亡的真相隨著時間一起,壓在了遲遲心上。

沈清揚每次出門回來,都要花好長一段時間整理書稿,這次也不例外。遲遲閉門謝客,跟他一起將書稿整理出來,兩人日日相處,紅袖添香伴讀書,相處得久了,自然也生出幾分旖旎風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若不是李湛要北上秋獵的消息傳到公主府,遲遲跟沈清揚恐怕還沉溺在過往的日子里。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