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讀癥

264.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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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帶你去見她吧。”

這是衛戈當下立即做出的決定。

江奶奶自然是有一瞬間的動容的,她何嘗不想去見一見自己的阿媚呢?這一切,都是這般令人慌張,既期待,又覺得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她的腦海中晃過阿媚已經模糊了的樣子,可她的聲音卻好像很清晰地在耳邊回蕩。

真是奇怪——記得有人說,忘記一個人是從聲音開始的。然而,自己竟然是模糊了想念之人的樣貌,卻牢牢記得她的樣貌。

她一直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應該會徹底地把阿媚忘記的。

“去見她就算了吧。也不好打擾。這么多年都沒有去打擾她了,突然這么的過去了,不知道對她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呢。”奶奶無奈的說著。

“可他也非常的想見你呀,兩個人都想見對方,那就應該見面才是。”

衛戈始終堅定地希望能夠幫到奶奶什么,“奶奶,這是我唯一一件比江絮晚先知道的事情,關于您的。我感覺很榮幸。”

“也很奇妙。”

“我覺得如果是阿晚知道了關于您和那個奶奶的事情,一定也會想這樣做的。所以不用拒絕我了,勇敢的……奶奶勇敢一點啦!”衛戈跟溫柔的勸導著奶奶。

奶奶完全心動了,但仍舊有一些七零八碎的顧慮,“……可是我現在這副樣子,身體也不行,推銷也不方便,去見她真丟臉。”

“丟臉?這怎么會丟臉呢?”衛戈舉起自己的手做了一個保證的手勢,“奶奶,真正愛你的人,從來不會介意你身上的苦痛——都只會在乎你因為這些苦痛到底有多難受。”

“而且我不是說了嗎,你腿腳不方便,我是可以背你的。你看我這么強壯。”

“奶奶,好啦,就這樣決定了。”

“不用再考慮太多,考慮的越多反而越猶豫。”

“雖然我也不愿意承認這一點,但畢竟我是經歷過的——我明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我們愈是應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對。”

“不僅僅是你作為當事人看來想做的事情,而且也是我們旁觀者看來你應該做的事情。”

“我們大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對愛自己的人的尊重。”

“現在阿晚不在這里,她也沒辦法告訴你她的想法,但我知道。我的想法一定跟她一樣。”

“那行吧,這一次就聽你這個好小伙的。”終于,奶奶也放寬了心,安然的笑了起來。

事情展開的格外順利,在第二天衛戈就請了假,特意安排了時間帶著奶奶去了深港市找她的阿媚。

請假的時候,成方國還困惑呢——江絮晚的事情奶奶跟班主任提到了,幫江絮晚請了假,但是衛戈是正常上課的。

成方國很支持衛戈去照顧江絮晚的奶奶這件事,只不過請假,影響了鍛煉,這倒讓他稍微有一些擔心。

然而他同樣覺得孩子的身心健康是應該均衡一點發展的,現在他的父母都不在,自己算他的大半個監護人——而且衛戈也早就成年了。

能夠有這樣的想法——帶著奶奶出去走一走,這是很棒的一種想法。

現在恐怕少有孩子能夠想到這些。

當時成方國接到電話,正是在上課的時候,他先掛了電話,等到下課了才去給衛戈回了電話。

“誒,衛戈,你打電話給我做什么啊?”

“請假,請訓練課的假嗎?”

“嗯……陪奶奶出去散心啊。”成方國有些猶豫,在想能不能準這個假。

不過最后他還是準了。

就是他考慮到的身心健康——一個男孩子能夠這樣有擔當,那才是對的。所以在這種想法之下,他就準了假。

掛了電話往辦公室走,沒想到班上一個孩子突然跟了上來。

“怎么了小伙子?”

其實,做班主任的帶過那么多屆學生,不能夠每個學生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且班上人本來就多,時常叫不上來名字也是正常的。

這男孩是鹿子睿。

成方國對他有印象,因為前段時間,關于夏冠興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鹿子睿跟那個夏冠興認識,所以成方國自然是有印象的。

“老師,我請個假,去看病。”鹿子睿面無表情地說著。

成方國當然是愿意準假的,看病要緊嘛。

只不過他總覺得這孩子的狀態不太對勁,所以他是這樣說的,“孩子,你怎么了?”

“老師,我沒什么事。”

“沒什么事?但老師看著你,感覺不高興的樣子,到底有什么事?要是有煩心事,跟班主任說,班主任認真地聽一番,那是應該的。”

“有問題一定要告訴我,老師幫你解決。”

“我真的沒事情老師。”鹿子睿不太耐煩起來,“老師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是班上出了名的神經病。時不時的就需要去看一趟心理醫生。你難道沒有聽班上的同學,學校里的同學說過嗎?”

鹿子睿滿不在乎的語氣讓成方國格外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震驚,自然在震驚的當下,成方國也很快聯系到了一個新的事情——是的,校園暴力。

語言的霸凌,永遠在校園暴力中首當其沖。

“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他們排擠你?”成方國的態度嚴肅了起來。

然而鹿子睿完全不領情,翻了個白眼就走了。

成方國倒不對他的不禮貌感到生氣,擔心遠遠勝過了一切。

學校與學校之間,或者說每個學校里面總是會有一群這么喜歡鬧事的孩子,但在成方國看來,他們并不是徹徹底底的壞人。

所以對這個鹿子睿,成方國格外擔心。當下就決定了要去把事情搞清楚。

于是他趕緊跑回班級,問了一下靠門邊的學生,“那個,剛剛跑出去,那個孩子叫什么名字?老師給忘了。”

那學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過他還是認真的回憶了一下剛才跑出去的人,“哦,那個叫鹿子睿,老師。”

“鹿子睿……”成方國若有所思的重復了一遍。

“奶奶,我大伯已經準假了,現在咱們就出發吧。”衛戈掛了電話,對已經穿戴正式的奶奶說道。

“我都好久沒出過這么遠的門了,說起來倒還有點緊張呢。”奶奶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道。

衛戈也隨著奶奶一同輕笑,“緊張什么,都不是什么大事。咱們要開心。”

“這個給你奶奶。”衛戈從兜里掏出一把糖,“這個是不會對血糖造成壓力的糖,待會你要是暈車就吃這個。”衛戈說著又拿出一個塑料袋來,“實在不行還有這個,如果要吐的話就吐這里。”

“你怎么知道我暈車?”奶奶回憶著自己有沒有對衛戈說過自己暈車的事,也認真想著,是不是什么時候一起坐公交車暈車,被他給看到了。

“之前一起坐公交車,我看到奶奶你看著窗外發呆,還不舒服的皺著眉頭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不適應車子的顛簸。”

“其實我買的票是動車票,一般情況也不會暈車的。不過以防萬一嘛,而且這個糖也不會對血糖造成壓力,吃一點還能讓自己開心。”

“這個糖我買了很多,本來都是用來哄阿晚開心的。”說到這里,衛戈還是害羞的笑了。

說實在的,對于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向自己喜歡的人的親眷表達自己對那人的愛慕,不論怎么著都是很害羞的。

“怎么還害羞呢?不是還說過小晚是你的心肝嗎?”江奶奶把那件事拿出來打趣衛戈。

看著這么純粹的人,表露出純粹的情緒來,江奶奶很舒心。

從這類人的身上,她總能看到阿媚的身影。

這么多年,見不到阿媚的日子,江奶奶就是靠著這種方法度過的。

一切都是這樣難熬,可又能夠從痛苦的小縫隙里面發覺幸福的影子。

這就是那些浪漫主義者的所謂的生活。

“哎呀奶奶,我那是……”衛戈實在是害羞,不停的撓著自己的后腦勺。

“行啦,行啦,你們的感情我看得出來,奶奶這不是喜歡你們,才喜歡這么說的嗎?”

“沒事,不用害羞。倒是我,好像就要害羞嘍。”

衛戈這一刻很慶幸——慶幸自己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慶幸自己的人格形成的很好。

更慶幸的是,自己熱愛每一個溫柔的靈魂。

奶奶的愛情故事,他絲毫不帶有一點點的偏見,看到奶奶幸福的樣子,他感覺自己仿佛離愛情更近了一點。

愛情,是啊,愛情。

他輕輕地勾起嘴角,心房里浮現了自己抱著江絮晚的感覺,那么溫暖。

“沒關系,在喜歡的人面前害羞也確乎是應該的。”

經過了幾小時的短暫旅程,終于,衛戈帶著江奶奶抵達了江奶奶這么多年以來魂牽夢繞但卻不敢踏入的城市。

事情變得愈發溫柔起來,在炎熱的空氣里面,一切的事情好像都充滿了可期待性。

“奶奶,你要不要吃冰淇淋?阿晚就很喜歡吃,但總說,奶奶也愛吃之類的。”衛戈帶著江奶奶走在這座城市的路上,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他擔心奶奶感到不自在,所以一路上都故意說著各種話題。

奶奶倒是越來越心不在焉。

然而這一切,終止在奶奶看到阿媚的時候。

在那個小小的老年人服裝店里面,兩個漂亮的人熱淚盈眶地望著對方。

衛戈格外合乎時宜的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兩個人。

“阿媚……你瘦了。”江奶奶拿出手帕來輕輕擦拭自己眼角的淚,“從前,你胖的很好看。”

阿媚點點頭,拉住江奶奶的手,“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才會這樣。”

“回家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碰見你。”

“想必那天我的目光還是泄露了我的秘密呀!”

“阿媚……你說話還是和從前一樣好聽。”

把江奶奶留在了店里之后,衛戈出了門,漫無目的的在商場里走著。

有不少人上來加微信,但是衛戈都黑著臉拒絕了——不過也只黑了一次臉。黑了一次臉之后,他想起來江絮晚對自己說過的,對人不可以太這么沒禮貌。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所以到了后面他都是用比較平常的語氣說了這句話。

可是他的心情依然是黑色的。

這一瞬間,他是多么希望江絮晚的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講一講自己奶奶的事情。

衛戈多想和她說說話。

可是不知道她現在是個什么樣子的情況……

他找了張靠玻璃圍欄的長椅坐下,有一點挺好的,那就是商場里面的冷氣特別足,也算是稍稍平緩了衛戈的心情。

“別怕。”閉上眼睛之后,不知哪傳來這么一聲聲音。

衛戈立即反應過來睜開了眼,然而,周遭的一切人與事都跟自己無關。仿佛剛才那一身汗叫不存在似的。

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是自己幻聽了嗎?可是,剛才那一句話明明是那么真實,就好像有什么人站在自己頭頂上一樣。

當然這個想法也是有點荒謬的,不過這一聲喊叫確乎是很真實的。

“怎么回事。”為小聲嘀咕了一句,衛戈煩躁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然而一閉上眼睛,他又聽到那句話了。

“別怕。”

好真實的聲音。

難道只有自己閉上眼睛才能聽到這句話嗎?衛戈抱著這樣的想法又睜開了眼睛,神奇的是,睜開眼睛之后什么都看不見,也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

于是他又一次閉上眼睛——

“別怕。”

那是一模一樣的聲音。

于是他索性不睜開眼睛了,就這么分析著這句話。

好像是一個幾歲的小女孩的聲音。

第一點,剛分析出來,衛戈就有了大致的猜測——小時候的江絮晚。

江絮晚不記得小時候的自己,但自己記得小時候的她。

記得,樣子還是聲音。

都記得。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她告訴自己別怕呢?

他伸出手輕輕的放到自己心上,用全身心去感受這句話……: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