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瀾傳

018 妖言惑眾

長安一百零八坊,被一條朱雀大街分為東西兩半。

東邊五十四坊屬于萬年縣,西邊五十四坊屬于長安縣,兩縣都歸京兆府管轄。

南康公主駕臨萬年縣衙,縣令誠惶誠恐,剛要請公主進大堂上座,公主卻腳步一轉,捏著鼻子進了骯臟的大牢。

大牢里,玉郎正扒著柵欄,把曾寒山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道淺緋色的絕麗身影。

“公主!公主救我!”

“閉嘴!”李纈云隔著柵欄,瞪了玉郎一眼,“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抓嗎?”

“曾寒山,是曾寒山故意報復我!”玉郎急得跳腳,鐐銬嘩嘩作響,“我當眾下他的臉,他就公報私仇,想殺了我!”

李纈云哂笑一聲,打斷他:“你怎么不說你跟靜塵勾勾搭搭,形跡可疑?”

玉郎一下子閉了嘴,楚楚可憐地看著她:“公主是在怪罪玉郎不忠嗎?我與靜塵不過逢場作戲,耍個樂子,我永遠是公主的人……”

“別,你從來不是我的人。”李纈云打斷玉郎,沉下臉來,“你再顧左右而言他,我就讓曾法曹對你用刑了。”

玉郎噗通一跪,一雙貓兒眼緩緩流下兩行淚:“公主,你教訓薛獅子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見靜塵,當時她對我眉來眼去,我就一時糊涂,與她多聊了兩句。沒別的了,真的……”

“你何止多聊了兩句,你陪她到灶房要了熱水,還親手幫她提進了廂房。”曾寒山黑著臉走過來,“你完全有機會調換博山爐里的香料。”

“你血口噴人!當時她為了照顧薛獅子,一個弱女子忙里忙外,我上去搭把手也錯了嗎?”

曾寒山冷冷看著玉郎:“你擅長繩技,而薛獅子正是被繩子吊死。”

“呸!井轱轆還有一條繩子呢,你怎么不說它是兇手?”玉郎呸了一聲,怒道,“我與薛獅子無冤無仇,為什么要殺他?你就是嫉妒我在公主面前得臉,想借機害死我!”

這時沈微瀾已經逛了一圈大牢,走過來問曾寒山:“靜塵的情郎你到底抓了多少人?”

“十一人。”

沈微瀾:“……”

“我是最冤枉的!”玉郎高喊。

沈微瀾嘆了口氣,對曾寒山道:“十一人,不出意外的話,其中一定有人與薛獅子結過仇。”

“如果這人是幫兇,往博山爐里投放迷香就輕而易舉。”曾寒山摩挲著刀柄,思索,“只要拷問出這個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

“若這個辦法行得通,前兩樁命案早就告破了,”沈微瀾搖頭,“靜塵的情郎,或許就和屠宰坊主、油店主一樣,是兇手故布疑陣罷了。”

“你就這么確信,兇手是單獨作案?”曾寒山皺眉。

沈微瀾一到縣衙,就推翻了他一直以來查案的方向,令他始終心存疑慮:“如此繁難的殺人計劃,變數極多,沒有幫手從中協助,想完成簡直難如登天。”

“兇手用讓人置身地獄的酷刑,一連殺了三個人,還特意挖掉刺青留下共同點,讓人相信閻羅王的存在。這樣的人,會需要幫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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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寒山瞬間語塞。

沈微瀾目光幽深,描摹出心目中的兇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抱持著下地獄的決心踏上不歸路,這樣的人只會孤注一擲,不會對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計劃。畢竟知情者越多,暴露的風險就越大,一旦被出賣,費盡心血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沈微瀾說完,大牢里一時寂然無聲。

跪在地上的玉郎忽然詭異一笑,笑臉艷麗中透著陰森,像暗夜里的優曇。

“你笑什么?”曾寒山發現他的異狀,厲聲問。

“沒什么,”玉郎先是悶頭吃吃笑,隨后抬起頭,輕佻地看著曾寒山,“我就是忽然覺得,曾法曹把我抓進大牢,挺看得起我的。”

“我要是和誰有深仇大恨,一定也要像這個人一樣,將仇人挫骨揚灰!”玉郎狠狠捶了一拳柵欄。

“說得好!”隔壁牢房里,油店主大喊,“那五個畜生害死我娘,我這個不孝子只會忍氣吞聲、茍活于世!可惜那人沒找上我,若是找上我,我一定跟他一起干,把那五個畜生都丟進油鍋里,炸個酥透!”

“算我一個!”屠宰坊主的聲音遠遠傳來,“我要把那些畜生大卸八塊!”

隨著他亢奮的吶喊,每間牢房都爆發吼叫,李纈云冷冷看著玉郎乖戾的臉,皺眉沉思。

“都給我閉嘴!”曾寒山高喝一聲,鎮住眾人喧嘩,低聲警告玉郎,“你再妖言惑眾,我就讓你嘗嘗杖刑的滋味!”

玉郎咧嘴一笑,懶洋洋躺進稻草堆里,不再說話。

曾寒山手握橫刀,一路板著臉走出大牢。李纈云與沈微瀾跟在他身后,直到朗朗秋陽灑在身上,壓抑的情緒才得以釋放。

李纈云舒了口氣,摘下帷帽扇風:“曾法曹還是早點將人放了吧,免得鬧出冤獄。”

曾寒山皺眉:“你認為玉郎是清白的?”

“兇手手段極度殘忍,非深仇大恨不至于如此。這兩年玉郎為我獻藝,被我寵得那叫一個驕縱,他若與人結仇怎么可能不向我求助,所以我認為他沒有嫌疑。”李纈云說著,忍不住又笑了一聲,“你瞧他剛剛那模樣,把一幫囚徒煽動得差點造反,是一意孤行悶聲做大事的人嗎?”

“公主所言有理,”沈微瀾開口附和,勸曾寒山,“獄中人都沒有犯案的確鑿證據,有些甚至是被惡少欺辱的受害者,若是長久關押,就算破案也失了民心。”

“案情重大,寧可錯抓一百,不可漏掉一人,”曾寒山摩挲著刀柄,沉聲道,“按你所說,兇手對這五人有很深的執念,他一定會再次現身。我已派人盯牢趙麒麟和柳白蛟,等抓到了兇手,再放人也不遲。”

“那你可得抓緊點時間,”李纈云戴上帷帽,正色看向曾寒山,“兇手原本打算將薛獅子的死栽贓給靜塵的情郎,卻因為我是公主更惹眼,臨時栽贓給我。如此機變又膽大心細,只要一想到教訓薛獅子的時候,他就在一邊冷眼旁觀,本公主便覺得芒刺在背。”

曾寒山默默聽訓,抱拳應了聲:“是。”

李纈云滿意點頭,與沈微瀾交換了一個眼神,放下帷帽面紗:“曾法曹若無他事,本公主便回華陽觀了。”

“恭送公主。”曾寒山俯首行禮。

沈微瀾也拱手告辭,與李纈云一同走出縣衙。不料出了大門,竟看到公主車駕旁,多出了一輛更華麗的馬車。

李纈云立刻拂開面紗,喊了聲:“二哥!”

下一刻,澧王李寬唰一聲扯開簾帷,咧嘴壞笑:“我的好妹妹,你遇上這么糟心的事,怎么能不帶我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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