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瀾傳

043 羅紅綃

李纈云怒潑沈微瀾冷水,臉通紅,口氣也暴躁。

沈微瀾卻聽出明明白白的關心,溫柔看著她,拱手一禮:“多謝公主好意提點。”

她眉心一舒,正要松口氣,卻聽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已經答應樞密使徹查此案,為他澄清所有謠言。”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是要蹚樞密使的渾水?”她瞪大眼,氣得只差吐血。

沈微瀾寵溺地看著她:“公主有沒有想過,當初我決定幫你的時候,也被人這般提醒過?”

她瞬間語塞,憋了半天,惱火道:“是,我知道我是食人花,名聲不好,那你為什么還要幫我!”

“大概是出于天性吧……喜歡多管閑事。”沈微瀾拱起手,盯著她,“公主可還有話交代?若是沒有,沈某就告辭了。”

“走走走,趕緊走!”李纈云攏緊自己的披帛和裙裾,一副要與他割席的架勢,“我也是多管閑事才跟你說這么多,你想送死,就盡管去!”

沈微瀾笑笑,拾起落在一旁的宮扇,放在她身邊,提著竹笥下了車。

李纈云看著宮扇,咬咬唇,還是撥開車簾偷看他。

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他鶴立雞群般醒目,一身白衣飄然出塵,一點也不像為了趨炎附勢,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照理說,他一個千里迢迢進京趕考的舉子,攀附梁守謙當然是為了功名。

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他親口給出的理由,可她就是不信。

李纈云望著沈微瀾的背影,若有所思。

寶綺和琉光守在車外,見公主憑窗遠眺,都舍不得放下簾子,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寶綺煽風:“沈郎君一意孤行,公主已經攔了他兩次,難道還要三顧茅廬嗎?就是真的諸葛亮,也沒那么大面子。”

琉光點火:“公主別看了,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你說誰該死?”李纈云伸手擰了一把琉光的臉,瞪寶綺一眼,“早上還想讓人當駙馬爺,這會兒叫人家該死的鬼。”

琉光揉臉:“誰讓他不識抬舉!”

“就是不識抬舉,才有意思呢,”李纈云搖著扇子,邪氣一笑,“本公主國色天香一朵食人花,難得瞧上一個人,若是放跑了他,還有什么顏面艷壓長安?”

寶綺滿臉期待:“那公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纈云瞇起鳳眼,用扇子拍拍琉光的腦袋:“先讓全長安知道,沈微瀾是我的人。”

沈微瀾不知自己已成公主的人,一路默默回到華陽觀。

得吉見了他,緊張地問:“郎君,事可成了?”

他放下竹笥,點點頭。

得吉立刻歡天喜地:“既然成了,郎君怎么看上去一點都不高興?”

沈微瀾一怔。

原來疏遠她,心情會糟糕得那么明顯。

他淡淡解釋:“逢迎權貴而已,哪里值得高興?”

“也對,我有一個好消息,準能讓郎君高興!”得吉嘻嘻一笑,從懷里摸出一條紅綃,呈給郎君,“半個時辰前,我在門外樹杈上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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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瀾接過紅綃,終于露出一絲笑:“備酒。”

“是!”得吉嘴角咧到耳朵根,蹦蹦跳跳去打酒。

如今郎君有樞密使垂青,紅綃一到,平康坊的爛桃花也會煙消云散,真是雙喜臨門!

寒夜三更,鬧過人命的華陽觀門戶緊閉,不聞一點人聲。

沈微瀾獨坐廊下,身邊漆案放著一壺酒、一盤素果、一對瓷盅。

小小的庭院月光昏暝,氣氛冷寂,忽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夜風,黑色樹影婆娑搖動。

他微微一笑,仰頭望去,只見一丈外的樹椏上,停著一道黑色人影。

下一刻,黑色身影輕盈落地,對著沈微瀾拉

泠泠玉質、風骨若梅,正是成德節度使王承宗麾下,令各方藩鎮聞風喪膽的女刺客,羅紅綃。

“遠道而來,辛苦了。”沈微瀾拎起酒壺,為多年好友斟上一杯酒。

羅紅綃走到他面前,拿起酒盅一飲而盡,不屑皺眉:“這就是長安的酒?淡而無味。”

沈微瀾無所謂地笑笑,陪了她一盅:“等你在長安住久了,會找到好酒的。”

“瞧你這模樣,似乎混得不錯?”羅紅綃打量他,拈起盤中素果,喀嚓咬下一口,“節帥讓我提醒你,長安是個花花世界,小心被亂花迷了眼,耽誤正事。”

沈微瀾低下頭,笑著為她斟酒:“他總是想得太多。”

“是嗎?”羅紅綃喝著他的酒,不客氣地嘲諷,“長安城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你為南康公主破案,還為她放煙花,儼然已是公主禁臠。平康坊的花魁個個都想與你結交,還打賭誰能第一個拿下你,下的注已經叫到了一千匹絹。”

沈微瀾無視好友探究的目光,淡淡一笑:“那你有沒有聽說,我已經搭上了樞密使梁守謙?”

羅紅綃瞬間噤聲,吃驚地看著他。

此刻他的臉沉浸在夜色里,雙眼看不出情緒,卻無端讓人發冷:“南康公主只是我接近真相的第一道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不必理會那些傳言。”

“知道了,以后我不提就是。”羅紅綃知道他一向潔身自好,聽不得骯臟流言,岔開話題,“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搭上梁守謙,真有你的。”

沈微瀾笑笑,問她:“你呢,要不要與我聯手,還是繼續單打獨斗?”

提到進長安的真正目的,她的眼神瞬間變冷:“我沒興趣陪那些達官貴人兜圈子,當年那件事見證者眾多,一定會有線索流入民間。”

“然后呢?找到真正的仇人,伺機暗殺?”沈微瀾無奈地看著她,“那樣只會讓長安多一樁血案,你父親的冤屈還是無法昭雪。”

“我自己的仇,怎么去報不用你管,”羅紅綃冷冷道,“你走你的路,我也有我的道。”

沈微瀾看著她執拗的臉,忽然想起另一個人,悵然道:“其實這次我為公主破案,遇到的兇手與你有點像,也是意氣用事,只求引刀一快……最后我們成全了他,卻沒能將他留住,因為他沒給自己留任何回頭路,也根本不曾考慮過未來。”

沈微瀾與好友對視,認真道:“我不希望你也如此,復仇不該成為一場殉葬。”

羅紅綃眉心一擰,臉白得像覆了一層霜。

他們是相識九年的好友,唯獨這件事上各執一見,從不妥協。

她想大聲反駁他,嘲笑他書生意氣、滿腔天真,可看著好友赤誠的雙眼,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倏然躍入樹影,杳然無蹤。

小小的庭院空留一地寂寥,仿佛從未有過來客。

沈微瀾望著晃動的樹梢,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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