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影書
崔老夫人因為兩兄弟回府而喜氣縈面,一早就在她院中的正廳相候。等兩兄弟與她見禮過后,她聽崔嵬與承和說起宮中諸事,起先還聽得津津有味,待后來聽到唐芷漩力敵巨獸、與北齊大公主斗舞、祈求皇上給予官身——驚得直接站起,不知是怒還是慌地急急問道:“她人呢?現在何處?!”
崔嵬:“誰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一有了官身就往外面跑,真以為自己與男人一樣了!”
崔老夫人眉頭緊皺,想跟崔嵬說些什么卻礙于崔嶄還在一旁又沒出口,只是說道:“你去迎她回來,切不可讓她宿在外頭!”
崔嵬冷哼:“她敢!”
承和不樂意道:“還要親自去接回來?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崔府離不得她嗎?她回來定是要提和離的,你們還供著她?家法呢?女子要和離難道不動家法嗎?”
崔嶄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涼笑一聲,說道:“私自對朝廷官員動刑,論罪當誅。”
承和看向他:“進了崔府就是崔家婦,朝廷上的事到朝廷上去論!”
崔嶄:“哦?那你進了崔府也是崔家婦,怎地方才不對母親行禮?按婦德例,你該當掌嘴二十并罰跪一個時辰——先將這些做完再說旁人?”
“你!”承和柳眉倒豎,“我堂堂長公主根本不受婦德拘束!”
崔嶄不言,只嘲諷地笑了笑。崔老夫人卻沒心思管這些口舌之爭,委婉催促崔嶄道:“沒什么事老大先回去休息吧,在宮中折騰了這些天也是累得很。”
崔嶄知道她是在趕自己離開,想與崔嵬計劃些什么來算計唐芷漩,便淡淡道:“謝母親關心,我不累,在宮里多日不曾見到母親,想多與母親說會子話。”
崔老夫人自然不好再趕,但心里又急得很,只得對崔嵬說道:“快些去迎她回來,有了官身是崔家的榮耀,我帶她去給老爺上香,向族中所有人宣告她的威風!以后內宅有承和打理,外頭有你與她坐鎮,崔家自然門楣光耀,百世不倒!”
崔嵬聽這母親這意思是肯定不同意和離的,當下喜上眉梢,幾步就要沖出去找人。承和斥道:“給本宮站住!”她看向崔老夫人的眼中已有怒氣,“母親看來是真的要將那賤人供起來了是么?那本宮在這府里是什么位置?難不成本宮還要看她的臉色?!”
崔老夫人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你是真不知道?!”她對承和使眼色,示意崔嶄在旁不便多言,但除了皇帝的眼色以外,承和根本就不在意也不會去猜測別人的眼神,她根本就沒看出來什么還繼續惱道:“旁的關本宮什么事!就這府中!本宮絕不可能看著一個賤人壓本宮一頭!”
崔老夫人真是頭大如斗,卻又不能真的對承和發火,便走向外面打算自己派人去接唐芷漩回府。沒想到還沒走出去就聽仆役回報“西院二奶奶回府了”,連忙問道:“人呢?快請過來!”
仆役有些不敢看崔老夫人,低聲答道:“西院二奶奶說乏了要休息,不過來了。”
承和鄙夷地涼笑道:“這就給你臉子看了,只怕你想把她供起來,人家還不順著往上爬呢。母親打算怎么辦?親自去拜見嗎?”
崔老夫人臉上難看,言語間的氣勢卻未減:“讓她明日一早來我這里,另外,她若還要出府立即來報我,拖住她就說老夫人有要事相尋!”
承和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崔嶄一語道破:“母親是不想讓弟妹獨自前往兵部就職?不會是要在她前往兵部那日大張旗鼓送她去吧?好讓世人都知曉崔家出了個女官?”
這樣一來,世人皆會認為崔家通情達理深明大義,即使崔家婦不顧崔家顏面成為女官,崔家即使不得不放她和離,卻仍然因她為國出力而敬佩于她,甚至愿意送她前去任職!
崔嵬一拍手:“妙啊!這樣好!咱們還可以說愿意讓她繼續住在府里,免得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多有危險,您說是不是啊母親?”
崔老夫人簡直想給他個白眼,果然承和立即惱怒地斥道:“崔嵬你就是想把她留住是不是?我嫁進來之后你就沒與她親近過,如今想了是不是?!”
崔嵬急道:“沒有!真沒有!我怎么會想與她親近?我是不想讓她去外邊多生事端!”
崔嶄不咸不淡地搖頭插話:“沒想嗎?那在宮里就急色攻心……”
承和對這句話的理解力極高,當下就站起來指著崔嵬怒道:“你在宮里與她茍且了是不是!你竟然背著我、竟然在宮里在我的地界與她親近!”
崔嵬憤恨地瞪了一眼崔嶄,又忙去與承和解釋,崔老夫人著惱地看向崔嶄,正想質問他為何火上澆油,就見崔嶄對自己行了個禮,說道:“母親,眼下我是真乏了,先行告退。”
崔老夫人望著崔嶄的素輿漸行漸遠,只覺自己似乎從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兒子。他姓崔卻不見得次次都幫著崔家,他是崔嵬的大哥卻對弟弟落井下石,難道一家人不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嗎?怎么能向著一個外姓人說話?何況這外姓人給崔家帶來的全是恥辱啊!
崔老夫人見崔嶄離去,忙對崔嵬與承和說道:“如今還吵什么!唐芷漩去了兵部還有嵬兒的好果子吃?還不多想想以后,還在這窩里斗!”
承和:“不就是崔嵬貪了些款項嗎?多大點事?被那賤人查出來就全完了嗎?”
崔老夫人看崔嵬一眼,崔嵬也看她一眼,兩人的心思在這眼神交換中已然說完。
崔老夫人頓了頓,對承和語氣柔和道:“嵬兒因你而冷落她,你入府又一直壓制她,若你是她,你能甘心?能順氣?她如今有了官身,與嵬兒是做不成夫妻了,等她去了兵部,就算只差出嵬兒貪了一百兩,她都會誣陷成一萬兩!她定會向崔家復仇!”
承和并未想到這一層,聽老夫人這樣說便信了幾分,卻仍是傲然道:“讓她試試,看本宮不剝了她的皮!”
崔老夫人趁機說道:“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啊!皇上對貪官污吏一向不會手軟,到時候即使是一百兩,那殿下您的臉上也不好看啊?”
承和:“那要怎么辦?”
崔老夫人:“讓她人斜影歪!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又說名正言順,她成了女官須得摒棄一切世俗關系,和離刻不容緩,否則便是欺君。咱們就拖著和離之事,待她在兵部任職一段時日,就以她仍未和離為由大肆宣揚她仍對嵬兒有情,表示寬容理解,甚至可以求皇上讓她重回崔府。這時候皇上定然對她不滿,加上她在兵部期間,嵬兒可以運作運作,讓她什么都干不成,那殿下你說,皇上還會允許她繼續擔任武庫司郎中嗎?”
承和想了想就頻頻點頭,贊道:“母親這招確實不錯!只是她一心和離,此事又事關欺君,她怎會愿意一直拖延呢?”
崔嵬笑道:“她如今雖有官身,我們輕易奈何不得,但沒有皇上特允,她終究是一介女流,和離仍需父親允準的加蓋府印的手書,否則萬事皆休,和離只是一場空談。而那手書,”崔嵬得意地笑起來,“她是不可能有完整的一份的。”
承和舒了一口氣:“那不就得了?害我擔心半天。”
崔老夫人卻道:“她會做機括,造出個府印來也是有可能的。”
崔嵬:“母親莫要擔心,造府印哪有那么容易?她去哪兒弄‘參天沙’與‘流金窯土’?官府嚴格管控的東西,即便她已有官身也無法私自申請調用,那可都是一府家主才能申請的金貴物件兒呢。”
崔老夫人點頭,勉強放下心來。
唐芷漩在內室看著一方府印,這是她入宮前就偷偷造好的自家府印,只是缺少兩種重要的材料而無法最終成型。她托人去買“參天沙”與“流金窯土”卻一直沒有回音,想來實是很難買到。她知道自己必須和離,必須徹底斬斷與崔家的一切聯系,否則后面的事會很難辦。
正在發愁,就聽春桃在外說道:“西院二奶奶,老夫人那邊喚奴婢,奴婢過去一趟,很快回來。”
唐芷漩應了一聲,聽著春桃的腳步聲走遠。很快屋外傳來明路的聲音,說道:“唐大人,您有些物件兒落在宮里了,剛才有人送來卻送到我們公子這邊了,現在給您送來。”
明路換了稱呼,不再稱她為“西院二奶奶”,唐芷漩心中很是熨帖。
唐芷漩不記得自己有什么東西落在宮里,但還是從內室走出,允了明路入內。明路進來后恭敬行禮,將一個提盒放在唐芷漩手邊的桌上,也不等她看看是不是她的東西,就恭敬行禮退出去了。
唐芷漩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了什么。她拿了提盒進入內室打開,里面有兩個瓷盒,再打開一看,果然是“參天沙”與“流金窯土”。
心中有暖意流淌。
他果然知道自己在著急什么,如此恰好地送了這兩樣急需之物過來。
可自己又能回報些什么呢?
唐芷漩捫心自問,似有答案,又似無答可解。
按下種種情緒暫且不想,她立即動手完成府印最后一道工序。正忙著,春桃從老夫人處回來,在外對唐芷漩稟報了一聲,又道:“老夫人給您備了些平日所需,奴婢看著有不少好料子,正好給您新做幾身衣裙,還有不少首飾頭面,您要不要現在看看?”
唐芷漩:“不必了,收進庫里便是。”
春桃:“老夫人請您去她院里用飯,您看是不是現在奴婢伺候您梳洗一番?”
唐芷漩聽著就一陣心煩,語氣卻仍算和善,淡淡道:“不了,告知老夫人一聲,明日早膳后我會過去。”
春桃:“是,奴婢馬上去稟告老夫人。”一陣腳步聲傳來,就聽春桃行禮道:“二爺。”
唐芷漩微微皺眉,從內室走出去,見崔嵬走了進來,對她一笑:“芷漩,回府了也不見人,還在生我的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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