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娛的盛宴

第一章  林見鹿

退伍兵。

林見鹿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初始配置。

其實他上輩子就挺想當兵,但考慮到多種因素,最后還是選擇去讀了音樂學院——當兵肯定發不了財,但傳說中唱歌可以。

然而沒鳥用,糊口。

沒想到一次意外的車禍,自己一下子穿越到了95年,居然還成了退伍兵,也算小小的兌現了半個夢想吧!

美中不足,林見鹿穿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退伍回家的火車上了。

不過原籍居然是首都人,嘖,好像那另一半的夢想,也就又兌現了一丟丟。

首都戶籍吔,上輩子他大學畢業就留在了這里,奮斗小十年,首都戶籍依然遙遙無期——學民族的,通俗也唱的不賴,但一來先天聲音條件并不算頂,二來長得實在是太過普通了點兒,總之就是,出不了頭。

混過音樂圈的想必都知道出頭有多難。

他混過團體,唱過地下,參加過選秀,后來跑去一家貴族學校給人當音樂老師,別信抖音視頻上那一套,好像貴族學校的音樂老師,就是帶著一幫孩子蹦蹦跳跳的唱歌,多么的歡快一樣,拜托,那只是一點華彩而已,日常教學照樣苦逼。

而且收入雖然不能說低,但也絕不算高。

后來他又兼職開直播,流量還行,發不了財但也餓不死那種,倒是也得了個“直播唱將”的美名——但依然紅不起來。

所以,你瞧瞧,還是要多穿越。

穿越就有可能夢想照進現實——他這輩子一米八三的大高個兒,關鍵這張臉還特么長得很帥。有銳氣有棱角,又硬又帥的感覺。

剛醒過來在火車上,他就跑去洗手間照過鏡子了。

不吹牛逼,既英俊又硬漢。

在林見鹿自己的評價體系里,這是最帥的一類。

爽的他不行。

所以跟前任不一樣,他現在見了熟人,特喜歡主動跟人打招呼——他上輩子喝過特狗屎味的一道雞湯,叫做“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差”,拉幾把倒吧!這句話改成“運氣好的女孩兒總是愛笑”才差不多!

你都特么的帥成這樣了,你還有什么煩惱啊!

“呦,趙爺爺遛彎兒呢,這大冷天兒的……您可真精神嘿!”

“啊,啊哈……”

老頭兒上年紀了,耳朵里聽見了,抬頭的工夫,也只看見了林見鹿大步跑過去的背影,腦脖兒后頭拖著兩道呼出來的白煙兒,跟個急速奔馳的火車頭一樣,然后自己感慨,“嘿……要說這部隊還真是個好地方,當二年兵回來,連特么林小子都會說人話了!”

林見鹿一邊繼續跑,一邊哈哈大笑。

晨跑五公里結束,手里拎的是三斤包子一斤油條六個茶葉蛋,外帶三份豆腐腦,一路跑回南鑼鼓巷的大雜院里,果然,老媽正倒洗臉水。

院子中間的水槽子那里,左右四鄰正接水的接水,刷鍋的刷鍋。

他一路打著招呼過去,老媽大老遠就聽見了,一看他手里拎的東西,又氣得不行,但是當著外人,卻總不能不給兒子留臉,就只能是“嘿……”了一聲,抹身掀開棉門簾子就回去了。

等兒子也進了屋,她可就沒好話了,剛退伍回來那幾天的親近,和兩年思念才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舔犢之情,早就被消耗光了,“你就造吧!可勁兒造!見天兒買包子,你一共幾個錢呀你特么天天吃包子!林國棟,管管你兒子!他那點退伍費早晚都得讓他造進肚子里!”

但林國棟不說話,在那里慢悠悠的抽煙屁股,等掐了煙,才起身,“行啦,吃吧,你兒子孝敬你還不好?再說了,也就吃幾個包子油條,吃不窮!”

“嘿……包子一斤才四個,兩塊錢!油條一斤一塊五,茶葉蛋一塊錢才給仨!關鍵你兒子不是人家那小胃口啊!好嘛,一頓早飯連吃帶喝,這位爺一口悶下去十塊錢!這還吃不窮?我熱個饅頭熬個粥,就不能吃早飯了?……造吧你就!林國棟,你問問你們家少爺,一個月掙幾個子兒啊!”

說歸說,不滿歸不滿,她還是趕緊拿碗筷,把兒子買回來的東西,都歸置到飯桌子上,這邊林見鹿打了盆涼水回來,上衣一脫,大冷天里也不怕,直接光膀子就要擦洗,要說到底還是老媽心疼兒子,一下給扒拉開,拎起暖瓶里的水給倒進去,兌得至少熱乎乎冒氣了,這才又念叨,“身體好了不起啊?身體越好感冒了越難受,一天天的,跟特么北極熊似的,您倒是活得真糙!”

簡單擦擦身子,坐下開造。

包子五毛錢一個,你還別嫌貴,足有林見鹿的拳頭大小,滿滿的都是肉!擱三十年后,這包子得特么五塊錢一個!

老兩口剛起床,吃不下太多,林國棟一個包子一根油條,再吃個茶葉蛋都有點撐,他文化人,教初中語文的,活動量不大,林媽就更是一根油條一個茶葉蛋就夠了,然后兩口子就那么吃著豆腐腦,看林見鹿在那里狂炫。

咔咔咔咔,十一個大包子,半斤多油條,四個茶葉蛋,一會兒就下去了。

看得倆人也是沒脾氣。

“今天還出去找工作不?”

“找唄!”

“你前兒不是說,胡家那小子他們單位招司機嗎?別嫌錢少,有個活兒先干著,也算是個正經工作,總比你這胡同頭串胡同尾好!騎著驢找馬,更好找!”

“哈……媽,三個月實習期,一個月一百五,正式錄用才兩百八,餓死我!”

“餓不死,媽貼補你三個月!你只要上班去,媽天天早上給你買包子!”

“哈哈,省省吧媽,您的錢您留好!您兒子呀,快發財了!”

“發個屁!你特么早晚一天氣死我拉倒!”

吵吵鬧鬧一頓飯。

吃完早飯簡單收拾一下,他倆得出門上班,林見鹿也拿了自己的背包,包里塞上了一沓稿紙、一盒磁帶,還又背上了自己退伍回來才買的吉他,也要出門——家里倒是有兩輛自行車,但最近林見鹿找工作,就由林國棟負責先把林媽送去文具廠。她在文具廠里當會計。

要出門,就在廊下正好抬頭看見對面東廂房里住的高建成,也在推車子,“呦,小鹿這是又要出門找工作去?”

“是啊高大爺!”

“嗨,叫我說呀,你媽說得對,騎著驢找馬!這年頭兒,多少下崗的呢,你還別嫌賺的少,我們廠招臨時工,一個月才給開一百二!你想想,怎么活?”

林見鹿嘿嘿地笑了兩聲,懶得回話了。

這老頭兒真是……

主要是前任小時候砸過幾回他家玻璃。

后來從上初中那時候起,他家二閨女就老跟著林見鹿混,差點兒就學壞。

老頭兒心里一直有怨氣,說話里就帶著嘲諷和看笑話的意思。

關鍵他還沒個完,越說越來勁,“你呀,當初就是不聽話,叫你好好讀書你非得整天打架逃學的,這不,看見結果了吧?你看我們家你文文姐,就比你大兩歲,這眼看就大學畢業了,一畢業就是國家干部!這多好……”

忍不住了,“沒事兒高大爺,我要真是找不到工作,我就跟文文談戀愛,到時候我倆把婚一結,嘿,您猜怎么著?文文掙的,您掙的,都得給我花……”

“嘿你小子……”

前面十幾步外的林媽已經一下子笑噴出來,回頭,“趕緊走你的!少跟你高大爺逗悶子,你高大爺心窄,別再當了真!”

“噯,我說小鹿媽,你這話……”

…………

退伍這小二十天,林見鹿是真的沒閑著。

找工作是假象,他主要是把1995年年底的這個首都城,認真地轉了轉。

順帶還每天都買幾份報紙雜志來看,買些磁帶來聽,算是摸了摸這個時代的脈搏——更主要的是,讓他查到了一些想要的信息。

比如說,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后,他聽了不少這個年代的歌,卻也絕無可能知道,在三十年后依然算得大名鼎鼎,在國內流行音樂史上算是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磨巖唱片,居然連個正式的辦公地址都沒有!

一直到現在,他們都是在首都新大都飯店的客房里辦公。

而且磨巖唱片的母公司,灣灣的滾石唱片設在首都的分公司,暫時也在那里。

滾石,嗯,羅大佑、李宗盛、陳淑樺、周華健、任賢齊、林憶蓮、莫文蔚……

林見鹿上輩子做直播,各條賽道都擁擠不堪,他又沒顏值可賣,只好拼命卷唱功、卷別人沒翻唱過的生僻歌,因此八九十年代的作品沒少唱了。

以上那些人,他都唱過。

新大都飯店不遠,七八公里的樣子,蹬起車子,沒一會兒就騎到了。

找地方鎖好了自行車,林見鹿背著吉他就直奔磨巖唱片——小樣是他自己用空白磁帶錄的,投稿了大概也就十天,昨天居然就接到了打到巷子口小賣部的電話,說是磨巖唱片對他的作品很感興趣,請他來公司這邊面談。

按照電話里留的地址,上樓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略瘦,眼睛里有血絲,頭發倒是梳得一絲不茍。

通過姓名,對方頓時眼睛一瞪,臉上瞬間涌出歡喜來,灣灣腔不重,似乎就是昨天打電話那人,“快請進!昨天我們張總聽過你寄來的小樣,馬上就讓我給你打電話了!你那首第一滴淚特別棒!”

于是進門,門剛關上,洗手間里嘩啦一聲巨大的沖水聲,三秒鐘后,一張毛乎乎的臉從打開的門縫里探出來,“是第一滴淚的林先生嗎?”

“是我!”

“哎呀……”

他一邊提褲子一邊就要出來,正要伸手,想了想,卻又不好意思的一笑,趕緊轉回去,水聲嘩啦的洗了手擦了手,然后才出來,握手很大力。

一張滿是絡腮胡的臉上,笑容顯得格外真誠且燦爛。

“林先生你好,你長得真是帥氣呀!我是磨巖唱片的總經理,我叫張沛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