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仙島_忘川瑤_女生頻道_螞蟻文學
番外三仙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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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玨不知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多少歲月。
那日是云嵐的冥誕,他一身素袍擒著酒壺打開了昆侖宮的門。長長的玉階之下澹兮小帝君很是老實的待著,不似往常活潑。直到星月尋來,從鏤花紫檀盒中取出一塊甜糕遞給他。
澹兮巴巴看著,終是搖了搖頭。
他說:“這是給舅舅吃的,我不能吃。”
星月將食盒放在玉階上,牽起澹兮的手,她溫和笑笑:“乖,那我們就不打擾舅叔公了。”
澹兮跟著姐姐離開,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望,他喃喃說著:“舅舅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
“很快的。”
“很快是什么時候?”
“也許明天呢。”
“明天就回來啦!舅叔公肯定很開心!”
“嗯,很開心。”
思玨聽著遠去的孩童之言,齒中瓊漿泛出香甜的氣味,他立于院中的清風之下,等著大醉一場。云嵐走后,昆侖宮再無主人。
他更是不敢踏入,深深庭院皆是沉痛的過往。
可他太想云嵐了。
昨日的夢中,云嵐從上蕪宮偷了琉璃茶盞,竟跑至昆侖宮的樹下埋了起來。他嘴里振振有詞的念著什么,那副憨態甚是滑稽。
許是夢太真了,思玨尋到一顆跟夢中很相似的大樹,他將酒壺擱置在旁,彎腰開始刨土。本是思念舊人的慰藉之舉,直到真切挖到東西的時候,他愣住了。
那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竹箋,待拂去面上塵土,才浮現出金光閃閃的字來。
思玨眉間凝愁,在看清寫的內容時驟然舒展,卻涌出無窮無盡的淚花來。
“噩夢不祥,神土掩藏,太陽一曬,小叔安康。”
云嵐竟為他埋下過這般美好的夙愿。
他從來都是乖巧的孩子啊。
思玨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悲痛,他將小竹簽揉在心間,哭得肝腸寸斷。暖陽輕輕拂在思玨的臉上,連春光都如此憐愛他,四季皆有歸期,可為何就不能是云嵐呢。
只要云嵐能回來,他做什么都行。
思玨孑身一人,登上了南淵至巔。
他并未遇到如洛川那時驚天動地的劫難,安穩順遂的邁過三千臺階,來到南淵之主的跟前。思玨跪在冰冷的地上,恭敬地磕了頭。
南淵之主似乎有些無奈,它說:“你乃六界之主,此番尊行可是故意來折煞我。”
思玨回道:“我欲取這里至高力量,還望成全。”
“思玨仙君,你方才上來,可是一帆風順,毫無阻礙。”
“是,多謝南淵之主寬宥。”
“并非是我寬宥,仙君啊,這里沒有力量了。”
“怎會?南淵之力可取三次,牧歸與洛川之后,明明還有一次啊。”思玨很是心急,當南淵之主是在刻意為難自己,便坦誠說道,“小侄云嵐散盡修為,拯救天地,我想用這里的力量去尋他,帶他回家。”
南淵之主沉默片刻,說道:“你可知,三次已取。”
“不可能!據我所知分明只有牧歸與洛川,云嵐平息大戰后便就沒有人再需要這股力量……”思玨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他不敢開口問,齒唇間隱約發顫。
直到他緩慢癱坐在地。
南淵之主說:“你們以為云嵐太子擁有治愈之術,便是不死之身,錯了。他的長生是系萬物而生,所以方可取走最后的力量去解了這眾生之苦。他便是我等的第三人。”
蒼穹無際,思玨孤苦伶仃地坐在浮云間,煞是悲涼。
他失去了最后的機會。
南淵之主在思玨面前現出一物。
“仙君,云嵐太子知道你會尋來,讓我將此物交給你。”
思玨抬手接過,那竟是自己曾經司戰時統率金甲神的令羽。金甲神解散后,令羽回歸天君,遂而出現在云嵐手中也不奇怪。
云嵐將令羽歸還思玨,大抵也是想到身死之后,思玨會接替主位。
“這個傻孩子。”
思玨正欲將令羽收回,誰知令羽脫離手心,朝云外飛去。南淵之力不復存在,思玨便知留下來也沒有用,他心急飛走的令羽,便告辭南淵前去追尋。
令羽竟落在了人間一處桃源之島,那里靈氣充沛,有仙障籠罩。
思玨握著令羽無意間踩塌了鮮花堆砌的高臺,他沒入層層花瓣中狼狽地翻了幾個跟頭才冒出臉來。臺下一眾匪夷所思又恍然大悟般的腦袋齊齊點了點。
“咳。”
思玨剎那有些慚愧,許是多年心思沉迷沒有修煉,他爬了許久才撥開花瓣。
待他清爽一身站穩之后,發現周遭人群竟多界混雜,有凡人,有妖魔,更有散仙。六界雖已平,但像此處這般和諧確實很罕見。
底下有個小妖怪立起了毛耳朵,奶聲奶氣說著:“哦,這就是小神仙的祭品啊。”
“是個活的呢。”
“不對呀,應該是甜果米糕,再或者像筆墨紙硯那樣的文雅之物。”
小妖怪樂呵呵地笑著,口水流了一地:“這個看起來比甜糕好吃咧。”
“笨蛋!祭品只能小神仙享用啦!”
“待我上前瞧個清楚……”
“我眼睛大,我來。”
思玨滿臉疑惑地看著臺下,仿若自己是什么稀罕物。也是,他堂堂九重天仙君,亦是六界主宰,該是讓這群沒見過世面的修仙者有些惶恐。
他整整衣襟正欲下臺,腦門就被異物給罩住了。
那是一頂鮮艷漂亮的花環。
“好,今年給小神仙新的祭品,于此誕生。”說話的是一個白胡子老頭,老頭子甚是滿意地瞧著思玨,捋捋胡須,“不錯,不錯,新鮮的。”
思玨:“……”
他是神,是主宰,不能與子民一般見識。
思玨輕輕嗓子,和氣說道:“我實乃不小心落入此處,驚擾貴族很是抱歉,這就走。”
老頭子說:“走不了走不了,你是天選之子,必須上島去恭迎小神仙。”
“小神仙?”思玨可從未聽說過有此名號的人物,他好奇地揣手問道,“這是哪門子的小神仙,仙界?神啟?”
“此處仙島從現世起就倚靠一位神仙保佑,是他給予眾人安心修煉之所,故而我們叫他小神仙。”
“原來是自詡名號。你們這小神仙如此博愛,此處又是寶地,爾等若是好好修煉,或許有朝一日真能入天成仙。妥,那我便在九重天等著你們。”
思玨說完便欲縱身離去,可縱來縱去還是無動于衷。
這里竟然限制了他的法術。
老頭子笑瞇瞇地迎上他困惑的目光,手中竟然還纏著不知何時偷去的九骨鞭。
“不必去天上,你就在水里等著便好。”
思玨被放置在一條花船上,他青絲披肩,花環束頂,活脫脫像個小仙女。
岸邊站著烏壓壓看熱鬧的閑人,為首的便是愛笑的老頭子。思玨從未有過這般氣惱,朝岸邊怒吼:“把九骨鞭還給我!”
九骨鞭對思玨很重要,別人只知這鞭子取自九尾妖狐,卻不知其含意。
云嵐幼時曾被思玨帶至外界游玩,一不小心寶貝侄子就被壞狐貍叼走了,等思玨趕到時,看到云嵐奄奄一息躺在青丘草坡之上。
思玨從未發過那么大的火,他不僅殺了壞狐貍,還將其尾巴做成九骨鞭用來鞭撻妖狐一族。云嵐是思玨仙君的死穴,九骨鞭就是守護之物。
老頭子的聲音遠遠傳來:“你的九骨鞭就在小神仙的身邊,去吧,恭迎他……”
花船順著水流飄向了深處。
思玨想盡一切辦法也回不了岸。
他躺在船上看著霧茫茫的海域,想著天上的親人們若是發現自己不見了,會不會出來尋他?一定……不會尋的。
拂寒還跪在雪域之外,月神和阿茶避世不出,還能指望誰呢。
想到澹兮和星月,罷了,讓孩子來救這張老臉可算丟盡了。
心中越想越悲,不知怎的有一股子沖動促使他站起了身,面朝深不見底的海面。許是在神啟之時他肩負使命,責任重大,但現在被困島嶼逃脫無望,那重擔就放下了。
他是九重天的神,是主宰,但都不是真正想要的。
思玨在那么多的身份中,獨獨喜歡做云嵐的小叔。
因為喜歡,才舍不得。
思玨盯著水波揚起的漣漪,下定了決心。
他縱身一躍跳入深海之中。
思玨是怕水的,入海那瞬間五識恍惚不已,他沒有掙扎而是仰著身子開始往下墜落。隨著水中光線越來越暗,思玨松軟了身軀正欲閉上眼睛。
突然,有溫熱的觸感襲來。
思玨的指尖落入了另一雙手中,繼而包裹他,緊握他。
思玨格外震驚,竟沒想到水中還藏著人。
他睜開雙眸,看清了來人的面目,怎么會是他心心念念的云嵐啊。
那一刻,思玨沉寂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彼時五識受到海水的沖擊,思玨只覺得靈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擠壓,他開口的瞬間身體猛然被拽走,云嵐脫了他的手,反向而遠去。
云嵐,云嵐……
我不是云嵐,我是小神仙。
云嵐……
“呼——”
思玨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
冷汗濕了衣裳,黏在他的背上。
思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拍拍渾噩發痛的腦袋,身下是綾綢錦緞并非是駭人的海水。他躺在上蕪宮的寢殿,于自己那張凌亂的軟榻上。
手邊還有許多未開封的瓊漿玉液。
“我,我這是做噩夢了,可為何那么真切?”
正當思玨苦思冥想之際,殿內仙侍端著新的酒壺進來,仙侍垂著眸恭敬說道:“天君,您要帶去昆侖宮的酒已備好。”
“昆侖宮?”
仙侍有些畏懼,但還是硬著頭皮回道:“今日是先太子的冥誕,昨晚您特地叮囑要備好酒的……”
云嵐的冥誕。
思玨突然清醒了幾分,他抱著期望又問了句:“你確定,今日是云嵐的冥誕?”
小仙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嚇得撲通跪地,哽咽說道:“天君,今日確實,確實是先太子的生辰日,您要的酒備好了,而且澹兮小帝君就守在殿外等著您。”
他真真切切地記得,自己分明領著澹兮去了昆侖宮,還讓他坐在玉階上。隨后他從樹下挖出了小竹箋,還去求了南淵之主……對,沒錯的,他跟著令羽來到一處仙島,被做了祭品放在花船上。
直到看見云嵐。
“云嵐,云嵐……”
思玨倉皇下了軟塌,連鞋襪都未穿就往外跑去。仙侍嚇得哭出聲來,緊緊跪伏在地。
昆侖宮清風陣陣,思玨清晰地聽見了殿外說話的聲音。
澹兮說:“舅舅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明天就回來啦!舅叔公肯定很開心!”
這分明與之前說的話一模一樣,思玨壓制著心底的激動,跪在樹下就開始刨土,他害怕這一切是虛無,更渴望是真的。
直到小竹箋冒出尖來,思玨輕輕撫摸著,看見了那句祝福。
他又哭了,繼而瘋狂大笑。
“噩夢不祥,神土掩藏,太陽一曬,小叔安康……哈哈哈哈哈哈,云嵐,小叔終于找到你了,等我,等著我……”
后來神啟中有一奇聞。
諸神萬仙議論紛紛說思玨天君不理朝政,讓位澹兮小帝君,他則去尋一仙島。主命星君與七星君,甚至文昌星君都被請出來算過,六界十方根本沒有那樣的仙島。
可思玨一口咬定必有此地,后來他真的找到了,卻沒有入島的方法。有仙者就問為何非要去島上,思玨興沖沖回他,去做祭品。
神啟沸騰了。
各方力量開始阻擋思玨的驚人之舉,但終究攔不住他。思玨入了仙島真的做了祭品,就在諸神萬仙悲痛之時,他領回了一個小神仙。
那小神仙清俊文雅,喜文墨愛茗茶,最重要的是,長著一張先太子的臉。
神啟又沸騰了。
某日昆侖宮的樹下,小神仙埋著什么。
思玨神采奕奕,走過去溫和說道:“我早就不做噩夢了。”
小神仙捋起寬大的袖袍,朝他一笑:“新的夙愿。”
“什么夙愿呢?”
“你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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