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82殘梅主人(三)_wbshuku
82殘梅主人(三)
82殘梅主人(三)
但是怪事便在此處發生了,玄冥子從最一開始的嚴格按照奇門遁甲而行到后來完全恍惚靠著本能往前踱步,這雷點硬是沒有劈落于他的身上。
往日玄冥子的眼神無論是偽裝的插科打諢,還是原本的陰鷙銳利都在也不存,他現在的目光就像是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個十來歲的少年剛剛從家族浩劫之間逃脫而出時的恍惚無依。
玄冥子此刻已經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寬大的衣服讓他舉步維艱,玄冥子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
忽然就在此刻,他卻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停下!”
玄冥子果真停住了手,他僵硬地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就在此刻,他面前落下一聲巨雷。
同樣也就差一步,玄冥子就走到了陣心
玄冥子回首,在他身后的是一個不曾出現過的人,他站在玄冥子的身后,渾身都是血跡,在腰間還有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活人。他面容枯槁,曾經多次出現在玄冥子的夢中,猶如一個夢中鬼魘,但是當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覺得不是一種恐懼,而是一種心酸,一種想要吼出來的沖動。
就在玄冥子遲疑的時候,他只感覺一陣鈍痛從他的身體涌出,他唔了一聲,便頹然倒在了地上。他的腰間出現了和那個渾身是血的人一模一樣的傷口。那人皺眉站在垂死的玄冥子邊上。他嘆了口氣,盡是惋惜。
玄冥子只來得及低頭看了一眼,他不知為何居然用那把劍在自己的腰間劃出了一道口子,如果不是此人喊住,那一劍是要刺破他的腹腔。
玄冥子動了動手指,這已是他最大的掙扎。他睜著眼,但是卻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他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那味道在很久遠之前是他經常聞到的氣息。
“你只不過是一個凡人啊……”
玄冥子吐出一口血沫,歪著頭,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他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那人很瘦,瘦得驚人。但是卻讓玄冥子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安穩,極端的恐懼和極度的安心,這兩種根本不可能同時存在的情緒居然同一時間停駐在了他的心頭。
玄冥子費勁心里,只是笑了一聲,這一聲笑盡是苦澀,卻讓人聞之心酸。
他說:“這幾十年你汲汲營營,走到此刻,卻還是為自己過去所累。這一切是命,也是定局。你甘心否?”
玄冥子貧民地喘息,想要吸入更多的氣能讓自己開口說話。那人撫摸著玄冥子的背,他說:“不甘心吧,畢竟我也不甘心,你是我的后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你會來此,來此完成我沒有完成的一關。”
玄冥子眨著眼,他發現照理他現在應該已經斷氣,但是他卻覺得他有一絲氣脈像是拖住他的生命一般,不讓他死去。
那人終于湊近了玄冥子,玄冥子之間這是一個極端枯瘦的人,瘦得已經扭曲了他原本的容貌,他的臉色也已經不同于常人,而是一種透著慘綠的白。這番模樣卻勾起了玄冥子心中更深的記憶,那是一份源自于他血液的記憶。
“你還記得你原本姓什么嗎?”
過了這些時間,玄冥子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了力道,他極其輕微地開口道:“我……姓柳……”
那人輕聲一笑,說:“是啊,你是我的子孫,我的血脈。你的一切都是為了延續我的意念。那怕你已經是最后的一絲血脈了。她最終還是對我絕情了……”
玄冥子只覺得口干舌燥,他極其的口渴,他看著那人說:“我會死在這里嗎?”
那人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玄冥子只覺得他的手指掐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玄冥子心中那份求生以及不甘讓他重復了一邊:“我會死在這里嗎?告訴我?”
那人指著前方說:“只要你能破除此陣,你也許就不會死。”
玄冥子抓住那人的手臂說:“給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人嘆了口氣,他放下玄冥子,玄冥子覺得自己躺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就像是躺在一塊巨大的冰塊。陰冷地寒氣從地底侵入他的體內,但是這般的陰寒卻抵消了他那劇烈的疼。他面朝天空,烏云像是隨時隨地會墜落一般,他動不了,天空忽閃忽閃,似乎孕育著巨大的電能。他握緊拳頭,玄冥子的眼中通紅,他張開嘴,似是呼喊,但卻又沒有出聲。他要繼續往前走,走到那個地方。走到曾經自己的祖先所走到的終點,他要跨過去,然后創造屬于他的印記。
他拼了命地爬了起來,天雷再次落下。而站立都已經花完了他所有的力氣。他踉踉蹌蹌地往前挪。不止是寒冷,還是因為疼痛,他已經不再思考兒時和過去,他現在已經忘了他自己是誰,柳氏子孫的血從他的傷口中不停地淌出,但是這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的眼中通紅,身上盡是血跡,他只有一個念頭:破陣。
他一步一步往前,撿起地上的巨劍,他從未感覺這把劍有如此之重。其實陣眼并沒有特殊之處,此處只有一股奇怪的旋風,這股風四周圍都可能落下天雷,這些天雷即使沒有落到身上,極強的電流讓在四周的生靈受到了非常大得影響。
玄冥子越是靠近中心,那估計強的電流就越是強烈,他能感受到四周圍吱吱作響,但是現在的他已經無關生死了。他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氣和信念能支持著他繼續走下去。
他拖著巨劍,賴到旋風的中央,把劍猛然插入了旋風之中,當他接觸到旋風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分裂,劍身出現了許多的裂痕。他手中的鮮血像是無數條血舌一樣往下流。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幻影,一身青衣的道人,身后背著那把黑色古劍,手里拿著一根翠綠竹笛。他朝著處柳林走去,在柳簾后站著一襲白衣勝雪的女子,她背對著那人。但是忽然間這個女子的腳下溢出許多鮮血,女子慢慢回頭,玄冥子看到的還是噩夢中那毫無表情猶如石像的臉。石臉裂出了一個口子,從其中溢出更多的血漿。但是青衣道人依然往前走,伸出手抱住了那么一個石人,血污浸染卻死死不肯放手。仿佛這一輩子就只剩下了這一刻。
但玄冥子已經沒了感知,只是本能地依靠著劍。不只是死還是活,終于垂下了頭。
而此時,胡悅也已經無法分清自己的記憶到底停留在哪一個時間段,也無法分清他自己和三百年前那個汲汲營營進入天問陣的人到底誰才是現在的他。
轟隆的雷聲讓人魂飛魄散。現在胡悅跟著楚玨深入三山之間,他沒來由地覺得恐慌,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顫栗,當初一刀刺入身體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有盤算和思索。但是到了此處他居然像是個孩童一般被楚玨牽著向前。從未放棄思索和謀算的他在這一刻居然滿腦的空白。
此處山壁之間寸草不生,只有灰白色的巖石,巖石被千百萬年來的風刃再一次塑形,一個一個呈現出各種似有寓意的形態。這一切似是巧合,卻也是天成。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給人一種禁止,毫無生機的感覺,也是這一分幾乎重如山岳般的沉淀之感。讓胡悅一時間所有的思慮都化為空白。眼中沒了往日的生機,就像是一尊偶人被楚玨牽著走。
楚玨顯然已經注意到了胡悅的異樣,但是卻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他飛速往前開口說:“必須要速度快,這里就是艮宮之陣。如果停留時間一長。所有人都會成為靜止不動的石頭。我們不能停。”
胡悅似乎聽進去了楚玨這句話,他閉上雙眼,再一次睜眼之后的確也提速了不少。
楚玨微微一笑,安慰地說:“無事,快過去了。”
話語剛畢,只聽到身后一陣轟鳴。兩人猛然回頭,只見身后的山脈似乎發生了巨大的爆炸聲,這樣的爆炸胡悅只覺得玄冥子難有生機可言。
但是楚玨卻并沒有說出這句話。他反而說:“看來,玄冥子成功了。柳氏后人果真還是有能人。”
胡悅聽此語,心中不免也起了一絲疑惑,但是此時他并無法集中心里去思考。他搖了搖頭,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被楚玨一把托起,胡悅發現楚玨的手臂的顏色也變成了銀色。他皺眉看著眼前的楚玨,他已經不再是原先溫潤公子的模樣,銀白色的頭發,毫無血色的臉龐,如白銀般的雙眼,眼中沒有瞳孔。但胡悅能感覺到她在看著他。這般陌生的模樣,就是過去與自己青梅煮酒,談笑紅塵的楚玨?
楚玨嘆息道:“我這樣嚇到你了吧。但我也沒有能力再維持之前的模樣了。”
胡悅渾噩之間,本就沒有辦法進行正常言語,他只能盡力搖了搖頭。本想要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奈何抬不起手。整個人幾乎倒在楚玨的懷里。
胡悅閉了閉眼,用盡全力想要支撐起身體。硬是要往前走。楚玨半抱著對方,對方身體的熱度越來越少,這表示胡悅的狀況非常不妙,楚玨心中也是擔憂。但他能做得越來越少了。
胡悅最多只能含糊不清地說:“沒事,我知道我還能撐下去。”
楚玨看著胡悅如此,他說:“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力支撐此處。但我也無力再送你更遠。后面的路必須要你自己走,你能行嗎?”
胡悅握緊拳頭,他咬碎了嘴唇,一絲血液流下,隨后他顫抖用血液在額頭畫上云咒,這才有了些許的力氣。楚玨點頭道:“別忘了我和你說的所有話,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胡悅點了點頭,他回頭看了一眼渾身有如銀制得楚玨,他從楚玨身上感受不到往日的溫潤,那傳入耳邊的聲音還是過去那個聲音。胡悅豁力支撐起所有的力道,他閉上眼,他隱約可聽見山下戰聲轟隆,他知道這一次所有的責任皆壓在他一人身上。他必須要撐到最后。三百年那一戰,趙王一定會贏!
他低下頭,青絲垂下。他顫抖得手抬起了楚玨的臉,他說:“我好像還沒有這樣吻過你吧,再不吻,也許就沒機會了。”
他沒有多少力氣,只能輕輕地把嘴唇碰觸著楚玨蒼白的嘴唇,楚玨伸手摸了摸面前之人的臉,一把抱住面前之人,胡悅本就沒多少氣力,隨后直接被攬入懷中,吻得更深,吻得更久。他想要把此人融入自己,這樣他就能保他永世,不舍,怎么樣都不舍得面前之人。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要遇到這個人,但何其有幸能遇到此人,何其有幸能愛上此人?
哪怕這個人從未開口說過愛自己。
楚玨蒼白的唇上染著胡悅的血,胡悅哈地一笑,放開了對方。踉蹌退了半步,艱難地抱拳一拜,如往常兩人小別于觀情齋外。楚玨再不言其他,胡悅也不再回頭。朝著山脈的深處走去。
山谷之內,灰白色成了唯一的色調。漸漸地,連胡悅的內心也開始被這般的氣氛所沾染。灰暗,壓抑。
胡悅只覺身如灌鐵、舉步維艱。每走一步,他就覺得自身更為沉重。而這番的沉重似漫長歲月所累積的那些無法感知和表達的情感。
胡悅渾身是汗,抬頭看著山谷巖壁,他開始覺得聽覺有些損失,他的視線被灰白所侵蝕。仿佛他慢慢地也開始與四周的巖壁同化。
無知無覺,這一切還來不及感到恐懼,就再潛移默化之間發生了。
胡悅不知道楚玨的狀況如何,但是他連去擔心楚玨的處境都變得麻木。這一切連恐懼都變得無法感知。
胡悅不知道他自己是在行走,還是已經停在了某處。他現在唯一的思考能力幾乎只剩下最本能地反應。
一片的灰白,一片的停滯。這便是艮宮之陣。讓所有一切都化為靜止。無死無生,無念無動。
胡悅不知自己是躺,還是坐著,是行走,還是漂浮于空中。這一切他都無法感知。他現在漸漸只剩下了零星的回憶。
那些似乎影藏在記憶深處,已經被他所遺忘的回憶。那些真正存在于過去的回憶。
但是,現在如果沉浸在過去,那永遠沒有未來。
未來?胡悅睜開眼睛,那位神秘的老者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胡悅問道:“你是誰?”
老者說:“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