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84 貫山之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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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貫山之戰(一)

84貫山之戰(一)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孫子兵法》

此時,貫山之下,通河以南,擊鼓而進,兩方列陣,靜與動只在剎那之間,軍隊迅速互相沖殺,兵法之間,攻防瞬息萬變。萬馬奔騰,殺聲震天。趙王雖比對方更加善于用兵,但兵馬卻少于敵方。這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死戰。

漸漸地,趙軍的兵陣被對方沖斷,趙軍之中雖有軍法入神之人。但卻也無法扭轉如此懸殊的兵力。死傷者不計其數,血染山河,為百姓,為社稷,多少人猶如螻蟻,沒有姓名,沒有記錄。史書上也許志只記載了一場戰役的最粗算數目。但是每一個數字都是無數鮮活的生命所換得。無人記得,卻有這些無名之人匯成歷史。蒼穹無言,這一刻眾生仿佛用自己的生命沖撞出了一道撼天之雷。天地無情,此番征戰剛開始,就血流漂杵,生死仿佛不再是值得珍重的事物,刀殘戟斷,而一戰之后又是否能換來這天下太平盛世?

此時無人作答,戰之人也沒有心思去問。無問無答,但會去拼命。千萬年來征戰沙場皆如此。

趙軍開始漸漸不支,但三軍卻無鳴金退兵的跡象。死傷慘重,卻視死如歸。敵軍如洪,但包括趙王本人在內,也越戰越勇,他扯下旌旗上的帶飾,用帶纏住手和手中的劍。一躍而起,手持火把,燒了原本的退兵之鉦,他環視四周將士,目如星辰,臉上都是泥灰,卻沒有任何落魄失志之相,反倒更是神勇俊朗。他開始大笑,笑聲震天,他持劍高舉,對著眾將吼道:“眾將聽著!此處名為貫山,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福地也!此若非我等問鼎立業之地,就是我等灑血埋骨之冢。此戰沒有退,只有進。還記得大家是為何而戰嗎?看看我們來路之上那些顛沛流離的百姓,剛來之時,十室九空,易子而食。軍閥割據,官匪勾結。民不民,國不國,此番情境你們還想在看到嗎?咱們退了!他們退到哪里去呢!沒有退路!所以要么死,要么勝。打下去,才能贏!今日我燒鉦金,立死誓。破釜沉舟,決一死戰!三軍聽令,八門金鎖陣!開!”

貫山死戰,燒鉦明志。這段戰事被載入了史冊,成了后世萬頌的典故。后世納入了戲文,鏗鏘吟唱,三百年內不曾衰退。

此陣一出,敵軍的錐形陣猶如泥龍入海,頓時原本銳氣不可挫的殺伐之氣為之短暫一頓。

敵軍亦非泛泛。見勝券在握,自然也不急進,所以仿佛像是猛獸玩弄獵物一般,沒有急攻猛進。反而變陣為困。想要借著人多優勢慢慢消耗趙軍的氣勢和斗志,等到他們的絕望壓垮他們所有人的意志之時。便猶如猛虎一般迅速吞滅對方。對方也是個會用兵的梟雄,趙王內心更是激起了好戰之心,他如鷹凖般的眸子盯著戰陣的陣眼,巧妙地化解和周旋在如此懸殊的戰力之間。四兩撥千斤,盡量避開對方的鋒芒,保存實力。

手下士兵見主帥如此,自是勇猛異常,鏖戰之下,將士無畏生死,甚有傷者亦無生還之能,卻依然只要能動就必殺敵,哪怕倒下前最后一刻,也要死死抱住對方,朝著尖矛最密集的地方同歸于盡。尸骨無存也在所不惜。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國殤)

戰到此時此刻,山河同悲,但是能戰到幾時?真的如胡悅所言此處開展可獲全勝嗎?趙王手中的劍捏的更緊,眉頭深鎖。他在賭,賭那個雪夜不懼風霜,挑燈夜行,得以求出的不世之才;等著那個運籌帷幄,從未出現在三軍之間的天下第一謀士;等那個從未失信與他的生死至交;等那個靜如止水,卻心懷天下蒼生的無名仁者;他說這一場仗,他能勝!那這一場仗他必須勝!

就在趙王失神片刻之際,不知何處飛來一箭,他的肩胛被利劍刺穿,他已經顧不得箭上是否淬毒。他揮劍砍斷箭雨。對著蒼天喊道:“天吶!你真的要讓蒼生繼續沉浮嗎?你真的要我戰死在此嗎?告訴我!我要你告訴我啊!”

趙王對天怒問,突然霹靂驚雷,似有昭告。天開始下起磅礴大雨。大雨沖淡了眾人的沙喊聲,血順著雨水留在地上,所有人像是在血雨中廝殺,不知是血還是雨模糊了眼,眼前一片血紅。殺是唯一的意念。而支撐這意念的就是勝者可以問鼎天下。

此時山中眾人似乎也感到天象的異狀,柳姬急迫甩開楚玨,楚玨心中也知最關鍵的一刻終于到了。

他終于要落下他最后一顆子了。他單手揮動古劍,劃出了一刀劍影,橫劍直立,不言不語,手中古劍不再保留,柳姬只覺寒氣逼人,她被逼退數步,她明白楚玨這一次是豁盡全力了。她也不再保留,這一次是她必須過了楚玨這關,這是唯一拿回魂魄的機會。她不想要再繼續受困,她可以掌握一切,楚玨能做到的,她也能。而今,她只差一步。胡悅就是她的突破口,她用了柳氏最后的血脈來設計這一系列的局。很快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柳姬再無試探,再無保留,孤注一擲。身如青燕,但力道萬鈞。一劈而下,如開天辟地之威。楚玨移形換位,抽劍斷水,行云流水之間,化去了這番攻擊。

柳姬自是明白,就這樣還不足以解決楚玨,她必須要找到楚玨的弱點,攻其一點,速戰速決。

楚玨冷笑一聲,手中古劍揮灑自如,他現在還不能讓柳姬出去,現在還不行。楚玨一劍劃開了一道深深的溝痕,說道:“你過不了。”

柳姬怒視道:“你攔不住。”

楚玨嘆息道:“再問你一句,如果你放棄奪回魂魄,我就放你一馬。我還有其他的路可落子。”

柳姬大笑道:“兄長,三百年之局行至此處?你讓我放棄?你是不是傻啊?”

楚玨點了點頭說:“是啊,現在問你的確有點傻,你我畢竟同源,不問一下,他處我不好交代。我得到了答復,然后自不用留情了。留心!”隨后極快的劍,刺,佻,彈,劃,一套而行,從未見楚玨如此快速得用劍,柳姬根本沒有突破的機會。但是柳姬發現楚玨雖狠,但依然沒有現殺招。

楚玨說:“哦,還有一個問題。夢靈是不是你復活的?你在她身上動了手腳,再引導她找上玄冥子。以此來擾亂胡悅心志。”

柳姬咬牙擋住劍式,道:“那又如何?你不也利用了左一棋?否則你這三百年“楚候”從何而來?趙王登基不久就因箭傷復發而亡,你利用左一棋在趙王身邊擔任謀臣,令他為你鋪路,這樣你才能桃僵李代。你想得到的,我豈會想不到。左一棋是你一顆棋子。你向來喜下險棋,這一步棋你可是生死之間了。”

楚玨苦笑一聲,繼續阻擋。卻不下殺手。一為突圍,一為拖延。因為楚玨遲遲不肯下手,柳姬更是無所顧忌,奮力沖出。雙方猶如這山下之戰一樣,斷了自己的退路,只求最后勝利能屬于自己。而楚玨的目光朝著胡悅所往的方向望去,微微蹙眉,但隨后他便不再多思,面對柳姬。他已然無暇分神。

胡悅所行的山路小徑,仿佛隔絕了外界一切殺伐,幽靜之際,胡悅能夠清清楚楚聽到自己腳踩枯葉的聲音,此處古怪,四季并存。到處散落著古怪的石像,就像是一處已經被廢棄的神道一般,葳蕤草木與死氣的怪石并存,這些石像殘缺不堪,但是所有的胸口都缺了一塊,仿佛寓意著什么。漸漸地,他能聽到流水的聲音。但是山林之間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禽獸叫鳴。多方廝殺,只有此處,毫無波瀾。

但是卻并非毫無聲息,胡悅拉開一棵樹枝,就能感覺樹林中人影憧憧,但是進入后,人影便消失無蹤。看似只有他一人,但是卻仿佛有許多的人在此。這些人或是高談闊論,或是長歌擊鼓,或是哀怨嘆息,苦笑怒罵皆在樹影斑駁之間。

胡悅發現這些人之中的言語,或多或少極其精妙,有些道理堪稱鬼神之論,世間不可聞的。他越聽越覺得自己過去很多的想法都有所響應。

“社稷天下,天下之事,為何數百千年來集于一家之姓?一家之興衰何以代天下之興衰。”

“分分合合,世間百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生死又當如何處之?國不再,民尚存,為亡國而殉,謂之大節,然為民而茍活,又當何為!”

“日月星辰,自有軌跡,四季輪流也不見有人力所阻,天道自然,為何庸人卻執意替天行道?天自有道,何須替天?”

“謬哉!謬哉!豈不知萬物之靈,以人為尊,但世間萬物以人目所視,以人耳所聞,以人口所言,眼耳舌鼻身意皆為人也。何以為尊?然五蘊皆空,方知何為天地之靈!人何來尊貴?”

林中之言,句句叩入胡悅心中,他越走越覺得沉重,這些問題他曾經沒有想過嗎?不他都想過。但是這些問題有答案嗎?胡悅心中自知,這些都沒有答案。如果天問這些,那么他胡悅何以作答?這些恒古不變的問題流傳于世,他作為一個人如何去答呢?又如何說這就是真正的答案?

狷狂言語,似吼似嘆,胡悅以自己的智慧一一作答。但卻有覺得這些都非他所能作答。三百年前,風雪之夜,趙王一人單行求他出山,他從不肯入軍,只在山野之中,布局等待。但敵寇之強,如果要靠屯兵修養,至少要五年時間才能壯大兵力,但五年之內變數何其之多。直到趙王拿出家傳的的“生死符”。他這才動用曾經只流傳于楚地之中的九元天問,而當他明白天問開局可以改變天象之時,他設計入局,只為讓趙王在此貫山,與敵決一死戰。這一戰引出敵寇全部主力,這樣一來看似飛蛾撲火,實著是一戰定乾坤的豪賭。他的決絕就在于用趙王的命數去賭一場最快結束戰爭的機會。

三百年后,他依然要去豪賭一把,因為如果失敗,三百年歷史煙消云散,或許趙王還有生路可言,或許他可以卷土重來,或許他方還會再出一個王者,彌平戰亂。但三百年間這些經歷的人事物就再也不存了。

然而……他最后必須回答天問,胡悅記憶中的降神之地,那最后一問,最后的結果是成一半,敗一半。所以他有了三百年再開一局的機會。一切都是天意。當他拿回所有的記憶之后,他便明白了,他來到此處是定數。楚玨以一己之力,替他延長了十年的太平歲月。這已經是極限了。

聲音從清晰到疏遠,小徑也越來越寬闊。走了一段時間,胡悅奇怪發現雖然樹木之中也有花朵,但是無不例外,都是艷如紅血的花朵,其他顏色一概不見。只是這些花幾乎在一瞬間花開花謝,剎那芳華。

小徑通幽,但也有盡頭。在小徑的盡頭是一座橋,岸頭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古篆字:問橋。這字體胡悅發現和在他夢境中出現的簽字上的字體一模一樣。

胡悅只覺得一陣眩暈,穩住心神,這才開始向前走去。來到橋頭,停下了腳步。這座橋立的古怪,橋下兩條較小的溪水匯聚成了一條交大的水流。而兩條溪水其中一條里什么都沒有,清澈如鏡,另一條河水卻非常的渾濁,但是在灰白色的河水中仿佛有魚兒流動。本該清澈的水里才有魚,但魚卻生在了渾濁的水里,即使最后混入一條河中,這兩股截然不同的水脈已然毫不相容,涇渭分明。

這就是八卦第六關,兌宮之陣。比起其他的陣勢,這是最沒有攻擊性,最安靜的一處。幾乎看不出這是三山最后一山。胡悅自不敢大意,他仔細觀察四周的一切,最后把目光留在這水面。

清澈的水面照出了他的模樣,因為連翻奔波,現在的他蓬頭頹然,原本簪發的樹枝也不見了,但是他的眼神卻變了,不再渾渾噩噩,不再毫無波瀾,而是極靜、極銳,這是原本屬于胡悅的眼神,原本那個坐深山而心系天下的胡悅。

胡悅盯著橋的對面,那是一出倒著的景象,胡悅不會忘記這里曾經就是他在心魔鏡中所夢到的那些石像。但沒有那座塔,而現在胡悅要做的就是過橋。這兒雖然和心中的那座怪塔毫無關系,但是卻又有了些許的重合,胡悅明白三百年前他過的乃是一座怪塔陣,而現在怪塔不見。面前的這座橋成了新的關口。

胡悅呼了一口氣,他撩起衣擺,伸腳便要踏上去。但是當他一踩這座橋卻化為了煙霧,他退了回去之后這橋才又出現。而且再一次出現之后,這座橋變得非常的不穩,隨時都會倒塌一樣。胡悅明白如果他盲目地嘗試,可能會錯失機會。所以便不再輕易踏上這座怪橋。而是把心思放在這兩條涇渭分明的溪水。

但是如果不過這個橋,就要淌水過溪。胡悅再涉水,但是這兩水就像是有感應,他一腳踏入,根本無法涉水,溪水依然在他的不遠處。他反復試了數次,但皆不得法。這里的規格非常的小,一橋兩水,看似都不是什么鬼斧神工的事物,但是卻讓看透風云的胡悅一時無所應對。

八卦的變化,讓此陣又成了另一種方式體現了兌的概念。這一關放在最后卻也了然,如是天問,自然要說,八卦之中,兌乃說也。

胡悅閉目:“話說此處的情節雖然符合兌卦。但細看之后,又有不符合之處,兌當合,交融乃為兌相,但是現在欲合未合,卻又不算分離。這情況胡悅也無法了解此處深意。”

胡悅皺眉,他想到了在梅林破除離宮陣的情況,冰火兩重天,用一卦克制一卦。但是現在這里已經是最后一卦了,艮宮是禁止的作用,正好與兌所相斥。但……艮乃是山,兌乃是澤,山澤之對卻又如何使力?: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