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97章 你心里有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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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來,她為什么全都忘記了呢?

如意搖了搖腦袋,想不起來。

丹砂黃紙順著風飛過來擦過她的側頷,肌膚如同被灼燒一般,火辣辣地泛起紅來。她抿唇,抬手撫平,若無其事地將耳發挽起。

走在前頭的沈岐遠突然凜了凜:「有妖氣。」

他回頭,對上她那雙無辜的眼眸,微微皺眉:「你沒察覺到?」

「忘了同你說。」如意微微頷首,裙擺柔軟,「我內傷太重,神識封閉,只剩些拳腳功夫堪用。」

神識一閉,自然就察覺不到妖氣。

沈岐遠了然點頭,卻又覺得奇怪:「我登大道受的傷已經很重,神識都仍在,竹醉傷你竟更重些?」

如意笑而不答,只嘆氣:「要靠你護著了。」

她的性子是十分要強的,同行千年,兩人都是互相扶持,他救她一次,她便總要還他一次,經歷那么多,哪怕是瀕死的時候,她都從未與他示過軟。

而現在,如意站在他面前,胭脂明艷地與他低頭,露出一截白皙纖長的脖頸。

沈岐遠覺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他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無妨。」

他們的身份不適合在城里動手,沈岐遠特地將她帶到了東郊之外妖氣濃郁的森林。

「你站在我身后。」他盯著一個方向,低聲道。

如意乖巧照做,看著他衣袍無風而起,墨發上的錦帶跟著翻飛。

一只百年熊妖突然從枝葉間沖了出來,飛快朝他們靠近。

那熊妖原還有一張人臉,但越靠近沈岐遠,他的原形就越明顯。純白微光籠罩之下,熊妖暴怒而起,一爪拍向他們。

沈岐遠飛快捏訣,只一瞬,四周的白光就化作一張大網,將熊妖死死捆住。..

「收掉它。」他低聲道。

「讓你護著我,沒讓你把妖怪喂到我嘴邊。」她輕笑,「你自己收了去。」

他皺眉,手掌一翻,熊妖便被鋒利的網切碎,嘶吼聲伴隨著黑色的妖血一起濺出去老遠。

如意垂下了眼。

妖怪的世界里是沒有那么多仁義道德的,他們也經常自相殘殺。

但跟著一個神仙來斬殺同類,意義便不同了。

「你在同情它嗎?」沈岐遠突然開口。

如意回神,抬眼便看見他神色嚴肅,眉心都微微蹙了起來。

「這世上最不值得同情的就是妖怪。」他道,「山火、洪流、瘟疫,人間一半的苦難,都是由它們而起。」

語氣里難得地帶了些怨恨。

如意迷茫地站著,后知后覺地想起了沈岐遠的來歷。

岐斗山上每個修神者都身份尊貴,他也不例外,上古衡國唯一的皇子,就算不成神也能坐享百年富貴。

然而在他十六歲那年,以九頭蛇為首的群妖攻下了衡國,它們生食了沈岐遠的父母姐弟,破壞了經百年才修建落成的華麗宮殿。

山火從外圍朝城池蔓延,燒死無數百姓,洪流淹沒田地山莊,牛羊家畜一只也不剩。

沈岐遠收到消息之后匆匆下山,擊退九頭蛇極其妖眾,不顧一切地以自己稚嫩的神力救世,修陣施法長達六十六日。

眼看著山火熄滅洪流也消退,殘存的十余衡國百姓被他小心翼翼地護在掌心。

然而,狡猾的妖怪還留下了一場瘟疫。瘟疫之后,他掌心只剩一堆尸體。

最后一絲希望破滅,心力交瘁的沈岐遠倒在了荒蕪的廢墟之中。如意趕過去將他背起,沒走兩步就感覺有淚水順著她的脖頸流下來。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見他哭。

沈岐遠以前不叫這個名字,便就是那次之后,他說岐斗山太遠了,若是能近些,他說不定還能多救幾個人回來。

之后的他修神更為刻苦,幾乎是日夜不休。

如意怔然想起,之前自己想補償他,所以問過:「大人有什么心愿嗎?」

沈岐遠當時回答的是:「沒有。」

他撒謊了,他是有心愿的。

他的心愿從三千年前開始,就一直是要斬盡世間所有妖怪,告慰整個衡國的亡靈。

瞳孔微縮,如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她后來變成了妖怪。

變成了他最痛恨的,欲除之而后快的妖怪。

「沈岐遠。」如意突然喊了他一聲。

他在繼續往前走,似乎察覺到了遠處的另一只妖怪,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怎么?」

「你是不是愛慘了我了。」她悶聲道。

指尖的白光一偏,陣法沒有罩住遠處那只蠱雕,反而是將其驚起,長鳴了一聲。

沈岐遠錯愕地回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如意叉腰:「敢做不敢認?」

若不是愛慘了她,如何會在明知她是妖怪的情況下,還引她來人間?

「我早與你說過,我只想成神。」他轉過頭去,重新捏起訣,「情愛之事與我無關,你只能是我的同修,也只會是同修。」

只能是,也只會是。

這話像一把鑰匙,在她腦海里「咔」地一聲響,接著門扇開啟,風從外卷進來,吹散開一片白霧。

「沈岐遠,你心里也有我對不對?」她站在月光下,笑吟吟地望著他,「你只要點一點頭,我便不著急回我的城池去。」

「早去早回。」他漠然地看著她,「你不在的這百年里,竹醉會暫時頂替你的位置。」

嘴角的弧度一點點垮下去,她抿唇:「你上次回衡國,我都沒有找別人頂替你。」

「所以你耽誤了修習。」

「沈岐遠!」她生氣了,「你腦子里是不是只有修習?!」

「那不然我們為何要上山?」他道,「若要兒女情長,你便回人間去,有的是人愿意陪你。你只能是我的同修,也只會是同修。」

心里被攥緊,她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這么多年的相處,她以為沈岐遠多多少少也待自己有些不同,誰料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同伴而已,換別人也沒什么差別。

倒也不甘心地在山上多留了一日,躲在暗處偷看他和竹醉修習,想著他只要表現出一丁點的不適應,或者有一瞬的走神,那她就原諒他。

大神白鷺成雙的《鵲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