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_第一五八針龍體機密影書
:yingsx第一五八針龍體機密第一五八針龍體機密←→:
這一次八大繡莊出手,全都是宗師級繡師全力以赴的作品,所以除了昭妃心中不悅外,其余六人個個滿意,既都滿意,位分上的話語權便顯出重要性了,其中只有凰浦因康妃的出場得到了超越位分的評價。
諸妃在皇后宮中論了十四套衣服的高下,以敬獻皇后的翟衣、大衫為第一,康妃所穿的天女逐月、飛仙伴日為第二,其余等而下之。
宮中旨意下到尚衣監,早有太監暗中將消息賣了出來,沒多久便傳到了各繡莊耳朵里,吳門、凰浦便先得到了恭喜,卻又都要再等嘉靖帝那邊的消息才能定這一次的“總勝”。
秦德威拿了皇后宮中定下來的名次來尋秦福,秦福看了后道:“不錯。凰浦竟能超越位分而拿到第二,這里頭可不見得是運氣呢。”
秦德威問:“皇爺那邊怎么樣?試衣了么?”
“你作死!”秦福敲了一下干兒子的頭:“敢叫皇爺為區區一場斗繡試衣?”
秦德威為難了:“那怎么辦?”
“我看著機緣呢,得等皇爺的心情。”
這一等就是兩日,把外頭的人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卻又無可奈何。
這日嘉靖悟道畢,秦福叩見稟事時見他眉目放松,想來心情不差,便順便稟道:“日前京師斗繡,第一輪十六繡莊進八,第二輪八進四,依皇爺和娘娘的旨意,戶部給了題目,皇后娘娘特許,令八大繡莊敬獻帝后諸妃衣衫。其中有敬獻陛下的吉服、常服各一套。皇爺是否御覽?”
嘉靖帝眼皮也沒抬:“尚衣監處置吧。”
秦福便領了命下去了,他兼領尚衣監,嘉靖帝讓尚衣監處置那就是由他處置。
秦德威又為難:“這可如何是好?”哪怕皇爺給一句嘉許,都能將定下位分,若是一句不喜,那就將之絀落,現在由秦福來決定的話,那還要不要壓皇后娘娘一頭?
秦福道:“衣服拿過來,咱家先看看。”
便有小太監將兩套衣服取出擺開。
能做到秦福這個位置上的那都是人中之杰,他雖未在裁縫刺繡上花費過多少心力但目光仍然犀利,只看了兩眼,便贊道:“做的好,這兩套龍袍做得好!”
摸了摸十二章紋,贊道:“位置、圖案,無一絲一毫的破綻,都繡得好!這真是一日之內繡成的?”
“是。”
“用心了!用心了。”
秦德威見干爹連連稱贊,心想:“這次他可失算了。”
不料就聽秦福咦了一聲,這時他摸到了袖子上,皺著眉,瞪著秦德威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泄露龍體機密!我叮囑過你什么來著!這畢竟是給宮外的人做的繡,只能給舊檔!”
秦德威大驚,匍匐在了地上道:“干爹,兒子斷不敢做這事的,都是依著干爹的吩咐,只給了正德和嘉靖四年的舊檔案,還有正德年間一件舊龍袍。”
秦福指著袖子道:“你自己看!”
秦德威上前摸了摸:“兒子不懂,干爹明說吧。”
秦福道:“先帝比當今皇爺要瘦些,皇爺如今也比嘉靖四年豐潤了,若依舊檔,或是正德那件舊龍袍,這袖子應該略窄些。現在這套太合體了!”
“這……那這……”
秦福再問:“真不是你泄露的?”
秦德威指天發誓:“斷然不是!”
“哼!”秦福壓低了聲音:“咱們這位主子,心思極精明,又最是威福難測!這件龍袍如果獻上去,心情好時,或許就夸兩句過去了,但萬一念想起什么,哼!窺伺龍體,這罪責是一個繡莊能擔承的?這事若報上去,叫皇爺得知,不但那個繡娘,就是整個繡莊誰知道會落得個什么下場!萬一有個牽連,多少人都要吃掛落!”
秦德威一時冷汗沁背:“那……那可如何是好?”
秦福心慈,想了想說道:“罷了,畢竟一場同鄉,老夫也不想看到桑梓那邊有人為一場斗繡流血流淚。能遮掩便幫著遮掩著吧。把龍袍拿回尚衣監,你親眼盯著拆掉。便回了外頭,說衣制得不合禮。”
秦德威驚道:“那樣康祥不就絀落了?”
秦福冷笑:“斗繡絀落,總好過一場大禍臨頭!”
秦德威哪敢違拗,趕緊依命而行,在秦福這里是覺得自己做了好事,但消息傳到宮外,對潮康祥的人來說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這日林叔夜與高眉娘正在討論四強對決的局面——因凰浦的成績已經出來,龍袍的評價只會影響“總勝”,不會影響排名,就算總勝也只在“龍袍”、“鳳袍”之間,不干凰浦的事,所以林高二人便拋開不管了。
不料宮中忽然傳來消息,康祥所獻龍袍“不合禮制”,已被絀落拆毀了。消息傳來,滿院皆驚,林叔夜與高眉娘面面相覷,心里想的都是四個字:“怎會如此?”
原本以梁惠師的實力,大伙兒等的消息只在能否順利壓鳳袍一頭而已,從未想過會被絀落,這一絀落,別說與鳳袍爭“總勝”了,直接是出局了。
高眉娘忽然心頭聳動背脊發涼,暗暗預感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急對林叔夜道:“快將繡師們都叫回來,從今天起,我們閉門莫出了!”
林叔夜問:“為什么?”
高眉娘抿了抿嘴唇:“高處不勝寒,如今已到高處!”
林叔夜微有所感,便趕緊將繡師、幫工們召集起來,點了所有繡娘幫工,只缺李繡奴,卻是出外訪友未回,林叔夜急叫人去找,直等到暮色低垂,才見李繡奴踩著點回來了。
她見院子里氣氛不大對勁,忙問何事,喜妹就將剛剛傳來的消息說了,李繡奴訝異:“這樣一來,康祥就輸了啊。”她卻有些不明白,康祥輸了就輸了,這事不算好事,但為何凰浦這邊要搞得如臨大敵?
她是朝鮮人,在整個凰浦中自覺是個異類,就算喜妹待她極好,她也常感自外,此刻見氛圍有異,便悄悄縮在角落里悄悄觀察,見院子里大多數人臉上都是不解,議論紛紛,本來應該整頓秩序的大掌柜林添財則魂不守舍,任由眾人談論:
“真的沒想到康祥會輸,而且是絀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宮禁九重,誰能曉得里頭發生什么?”
這時月已上天,高眉娘走了出來,李繡奴抬頭看去,只見姑姑這次出來就沒戴飛凰面罩,臉色陰沉,讓院子里的氣壓又低了三分,李繡奴心想:“這究竟是怎么了?”
便聽高眉娘道:“登高山,登到高處必越來越冷,斗繡亦然。”李繡奴聽了這話,半解不解,她從小隨著漢城來的師父,其實是比凰浦普通繡娘都更有幾分文化的,不解處反而是不知姑姑為什么這時說這話。
便聽高眉娘繼續說:“在廣東鄉間,斗繡只是一個游戲,勝負無關要緊,最多是輸一點銀兩,但越到高處,兇險越多。你們可知為何?”
黃娘帶頭道:“不知,請姑姑教示。”
李繡奴便也跟著眾繡娘道:“不知,請姑姑教示。”
高眉娘指著院子角落說:“那里有一窩螞蟻,若我們幾個坐在那里,腳隨便放在窩前螞蟻出入處,隨便喝茶、聊天、抖腳,或者偶爾起身走來走去,那會如何?”
李繡奴心道:“不會如何啊?”她的想法也就是別人的想法,只有林小云說了出來:“不會如何啊,最多讓螞蟻爬到腳上癢癢。”
高眉娘道:“我不是說坐在那里的人會如何,是說螞蟻會如何?”
林小云就笑了:“螞蟻就慘了,說不定不小心就被誰踩死了。”
李繡奴拘謹,卻聽見辜三妹和好幾個幫工笑了出來。
高眉娘臉上卻帶著黯然甚至有些悲愴的神色:“這很好笑么?”
見她這樣,林小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姑姑,我說錯話了么?”
高眉娘道:“我們是人,不將螞蟻的性命放在心上,也許抖個腿,也許滴點茶,就將螞蟻害死了,而我們或許還未察覺什么。”
李繡奴心想:“是這樣的,可那又如何?姑姑是要教我們慈悲為懷么?怎么今天突然說這個?”
然而馬上就聽高眉娘說:“現如今,我們就是螞蟻了。”
眾人愕然。
“宮廷帝后、朝堂諸公,就是巨人,我們這群螻蟻因為斗繡之故,來到他們的腳邊,我們以及我們要做的事情,乃至我們的性命,對他們來說都無足輕重,他們也不將我們放在心里,但因為我們就在他們腳下,他們一個不察,或抖個腿,或邁個步,或滲出點茶湯,就會將我們踩死、燙死了。這就是危寒之所在,大家都清楚了沒?”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心想高眉娘這道理乃是老生常談,道理是對的,他們卻都不明白為什么這會著重點出來說。
卻就聽林叔夜道:“從今日起,我們閉門等待召喚,回廣東之前,無事不得隨便外出。”
這話一出來,好幾個人都出聲不滿,林小云哼哼的尤其大聲,李繡奴也想到:“若是這樣,那我要去見朝鮮國人也不方便了。”
——直到這時她想的仍是“不方便”,但隨即就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如同鬼哭一般劃破夜空。
眾人大驚,急急忙忙趕出來,來到會館大堂時,就見七八個或眼神陰狠、或滿臉橫肉的男人走了出去。
眾人急問出了什么事,便有一個康祥的繡師跑了出來,臉上帶著驚恐叫道:“他們……他們用剪刀把惠師的拇指給剪了!”
眾人大吃一驚!
高眉娘與黃娘便沖了進去,林叔夜和林添財也跟著趕去。
李繡奴只感一股涼意從后腦直往下串,一路溜到脊梁骨那里去!忽然之間,便有些理解高眉娘的話來,雖然不知梁惠師是出了什么事,但總覺得她出事多半與高眉娘剛才那一番話有關。
她尋思著:“斗繡原來真這么兇險的么?真這么兇險的么?那若是繼續再往上走……”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拇指,不禁又打了個寒戰。便想起師父所說“伴君如伴虎”的那句漢家俗語來,雖然不知道危險會從哪里來,卻隱隱覺得拇指在幻疼,就像螞蟻處在巨人腳下,別說一根手指頭,性命都隨時保不住。
過了一會,黃謀送客出來,他臉上滿是頹喪,林叔夜眉頭深鎖,林添財則失魂落魄,林叔夜招呼著凰浦眾人回院子中去,林小云這才問:“出什么事情了?”
林叔夜沉聲:“黃二舍不肯細說,但應該和斗繡輸了有關。”
林小云顫聲:“斗繡輸了,搞到要剪手指?”
這話出來,再想起剛才那聲凄厲的慘叫,滿院繡娘幫工無不駭然,李繡奴忍不住又顫了一顫。
對一個繡娘來說,剪了手指不止是身體的殘廢,更是把一生所學都廢了,對梁惠師這樣的刺繡宗師來說說不定比死還難受!
“莫要談論了!”林叔夜道:“都聽姑姑的,所有人小心謹慎就是。關閉院門,無事不要出門。繡娘們各自練繡去吧。”
眾人懷著惴惴不安,各自回去了,這天晚上卻又哪個睡得著?
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