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一章 喪禮

金陵長歌第一章喪禮相逼_wbshuku

第一章喪禮相逼

第一章喪禮相逼

楊毓猛然睜開雙眼,大口的喘息著氣,調整著紊亂的呼吸,映入眼簾的是楊秀稚嫩秀雅的小臉上,盛滿了難掩的擔憂。

窗外雨聲悠悠,秋風吹的院里的梧桐枝葉凋零。

:“阿姐,又夢魘了嗎?”楊秀跪坐在楊毓的榻前,一雙稚嫩的小手緊緊的拉著楊毓的手。

楊毓蒼白的臉上牽起一抹微笑,愛憐的摸摸楊秀的臉頰,聲音有些嘶啞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榻幾上雷紋異獸的鎏金香爐,熏香繚繞在鼻尖,令人心間和暖。

:“這近日以來女郎日日夢魘,不如再叫巫和醫來診治一番吧。”一旁侍奉的婢女祺硯擔憂的道。

楊毓抬眼看了看窗外凋落的梧桐,笑了:“我甚好。”

:“阿秀去前廳等,阿姐要起榻了。”楊毓微笑著看著楊秀,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楊秀乖巧的點頭,退出房門。

接著一邊撐起身子,一邊對祺硯道:“靜墨那邊準備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祺硯笑著頷首道:“女郎不必掛懷,靜墨早些時辰傳來消息,一切安排妥當,下晌就能歸府了。”

:“恩。”楊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片刻神色恢復往常道:“起榻吧,今日是阿翁的喪禮,禮數定要周全些才是。”說著,楊毓起身跪坐在榻邊,等待洗漱。

爐火發出啪、啪的燃燒聲,祺硯細心地梳理著楊毓烏黑的云鬢,若有所思道:“若不是郎主為國捐軀,女郎再過三個月就要嫁給盧家二郎了,這下恐怕是要耽誤些時日了。”

楊毓身體微微一震,面色蒼白了幾分,聲音冷的似乎沒有溫度,淡漠的道:“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祺硯微微一笑:“女郎不悅盧家二郎?”

楊毓挑著眉,露出青澀中帶著清艷的笑道:“他心悅之人是楊公家的姝姐,我當然不可奪人之愛。”她轉眸看了看祺硯,眨著清亮的眸子:“祺硯,我不嫁他。”

祺硯大驚失色,秀美的顏色也怒氣橫生道:“哪里來的碎嘴,污了我家女郎的耳根!告訴祺硯,奴去撕了她!”

楊毓瞇了瞇眼,笑著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盧家二郎的風言風語,那是因為盧家二郎青年才俊,府中又空虛才會這樣,等女郎嫁過去,便是盧家的當家主母,那些鶯鶯燕燕再不敢勾搭姑爺,女郎萬不能糊涂了啊。”

楊毓微微一笑道:“我亦不悅他爾。”

祺硯不再做聲,若是因為別的,她或許會再勸一句,但,楊毓說了,不喜歡盧柬。心下卻不免擔憂著楊毓的未來,母親早逝,父親陣亡,聊城此地離本家弘農楊氏遠隔萬里,又是支系旁支的,本以為女郎可以嫁入盧家,如今看來此事也遙遙無期。

不知道從何時起,那個容止艷麗,笑顏張揚的女郎變得越來越沉靜,不知這是好是壞。

想著又不由自主的嘆口氣。

:“女郎,莫要辜負家主一番心思。”

楊毓知道,阿翁為她安排這樁婚事,是為她謀個后路,或許阿翁并非不知盧公與楊公覬覦他家的錢財,只是想著有些情誼,錢財身外物,給了他們,能好生對待楊毓與楊秀,也是好的。

卻萬萬沒想到,那兩人狼狽為奸,狼心狗肺到這種地步吧?

楊毓沉了一口氣,緩緩的道:“阿翁的心思我懂,你下去吧。”

祺硯咬咬唇,俯身退下。

深秋的風穿堂而過,絲絲涼意間夾雜著一股腥咸而潮濕的雨水味兒。天空如墨,陰沉而逼仄,使人心中愈發煩悶落寞。

楊毓低著頭,站在掛滿了黑白麻布的奠堂,面容沉靜。她一身素白,衣身異常合體,右衽交領襦,垂胡大袖腰間配著一柄木質短劍,下裙曳地,裙裾袿角飄飛,一雙小巧肥腴的玉足踏著高齒木屐,華袿飛髾,端莊嫻雅,雖是一身素縞卻難掩周身的瑰姿艷逸。身側的楊秀緊抿雙唇,秀雅的面容中透著悲憾。

嘈雜的屋中,眾士為表哀悼敬佩,紛紛贈衣衾,由楊秀一一接過,并奉與身側。棺槨沉重,前方設置一帷幕遮擋著。

商祝主持喪禮,為楊道禺的尸身蒙面、塞耳、著衣。禮成,士洗手。

作為喪主的楊毓與楊秀,向每個前來吊唁亡父的士人兵將一一叩拜感謝。

楊毓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出正堂,站在逼仄的烏云下,眾人不明所以,目光帶動腳步,跟隨這一縷翩躚看向院子中。

她緩緩的解下腰間短劍,遞給祺硯,一雙瑩白生輝的小手拿起喪鼓槌,她閉目一瞬,道:“阿翁生前英勇無匹,得今上重用,如今身歸故里,便讓阿毓為你引魂!”

主持葬禮的商祝從未見過主家自行引魂的,但見這小姑子眸光堅定,也不阻攔,便立在一邊隨眾人觀瞧。

她眼眸通紅,雙手持鼓槌,腰間輕擺,收腿送勁。

“咚!”

“咚!”

“咚!”

清越的鼓聲震天動地,她腰肢纖細,身姿曼妙,轉身擊鼓,衣袂翩飛,分明是個小姑子,這股子頂天立地的氣勢,卻讓眾人紛紛詫異著。

:“阿翁!歸家!”

一聲悲愴又堅定的呼叫,自這小姑子口中發出,在場眾人也不知怎么了,眼圈就紅了。

這是楊將軍的女兒!

將門虎女!

:“轉彎啊!對折行!”

:“入門啊!過坎!”

霎時間,一陣狂風不知從何處吹來,擺放整齊的黃紙飛了漫天,這一縷身影沒有絲毫停滯,隆隆作響的鼓聲,鼓點愈發的急促。

:“楊將軍回來了,定是楊將軍回來了!”一個士人狂喜道。

只見一個中年士人,不屑的撇嘴道:“故作姿態,好沒規矩的女郎。”

:“盧公此言差矣!”那士人怒目而視道:“如此真性情的至孝之人,怎么能用“禮”去評判!”

:“你這小兒!可知曉我是誰,敢這般與我言語?”被稱盧公的士人面頰有些羞紅,忍不住出言怒斥。

:“哼!”士人到底沒有再回嘴,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院子中那孤單的身影,心中暗自贊嘆。

擊喪鼓,一是要向世人報喪,二是引孤魂返鄉,楊道禺命喪邊疆,留下這一對兒女,可怎么生活啊?

想到此處,眾人不禁掩面而泣。

擊下最后一個鼓點,楊毓緩緩的收起了架勢,她的阿翁是個英雄,她上輩子怎么活成了那般模樣!

她將鼓槌送回商祝手中,謝過,轉身返回了堂中,這一英姿氣勢,卻是留在了眾人心中。

一雙方頭錦屐映入楊毓眼簾,隨即一個溫和悅耳的中年男聲傳來:“楊氏阿毓,道禺為國捐軀,乃當世真丈夫也,眼下你與阿秀舉目無親,若想回歸本家,我不日就接你二人家去。”語氣誠摯的中年男聲,隨著潮哄的濕氣鉆進所有人的耳朵里,也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這語氣,即是商量也是肯定。

楊毓微微抬眼,面前站著位一襲寬大青衫,面白無須的士人,正是她的本家宗伯楊公。

楊毓心頭一悶,眉頭微蹙,他就這么急不可耐?

前世的情景在她眼前重疊,是了,便就是這誠摯的援手,楊毓帶著弟弟去了本家,入了聊城楊氏的族譜,從此,生死命運都攥在他人手上了。

楊毓眼波流轉,一雙耀眼的美眸微微一瞇,唇角不易察覺的,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福身行禮,聲音如碎玉般婉轉清澈,直聽得人心神一震:“多謝伯父,阿毓雖為女子卻也知曉如今的時局動蕩,實在是不敢給伯父增添麻煩。”帶著一絲綿長的尾音,柔情綽態,儀靜體閑,直把滿堂的客人看呆了去。

:“阿毓,莫要倔犟,聽說胡人已然攻破平洲,不日就要踏足聊城了,你便跟隨楊公一家吧,也好有個照應。”另一個溫柔關切的中年男聲傳來。

楊毓挑眉一看,不禁冷哼一聲,是盧柬的父親,盧公,那位見死不救貪財虛偽的聊城名士!眼眸間掠過一絲厭惡,接著,她臉色有些緋紅,福身行禮,用綿軟中帶著怯怯的聲音回道:“盧公,阿毓不是小孩子了,還有三個月,阿毓便及笄了呢。”語氣中似乎意有所指般,帶著一絲少女獨有的嬌嗔。

盧公訕訕的笑笑,似乎還想說些什么,環顧堂中的眾人,生生的咽了回去。

楊公聽聞楊毓的推辭,眼下浮起一絲不悅夾帶著濃濃的不屑,搖頭勸道:“你還未及笄,阿秀一個外傅之年的小兒,你二人如何撐起楊家?你家這萬貫家財,一個小姑能夠打理應付?”說著語氣中帶著責備道:“不要不知事,跟伯父歸族吧。”

說著看向盧公,投去一個眼色。

盧公原本訕笑的臉頓了頓,似乎想起什么,臉色微紅,轉頭對楊毓柔聲細語道:“阿毓,難道你連伯父的話也不聽了?三個月后伯父為你和我家二郎操辦婚事,這幾個月你就安靜的呆在楊公府中繡嫁衣吧。”說著頗有些志得意滿的笑了。

楊毓看著二人的表演,心中冷到極致,原來這兩人真的早已勾結在一起,圖謀楊家財產了。為何前世自己竟能絲毫沒有察覺的?直到被盧柬送給裴良,送給九江王,自己還天真的去求盧公,真是癡傻至極了。: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