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

第213章 敢不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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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敢不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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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達這兩天很忙。

幾場戰斗下來,莊丁的武器遺失大半,剩下的多有損傷,需要修補。

刀砍出了缺口,槍頭有破損,骨朵發生變形,弓箭需要修理……這些活計倒是不難,直接交給新招收的匠人便是。

但某些犯忌諱的東西,比如大周嚴禁民間持有的鎧甲,就只能雷達親自修理了。一般來說,只有資格老的莊民才能接觸到這種東西。

“穩著點兒,用力。對,就是這樣!”

雷達大喊大叫,指揮著丁史航和大牛,用力攪拌著大鍋里的沙土。幾幅鎖子甲在沙土里若隱若現,越來越亮。

勞逸結合,歇息片刻。

被拉來做苦力的丁史航和大牛,心里多少有些不忿。

大牛地位比較低,沒有說什么,同為莊主門生的丁史航就不客氣了。

“我說雷達,你至于嗎?那么多人不用,非要我倆過來幫忙。”丁史航接過雷達手中的肉干,使勁咬了一口,抹把汗問道。

大牛只是吃東西,心中也有不解。他已經升任牌子頭,丁史航更是相當于都頭的連長,卻要過來當苦力,是不是有點兒掉價?

在江南奔波了好多天,有些白胖的雷達變得有些肥壯。他腆著臉,義正言辭道:“哪還有什么人吶,劉盛叔父帶走一半的莊內人,剩下的也有二十多號人不知所蹤。”

“西王廟的人打仗時都不忘扯皮,不靠譜。土墻上,庫房,大門,都需要莊內人看守,夫子那里更需要人護衛……”

“從莊內調配的匠人和學徒,都在這間屋子里了。沒辦法,這種體力活只能找你們兩位了,畢竟是鐵甲,千萬不能被有心人盯上。唐國豪的教訓,過去可是沒多久。”

正在屋子里修理武器的匠人聞言,都頂著黑眼圈看向這邊,顯然是累得不輕。

丁史航差點把肉干和茶水噴出來,瞬間就原諒了雷達。大牛也點點頭,接著吃點心,還是不插話。

丁史航勾勾手指,等雷達靠近后,好奇地問道:“昨天晚上老子聽到了動靜,院子后面的空房到底放了什么東西?”

雷達猶豫了一下,似是在考慮該不該說,但很快展顏道:“還能是啥?小部分是武器和藥品,大部分是農具。”

“武器還好理解。千里迢迢的,運這么多農具過來干嘛?”

“還能干嘛,莊內人家頭腦發熱,想在江南大發一筆唄。”雷達有些郁悶,因為他家也參與了,“結果沒賣出去。恰好西王廟這里,修繕土墻,疏通溝渠都用得上,就全部拉過來了。勞力可以把農具拿去當報酬,大戶人家也可以低價買走。”

大牛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沒道理啊,咱們莊里出產的農具好用不說,還十分便宜,都在南陽、襄陽打響名氣了,為何賣不出去?”

雷達一拍額頭,“得,你跟我想得一樣,總以為東西好就能賣出去。昨晚上,夫子和第一批過來的莊內人家談了很久,我就在邊上旁聽……”

在李響的鼓動之下,急于開拓市場的明月莊作坊主很快來到江南。

在大部分作坊主的眼里,江南如今打成一鍋粥,肯定什么都缺。于是乎,第一批來到江南的貨品,并不是江南急需的糧食、藥品和布匹,而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鋤頭、鐵叉、鐵鍬等農具,鐵鍋、水壺、剪刀等新式鐵器,成衣、麻布襪子、木底鞋、頭巾等生活用品,竟然還有帶梳子過來的。

不能說這些東西沒市場,只是目前的江南,對這些貨品的需求近乎停滯。

“一方面是沒多少人想買,另一方面是本地商人的排擠,咱們明月莊才吃了一小虧。莊內人家一直在蕪湖、建康、鎮江等地奔走,聽說莊主暫留西王廟,這才跑來向莊主求救,把莊主樂得夠嗆。”

丁史航聽雷達說,那位帶了上千把梳子過來的中年莊民想跳江,雙肩止不住地抖。大牛也差點笑出聲。

雷達想起一件事,“聽說你們兩個,接下了方維良伯伯手中的好些事務,那方維良伯伯這兩天在干嘛?”

丁史航皺眉,“具體不大清楚,夫子直接交代的任務,我也不好打聽。不過方維良伯伯這兩天老往新招武夫的小院跑,還經常找受傷的漢子聊天。”

“估計是檢查身份之類的吧,萬一混進別家的眼線就不好了。老子這兩天真是忙死了,要不是咱們這種交情,我肯定不理你。幫弟兄們寫家信,登記物資,安排值夜……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累死了。”

“還真沒考慮到這點,對不住。等回莊后請兩位到明月集搓一頓,聊表謝意。”雷達滿面愧疚,誠懇地發出邀請。

“算你有點良心。那,明月飯莊?”

“滾吧。明月飯莊是莊里人家辦大事才去的,其它時候,幾戶人家吃得起?一樣的東西,價格卻到了天上,明顯是賺外人的錢……咳咳,不過那些孤兒寡母也不容易……”

李響放下方維良整理的江南武夫的所思所想,“查究江南民眾利益考量的方式,這件事情急不得,一步一步來。等劉盛他們回來,再進行下一步。”

“倒是咱們莊里的商隊,實在是太脆弱,差點被人家把老底掏出來了。”

從明月莊來到江南的作坊主和商隊,面對江南的商人、坊園主和士紳,幾乎處于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狀態。

在打開市場一事上幾乎沒有進展不說,還差點兒被人套取了明月莊的機密。多虧長久以來逐漸形成的對外人的警惕還在,江南又處于戰火連天的狀態,明月莊的這些人才沒有吃血虧。

“在自己家里,有公中的引導,有莊丁的保護,有集體的智慧在,當然是順風順水。”方維良說道,“如今離開了明月莊,莊民便如此露怯,主要是太缺乏經驗,沒有經歷過行商天下的種種難處。”

李響苦笑,“本莊主以往生怕他們吃虧,于是盡可能地隱藏,提前找好合作者……如今看來,還是管得太寬了。不經歷磨礪,如何出大材?”

“莊主心系莊民并無不妥。不過莊內的人家也該遭些挫折,讓他們多看看外面的種種不易和激烈爭奪,他們才會更加珍惜在明月莊的日子。”

李響的眼神變得悠遠,“你這是在教本莊主如何御下?”

“在下不敢,只是實話實話。”方維良硬著頭皮說道,冷汗流了下來。

莊主大人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有壓迫性了,“早晚要接受磨礪的。江南便很合適,就讓他們自己去闖吧,有本莊主和岳父大人在場,總能看顧一二。狼吃肉,狗吃屎,全憑各自的本事。”

“不過江南的商人真是厲害。像鐵器、農具和成衣,并不是賣不出去,早晚有大賣的一天,但本地的商戶居然緊緊把持市場,讓咱們賺不到錢。甚至有商戶想要低價吞下咱們的所有貨品,等待時機大發一筆。”

“士紳,大戶,商戶,坊園主,官府。再加上經紀,牙行,胥吏。想要在江南賺錢,必須想辦法破掉他們對江南的把控啊,最起碼要有空子。”

方維良是當過好多年掌柜的人,附和道:“莊主的說法在理。從到達蕪湖那天算起,咱們幾百號人,已經花費了七千多貫。處處都要花錢,在江南掙到的錢卻不到三千貫,公中的幾位又要頭疼了。”

明月莊花錢的地方更多。李響絕不想拖慢核心事物的進度,再次堅定決心,要趁著亂局在江南大賺特賺。

莊主大人抿了一口茶,勾起嘴角,雙眼發亮道:“江南兩路的人家,真以為能夠不動如山,或者以為本莊主是繡花的?不就是破綻嘛,很快就有了。”

方維良也撫須微笑起來。

一位姓陳的親衛敲響房門,“報莊主,有位自稱是莊主故人的韓將軍來了,正在前廳用茶。”

李響眉頭一挑,“故人,姓韓,年輕的小將軍?不會是韓彥璋那家伙吧?”

視線轉到正廳,果然是韓世忠的族侄韓彥璋坐在那里,正和丁史航聊得激烈,講的大都是方臘軍誰能打之類的。

順便吹吹自己的戰績,也是保留科目。

李響來到正廳,跟韓彥璋簡單地抱拳致禮。

看著渾身散發汗臭味的韓彥璋,李響皺眉道:“彥璋為何如此急切?難道是招討使大人有急事?”

韓彥璋掏出一封信,“叔父大人沒說,只是讓你盡快趕到湖州城。”

飛快地看完信,李響表面上神情嚴肅,眉頭緊皺,心底卻大呼幸運:剛說到破綻,破綻就來了!大賺一筆,救濟百姓,打擊永樂朝,幫助岳父大人,終于可以多管齊下了!

簡單地交待了方維良、丁史航、張老頭三人幾句,李響快馬奔向湖州城。

到湖州城西門的時候已是傍晚。用過晚餐,便是掌燈時分。

微風輕搖太湖水,將更多的水汽趕到春霧之中。街角的燈籠迷蒙,執勤士兵身邊的火盆燒得熱切。

巡邏的什長左右掃視著大街小巷,從招待文武官員和富紳豪商的驛站前行過。

一路快馬加鞭,疾馳了三個多時辰,才堪堪趕在日落前進入湖州城。李響顧不得腰疼腿麻,先是飛快地洗個熱水澡,然后一邊用餐,一邊等待韓招討使的接見。

既然這么急切地找自己過來,一定是要盡快做事吧?莊主大人如此認為。

事情超脫了李響的預料。沒有人過來讓他去見韓世忠,卻是子安先生主動登門來見他。

李響把長須美髯的子安先生迎入房間,先是一陣客套。

兩人相互吹捧的大致過程是這樣的:子安先生稱贊李響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讓莊民家家吃鮮肉,戶戶穿新衣。作為晚輩的李響則表達了對子安先生的仰慕之情,高度評價其作為幕僚,為國朝大事和江南百姓做出的巨大貢獻……

直到兩人都有些尷尬的地步,正事才被談起。

子安先生開門見山,“上官聽聞建康附近有災民沖擊碼頭,意欲搶奪軍糧,正午剛過便乘船前往。臨行前上官特意囑咐,說一定要讓李響賢侄大膽想法子,好讓江南的百姓多活些人。”

這里的上官,當然是指韓世忠。

方臘軍瘋狂地破壞,終于把江南兩路的民生秩序徹底壓垮,失去一切的饑民越來越多。每天都有幾十船的糧食粗鹽被發放,饑民絲毫不見少。

糧食雖多,但禁不起無底洞般地消耗,而且大部分的糧食另有他用。

暫時挪用軍糧,在如今的特殊時段,可以說成是不得已。誤了國朝的大事,便誰也擔待不起了。

李響很清楚,韓世忠是看上了自己賺錢活人的本事,以及給更多人找活路的本領。他認真地抱拳,道:

“韓招討使為了活人,不惜觸犯作為武人的最大忌諱,小子敢不奉命。”

子安先生看著李響滿是憤慨、激動、興奮的神色,一時間愣住了,許是沒想到李響如此重視小民性命,仇視永樂朝。

子安先生正要擊節贊嘆,便聽到“蹬蹬噔”上樓的聲音。

韓彥璋把子安先生的護衛,還有大牛趕到一邊,推開屋門大喊:“叔父大人的緊急軍報……是,是瘟疫,瘟疫來了!”

湖州城內,敲鑼聲與小兒啼哭聲驚破了濃霧。建筑考究的驛站內,李響和子安先生相顧失色。

屋漏偏逢連夜雨。

清明節前,倒數第三天,春江水暖的江南。

疑似瘟疫的傳染癥被多地醫官發現,韓世忠、劉光世等武人,安撫使、轉運使等文官大員集體失聲。

大周和永樂朝大戰數場,百姓流離失所。人畜的尸體隨處可見,河水被污染,衛生習慣徹底崩壞……

自相殘殺的人類,終于得到了懲罰。是大自然的因果循環,還是枉死者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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