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_第218章允文點兵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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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不同地區的氣候大相徑庭。江淮地區的稻米茁壯生長的時候,幽州的大部分農田還沒有播種。
一樣的時間,塞北的冷風才徹底退去,江南開始春雨連綿,大理國早已春暖花開。
明日便是清明。站在新建成的閣樓之上,俯視整座騰越府的段麟恬公主滿面憂愁。
“見過公主。”勞累過度的陸一鳴,登上幾十階樓梯便微微氣喘,“不想公主竟在此地,臣下一通好找。”
微風擾亂了公主的發絲。陽光灑在公主的臉上,粉紅中透著一些金黃。
清瘦不少的段麟恬打趣了陸一鳴幾句,看著城外的山田道:“春和景明,希望今年有個好收成,讓更多小民能夠活下來。”
陸一鳴行過拜禮,“公主心系大理國小民,真是小民的福氣。大江東岸沒辦法,但臣下會竭盡全力,保障大江以西的收成。”
“剛剛從東邊跑過來,哦不,棄暗投明過來的司農大人上表,言說今年的春雨很足,只要夏季沒有洪澇和兵災,大江西岸一定有好收成。”
“大理國生民兩百萬,諸事繁雜,請公主保重玉體。臣下等一班老陳宿將,會全力支持陛下,扶持公主。”
以瀾滄江為界,大理國的大部分疆域其實是在東邊。
終日翻騰不休的大江以東,大王子段麟杰控制國都以北的大片山嶺河谷,二王子段麟烈控制國都以南的大片丘陵河谷。
大理國內部矛盾一直在激化,離徹底爆發的那天越來越近。兩位王子在國內的土司、土豪和士子階層的支持推動下,不斷把大理國推向分崩離析的深淵。
大江以西則是另外一番景象。
失去王后,心灰意冷的段祺瑞國王跑到騰越府,將國政徹底扔給醉心醫術的段麟恬,以及陸一鳴等老臣宿將。
大量的農戶、商人、手工匠人為躲避兵禍,不斷朝大江以西奔逃,少量失勢的士紳、土豪和老臣宿將也帶著族人投奔老國王。
陸一鳴當仁不讓,采取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政令,輾轉騰挪于大江以西的本地勢力和外來勢力之間,硬生生把大江以西的國政民生搞得風生水起。
幾百年沉淀出的陸家奇才果真不凡,不愧是年輕時名震大周文壇的男子。
“辛苦國相,還好有國相大人在。”段麟恬笑得很甜美,完全不吝溢美之詞,“大王兄和二王兄來信了,他們也聽說如今的大江以西是王道樂土,欣欣向榮呢。”
段麟恬公主的神色暗淡下來,眼角蓄起了淚水,“但是他們兩個都想得到父王和我的幫助,好壓倒對方。他們可是親兄弟啊,國相大人你說,不管是大王兄還是二王兄獲勝,段家能夠保住王位嗎?”
段麟杰控制的地方,高家正逐步擴大著影響力。段麟烈控制的地方,董家已經實際控制了大部分軍隊。
大江以東,北高南董的局面初露端倪,兩位王子隨時會淪為傀儡。
陸一鳴緩緩搖頭,“大理國積弊已深,已無從內部解決矛盾的可能。”
“如果兩位王子都在大江以西,徹底失去控制的高家和董家肯定會聯合起來,先把王室擊垮,然后彼此相斗。”
“如果留在大江以東的只有一位王子,那么高家或董家便有了名義,另外一家肯定要求助于王室,反而會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段麟恬參與國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當然明白陸一鳴的意思:就算兩位王子不想爭權,大理國也會打起來的,沒準會更慘。
段麟恬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道:“國相大人剛才說,大理國沒有從內部解決矛盾,避免戰亂的可能,難不成可以從外部入手化解危機?”
陸一鳴長嘆一口氣,叉手道:“臣下確有一策,只不過……臣下也不知有多少勝算,只能勉為一試。”
大理國的所有人都已入局,更危險的是,局面隨時可能崩盤。
從小被捧在手心兒長大的段麟恬對權力沒有具體概念,她的心太軟,沒有害人的本事。面對兄長互斗,王室傾頹的局面,她只想支撐得更久一些,好救下自己的親人。
如果戰亂一起,王室被大理國的下一任主人屠戮一空,段麟恬本人還能作為亡國公主,嫁給勝利者的兒孫存活下來,但段家的其他人就……
“國相請明言,即使希望再小,本公主也會盡力一試。”段麟恬急切地說道。
陸一鳴朝北方一指,把段麟恬看得一愣一愣的。
“破局的可能,便應在大周身上了。”見公主不明就里,陸一鳴詳細解釋著自己的盤算,“公主千萬不要以為,大周陷入了方臘之亂便無法自拔,無力干涉大理國的局勢。”
陸一鳴將大理國商人上報的最新情報交給段麟恬。
段麟恬的鵝蛋臉上全是問號,接過去仔細查看,很快渾身一震。
“好可怕,真難想象大周居然打了那么多次敗仗。”段麟恬既為大周的國力感到震驚,又為大周的某些“壯舉”驚訝至極。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很清楚大周軍隊積弊的陸一鳴老臉發紅,他當然不好意思說大周老是打敗仗,幾乎都是文人士大夫瞎指揮的功勞。
“咳咳,畢竟是擁兵超過百萬的天朝上國啊,江南這樣的賦稅重地陷入戰亂,都能夠調動如此龐大的……”
“沒了江南,大周還有京畿道,沒了京畿道還有荊湖,沒了荊湖還有四川。文華蓋世的大周,底蘊不是大理國可比的。”
陸一鳴臉上既有羨慕,又有憧憬。
段麟恬充分發揮想象力,但是從沒去過大周的她根本想象不到,大周應是怎樣的繁華富庶。
公主大人搖搖頭,頭上的發釵清脆作響,“具體怎么做,還請國相大人仔細講來。”
陸一鳴和段麟恬對案而坐,精致的點心和茶具早已備好。
段麟恬優雅地為陸一鳴斟茶。
陸一鳴也不客氣,接過茶,不時喝一口,組織了一下語言,道:
“大周如今內憂外患,只是去年,便有吐蕃、回鶻犯邊,和方臘的起事。我大理國也趁機出兵,想要和方臘軍南北夾擊,占據嶺南,結果……”
“大周的幾位宰執,如今一定十分尷尬,如果這個時候,我大理國進表稱臣。公主說,會如何?”
段麟恬不太確定地回答道:“大周的處境十分尷尬,所以會特別重視大理國的臣服,因為這是強化正統地位的上好機會?”
“公主果然冰雪聰明,蕙質蘭心。”陸一鳴撫掌,“不僅會特別重視,很可能還會答應我大理國的一些要求,比如擴大互市。”
“只要公主為大理國爭取到足夠的好處,并將這種好處掌握在自己手里,當能保我大理國幾年平安。”
大周工商繁盛,在和西夏、遼國、大理國、南越等國的邊貿中占了很大便宜。然而邊貿卻是一把雙刃劍,大周的這些鄰居在貿易的同時,還想方設法地偷盜大周機密,走私兵甲鐵器等等。
以儒學為根基的中原社會,對周邊諸國的貿易向來難以完全管控,于是只好強制規定貿易的種類和規模。有時候,主動提出削減貿易規模的,竟然是遼國等敵國。
大周有高度專業化的市舶司,相比前朝已經開放很多,但主要是針對海貿設立。陸上的雙邊貿易,尤其是和西夏、遼國和吐蕃等敵對勢力的貿易,大周仍然嚴格把控。
大理國和大周的貿易向來不溫不火,一直維持著穩定的貿易體量。
然而去歲的一場戰爭,直接毀滅了大周和大理國之間的百年默契。互市關閉,榷場關停,大理國的商人受到巨大打擊。
陸一鳴等大理國重臣,為了增加收入,養兵救民,鼓勵大江以西的商人和蒲甘、暹羅、南越等國互通有無。然而那些地方哪里能跟大周相比,賺的少還危險,增加的稅收只有一點兒。
如果能夠重新開放貿易,被陸一鳴稱為“北高南董”的權臣家族,必然頂不住支持他們的人家的催促,只能暫時把注意力和精力轉移。
計策一旦成功,三到五年之內,大理國不會陷入大戰,這是陸一鳴的判斷。
段麟恬的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微微皺眉,許久才放松了鼓起來的腮幫。她輕輕揉著自己的小臉兒,不確定道:“直接稱臣不好吧?于父王名聲有損,父王會答應嗎?”
陸一鳴摸了幾把胡須,抬起頭,“臣下也不確定,說服陛下的重任只能公主來扛,我和幾位老臣今日下午便上奏。公主當真,考慮好了嗎?”
想到亡國之后,段家被人欺凌侮辱的慘狀,小公主決定迎難而上。
看著公主臉上的堅定表情,陸一鳴心中終于燃起了一絲希望:也許大理國真能擺脫陷入戰亂的命運,也說不定呢。
清明節當天,大理國主段祺瑞、公主段麟恬、陸一鳴等文臣武將難得聚齊。
相比大周,大理國的祭祀禮儀要簡單很多。禮儀完畢,臣子和將軍按照官位上前行禮,然后陸續離開。
老國王段祺瑞難得收拾得很干凈,也不說話,只是看著王后的靈牌發呆。他不是沒努力過,年輕的時候,他兢兢業業地治理著大理國,不斷向北方的天朝上國學習,努力壓制權臣。
大理國在他的治理下,曾經出現了將近二十年的治世。國力高漲,歲入充足,叛亂次數都是數得著的,十分難得。
然而他年老之后,大理國卻僵化了,不受他意志的控制了。流民漸多,反叛不斷,朝堂也開始分化。有人支持大兒子,有人支持二兒子,為的都是自家的利益。
與大周一戰,段祺瑞本是不想打的,但他無力也無心阻止。與其燒死自己,不如拿去燒別人,這位國王是這么想的,沒準還想讓高家和董家互相消耗,徹底解決國內的問題。
問題沒解決,反而公開化了。
春夏季節美到心醉的大理城,終于被戰火光顧了。兩個兒子的支持者在城內大打出手,連老國王自己都差點兒被扣下。
王后的染病離世,成為壓垮段祺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灰若死,不想理會國事,整日酗酒,只為有更多時間懷念王后在世時的點點滴滴。
“父王,您說句話啊。”段麟恬跪在蒲團上,含淚看向一動不動的父王,“向大周稱臣可不可行,您倒是說句話啊。”
段祺瑞看著王后的靈牌,仍然沉浸在回憶里。
跪在外面的老陳宿將,以及過江投奔老國王的臣子將軍微微搖頭,都在心里嘆口氣,覺得大理國真是沒指望了。
“父王,兒臣好累,女兒好累。”段麟恬被趕鴨子上架,違背天性執掌大權以來,積累的壓力終于爆發。
段麟恬也懷念她的母后,這種懷念之情與壓力相交雜,使得她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她膝行上前,抱著段祺瑞的腿嚎啕大哭,“父王,女兒受不了了。”
“既然父王對什么也不在意,那女兒也什么都不做了,就等著高家或董家攻進騰越府,把段家的王子王孫斬殺一空好了。恬兒累了,恬兒陪父王一起死。”
“女兒不想在殺人砍頭的奏折上批注,女兒用筆勾掉的不是人名,而是一條條人命啊。女兒不想看某個地方受災,然后死了多少多少人的奏報。還有劫匪欺負婦女的,有人給江對面通風報信的……女兒都不想看,不想看,恬兒好累……”
眼淚流了一地的段麟恬,居然紅著眼睛,就那么靠著段祺瑞的腿睡著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還不時打個冷戰,想必崩潰之后的段麟恬正在做噩夢。
陸一鳴等人要么以頭搶地,要么閉上雙眼,不去看不該看的東西。
許久之后,段祺瑞把陸一鳴和幾位老將軍叫了進去。
“陸一鳴,你到大周之后將如何行事,仔細說說吧。”段祺瑞開門見山地問道。
見陛下終于振作了精神,陸一鳴趕忙上報自己的詳細盤算。
段祺瑞聽完后沉默半晌,點點頭表示認可。他下壓幾下手掌,對幾位表情憤憤的老臣子說道:“孤知道你們要說什么。你們這幾個老家伙肯定要說大理國和大周一向平輩相交,如今大理國卻向大周稱臣,有辱國體祖宗之類的。”
“大理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談什么國體,還講什么祖宗。退一步講,孤之前的大理國主有稱帝的,也有稱王的,對大周稱臣也不是一次兩次,沒什么丟人的。”
“國勢強了就硬一些,國勢弱了就服個軟。只要能換到大周的支持,就算聽起來不好,又有什么關系?”
幾位頭發花白或者全白的老臣張大了嘴。他們只是不想背有辱國體的這個黑鍋,怎么也沒想到,他們的陛下居然如此豁得出去。
和段祺瑞走過幾十年風雨的陸一鳴心中一喜,“陛下果然還是最看重親情,為了子孫的安全,竟然逼著自己找回年輕時候的樣子。”
清明節當晚,飽飽地睡了一覺的段麟恬公主,在她的枕頭邊看到了父王用過印的國書。她把用詞諂媚,低聲下氣的國書捧到心口,小聲地抽泣著。
三月初八,段祺瑞在騰沖府東門送別龐大的進貢使團,大理國公主段麟恬也在使團中。
大理國主段祺瑞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不顧路上可能存在的危險,同意公主出使大周。
“陛下,高董兩家當真不會對公主下手?這一路上可是要穿過他們的老家啊。”段啟平是段祺瑞的堂弟,是一位頭發花白,身體佝僂的老將軍。他憂心段麟恬的安全,再次詢問道。
看上去精神頭不錯的段祺瑞拍拍堂弟的肩膀,“放心吧,高家和董家的家主和族老沒幾個蠢貨。”
“如今孤還占據著大江以西,控制著一支大軍。有你這位威名遠揚的大將軍在,他們又沒做好全面開戰的準備,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徹底撕破臉的。”
“恬兒他娘,以及恬兒本身,平日里施藥救人,不知有多少人甘愿為恬兒去死。如今恬兒更是為了大理國子民的福祉前往大周,高家敢為難恬兒,董家立馬得勢,相反也是一樣。這種互相制衡的情況下,恬兒十分安全,沒有比現在更安全的時候了。”
“還有我那不爭氣的兩個兒子,難道會眼睜睜看著恬兒被扣押?”
段祺瑞心里還是緊張的,只是在口頭上不斷強調著段麟恬肯定安全。這位老國王講出的理由不是他一個人想出來的,而是陸一鳴等頂級聰明人一起分析得來的。
“陸一鳴,杜晨幺。恬兒就交給你們了,就讓恬兒在大周安生地活下去吧,別再回大理國這個泥坑。”
段祺瑞強打精神,目送唯一的女兒遠去。
就像陸一鳴等人分析的那樣,高董兩家遠遠沒有完成全面開戰的準備、不敢貿然扣押深孚人望的公主、不想提前和名義上掌權的王子徹底撕破臉、沒能摸清段啟平軍的戰力、阻擋不了投靠自家的商人對財富的渴望……
在高董兩家有種種顧慮的背景之下,公主帶領的進貢使團只用了不到半月時間,便進入大周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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