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解

40:問罪

長街晦暗、嗩吶叫魂、紙人瞪眼……

如斯場景教人毛骨悚然。

以蕭衡為首的眾人縱然見慣了刀頭舔血,此刻也忍不住后背發涼,掌心出汗。

咿呀咿呀!

一陣令人牙酸的異響中,紙人抬著的那具長大棺材蓋子被推開,呼的,一人縱躍而出。

“什么人?”

蕭衡大喝一聲,以壯心膽。

定眼看去,見到這人身材干瘦,身穿土黃麻衣,稀疏的花白頭發胡亂綁住。

五官面目,瞧著竟有幾分眼熟。

蕭衡腦海靈光一閃,想了起來,脫口而出:“原來是你!”

對方正是委托運送僵尸的那名老者。

頓時忍不住的咬牙切齒:“你還敢來?”

老者背負雙手,冷笑一聲:“什么叫我還敢來?蕭副總鏢頭,你威遠鏢局好大的名頭,卻弄壞了我的尸,這筆賬該怎么算?”

蕭衡沒想到對方找上門來,竟是倒打一耙,不由怒極而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在這府城內大張旗鼓,真當衙門官兵是死的?”

老者咧嘴一笑:“本以為你開鏢局的會消息靈通,卻連我陰尸派加入了升仙會都不知道。”

“什么?”

蕭衡神色一震。

他當然知道升仙會,乃是新近崛起的一大勢力,幕后主使者,正是如日中天的豫王。

升仙會所圖甚大,其名字來由,取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意。

因為“升天”二字不大好聽,故改名為“升仙”。

升仙會大肆網羅江湖高手,奇人異士等,只要能為豫王所用,三教九流,來者不拒。

那么陰尸派投靠過去,也就不足為奇了。

如此一來,豈不是洗白上岸,可以大搖大擺地出現,活動了?

難怪今晚敢來威遠鏢局興師問罪。

蕭衡心里涌起一股濃濃的荒謬感:這世道,可真是黑白顛倒了呀……

老者似笑非笑:“所以,你們鏢局弄壞了我的尸,準備如何賠償?”

蕭衡反駁道:“你偷運邪物,妄圖將吾等血肉用來飼喂僵尸,還想要賠償?”

“哼,首先,你說我運的是僵尸,有何憑證?當初接鏢,可是當面檢驗過的。”

蕭衡:“……”

啞口無言,在這事上,的確是自家疏忽大意了。

問題是一具尸體,誰會仔細上手去查呢?

老者又質問:“你口口聲聲說僵尸要吃你們的血肉,那僵尸呢?”

“已經燒了。”

“原來已毀尸滅跡,那任憑你說的了。”

“我沒有。”

蕭衡腦門青筋繃起:“現在鏢局里頭,就躺著兩具剛遇害的尸體,你敢說不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

老者吃吃冷笑:“你們有錯在先,就該付出代價。區區兩名趟子手,遠遠不夠。”

蕭衡握緊拳頭,高聲道:“好!現在我的人都在這里,盡管放馬過來。”

麻衣老者走近兩步,一張老臉在燈籠的光火映照下,浮現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蕭副總鏢頭,你威遠鏢局打開門做生意,就這么喜歡喊打喊殺?”

蕭衡冷然道:“現在是你打上門來。”

“非也。老夫如果要打,就不會站在這里跟你說那么多道理了。”

蕭衡一怔:“你到底想要怎樣?賠償絕無可能。”

老者目光幽幽:“蕭副總鏢頭,我知道壞我大事者并不是你。只要你告訴我當其時的情形,這件事就算揭過了。說不定以后咱們還有大把的合作機會。”

蕭衡明白“合作”的意思,斬釘切鐵地道:“我差點被毒蛇咬了口,難道還會再上當嗎?”

老者怪笑:“那可未必。你不肯合作,但也許蔡總鏢頭愿意呢。所以看在蔡總鏢頭的面子上,老夫今晚不逼你,你且好生想想。想好了,再來告訴我。”

說著,縱身躍回棺材中,坐在那兒冷冷地道:“當然,要是蕭副總鏢頭喜歡躺棺材,老夫也可以成全你。”

徑直躺下去。

砰的,厚實的蓋子蓋了上來。

行伍起步,嗩吶嘀嗒,旗幡招搖,就像是真的在送殯一樣。

鏢局眾人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劉鏢頭長嘆一聲,低聲道:“蕭大哥,咱們鏢局打開大門做生意,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蕭衡明白他的意思,默然不語。

夜風吹拂過來,吹到脖子上,竟感到有些冷,下意識地一縮。

接著一揮手,帶人退回去,重新關上了大門。

……

第二天,早膳之際,陳少游見自家侄子眼布紅絲,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問:“昨晚你挑燈夜讀了?”

陳進寶搖頭:“沒有,其實我早早便躺下了,只無奈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直到凌晨,這才瞇了一會,但很快又驚醒過來。”

“心里有事?”

“嗯,考期臨近,憂心忡忡。若是落榜,不但多年努力付之東流,而且無顏歸家面對奶奶,以及爹娘他們。”

陳少游淡然道:“人之常情。不過你越是胡思亂想,那焦慮雜念便如野草叢生,糾纏身心,難以掙脫。終歸到底,是缺了信心。”

陳進寶苦笑道:“院試競爭激烈,我著實沒有信心。總擔心進入考場后會行差踏錯,出了紕漏。”

“呵,那你縣試府試又是怎么考過來的?”

“那時候沒想那么多,只一心想著要出人頭地,就得寫出好文章來。可我如今突然發現,做不到了。”

陳少游道:“進退失據。這是心境變了,亂了。”

陳進寶忙道:“叔叔,不如你再給我針灸一遍?上次施針之后,我感覺非常舒服,很是放松。”

陳少游看著他,慢慢道:“針灸并非萬能,亦容易形成依賴。阿寶,你要記住,我不會一直這么帶著你走的。”

聞言,陳進寶一個愣神,反應過來,正色道:“多謝叔叔教誨,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吃過早飯,返回房間。

很快傳出了瑯瑯的讀書聲:“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陳少游微微頜首,其實這個侄子的定性不差,一時的心態起伏,很快就能調整回來。

對于這一點,頗為欣賞。

……

到了中午,宋恒跑回來,神態有些慌亂:“先生,昨夜城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