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春歸

第一一四章 一石擊起千重亂

雁引春歸第一一四章一石擊起千重亂

第一一四章一石擊起千重亂

“皇上歸天了……”

嗡的一聲響。整個殿臺上似乎響起了雷聲一般,抬頭一看,卻是艷陽高照,晴空洗。先是宗親們反應了過來,皇上過了,眼下該是他們動起來的時候了。老輩兒們壓著場面,瑞王爺掌著大局,顧次莊四處支應著,顧應無也代表內廷在側聽事。

皇子皇女們跪了一地,朝臣們跪了一地,青幽幽地古板上,倒映著各式各樣的神情,皇帝在世對朝臣們而言,是位深不可測的帝王,需要小心翼翼地揣摸著皇帝的心思,一個不慎可能就招來殺身之禍。

皇帝早年也一直頗有爭議,在闊科旗和恪親王的事上,皇帝多被人詬病。而皇帝的野心,也一直是宗室不愿意看到的,宗室要得是一團和氣,而皇帝總是攪得烏煙瘴氣。

可如今皇帝去了。眾人卻又忽然想起皇帝的好來,四夷不敢犯邊,天下政權穩固,多年以來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大臣們的俸餉也是一年多過一年,這樣的局面卻是歷史上都數得上數的太平盛世。

顧雁歌跪在那兒也不由得一聲嘆息,在眾位王親們一聲聲細語地念叨中,忽然也覺得皇帝不容易,江山天下要顧,人情世故也不能落下:“唉,永夜,我這時怎么同情起皇上來了,經營著家國天下,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吧!算計到最后一刻也沒停下,這背負的也是常人難想像的。”

蕭永夜一直是忠誠的,但很多時候他的忠誠是對天下對國家而言,并不是對皇室,更不是對皇帝。皇帝這些年來,許多的決策不可謂無過,也多有失誤的時候,但磕磕絆絆地也總算讓百姓過得安穩了。

“皇上心太大了,難免有滲漏。在承憶的事上,在對待父王的事上,從父子兄弟來考量,多是不正確的,但要站在家國天下之上來考慮。卻又情有可原。只能說,皇上是個優秀的君主,有得有失,人生自古如此。”

嘆了口氣,蕭永夜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他長眠之時,天下將會給予怎樣的評價,旁人心里又該如何評論他?側臉見顧從歌正在皺眉想著什么,不由得一笑,旁人怎么評價,也是百年之后的事兒了,他聽不見,看不到。而這百年之內,他有顧雁歌,足矣。

“唉……你說人活一輩子究竟為個什么?為名垂青史的,百年后一堆黃土;為榮華富貴的,來得快也去得快;嘖,我怎么覺得沒意思了呢?”她也是個平素懶得把人生往深里想的人,可這忽然一想了,還真覺得沒意思。

為情為愛。百年后同樣是一堆黃土,看了眼蕭永夜,才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心里忽然一暖,好吧,不為情愛,單為這一刻眼光的交融,就算終將化做一堆土被風吹盡了,有得吹也比沒得吹好不是。

想著沖蕭永夜盈盈一笑,淺淺地撩動著彼此的心。

午飯眼看著是吃不成了,內監呈了點心了,大家胡亂用了些。喪服也很快發了下來,沒過多久,整個殿臺上就一片雪白,再往殿臺下的場院里看一眼,三公九卿們也多換好了衣裳全跪在那兒。大太陽底下,穿著厚實的衣服跪成一片,有些個老臣已經是顫顫巍巍地快要倒下了。

太子強忍著淚叮囑內監把老臣們扶到內間去歇著,也給各位宗親和朝臣備了去署的湯水和藥。太后和皇后眼下也哭得昏了過去,幾個公主卻已經是哭不出聲兒了。

“雁兒,你先回府里去,我眼下肯定是回不去了,府里得靠你照應著。娘畢竟歲數大了,也折騰不起,規矩禮儀的多問問楊嬤嬤,她比咱們都清楚。記得去看看承憶,這孩子現在怕是不好受,還是要顧著些。”蕭永夜其實是擔心顧雁歌這嬌嬌的身子受不了太陽曬,他自己倒沒事。關外的風沙吹慣了,這點太陽倒是無礙。

正往外冒著豆大汗珠子的顧雁歌抹了把額頭,看了看前頭,瑞王妃和幾位女眷這時候似乎也要走了,于是她點了點頭:“好,你在宮里也要小心,要多喝些水,內監呈了綠豆湯來也要多喝些,別嫌甜了,我在家等著你呢,你可不許有半點不意外。”

蕭永夜拿帕子替顧雁歌擦了擦汗,嚴肅的臉上有點點淡淡的笑意,這時候,他也不敢笑得明顯了:“雁兒安心在家里待著,事兒也不必多管,有楊嬤嬤和管家。如果二房、三房要鬧事兒,盡管去找娘,有娘在他們也不敢鬧。”

二房三房都是蕭老爺子的側室,妾室在蕭老爺子過世后就遣散了,只余下這有孩子的二、三房。平日里有蕭永夜在府里,倒是大氣都不敢出,但卻也是能折騰的。

“你就安心,我雖不濟。可也不至于在這時候拆你的臺子。”又多說了幾句話,顧雁歌跟著瑞王妃等一干女眷一塊兒回府。

街道上正在處處披白,一切宴飲歌舞都要停上四十九日,等回到恒王府時,管家也正在那招呼著丫頭小廝們換衣裳,諼里四處也早就處處一片白了。管家見了顧雁歌,連忙迎上來:“奴才給王妃請安。”

“起吧,這時候了也別多禮,老夫人那兒怎么樣了?顧雁歌一邊就著丫頭的手下馬車,一邊打量了院里。

管家也不由得四下里看了一眼,似乎已經安排妥當了。這才回話說:“老夫人那兒倒是一切安好,只是三房那兒要吃熱食兒,鬧騰了會兒,惹得老夫人有些不舒坦,眼下已經安平了,都歇下了。”

帝喪當日,不升火,不點燭,當朝的習俗是這樣,當然私下里未必都會這樣做,但像恒王府這樣招人眼的地方,卻是非做不可了。三房倒是會鬧事,不過有蕭老夫人那上過陣的沙場氣來鎮,他們也鬧不出什么事來。

“行,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如果她們再折騰,也不必報到老夫人那兒去了,直接拿到官府去,以不服國喪之罪論處。她們在這節骨眼上不顧咱們全府上下的安危了,咱們又何必還顧著她們!”顧雁歌也累了,為了免得待會晚飯再來鬧,先把事兒給堵死了。

管家抹了把汗,心說這位郡主更狠,但卻也認為眼下只能這樣辦,要是鬧大了,對恒王府有害無益:“是,王妃,奴才省得了!”

“對了,姑娘們的胭脂水粉,這些天都給收起來,細細叮囑侍候姑娘們的大丫頭,這些天姑娘要上胭脂水粉,死活不能答應。不能穿紅著綠,不能戴金銀珠玉。”七七四十九日都不能碰,嘖……這其實也頂麻煩。

管家連連答應,顧雁歌繞進了內院,正好楊嬤嬤在院子里等著她:“主子。您回來了。”

“嬤嬤,怎么了?”

“主子,慎郡王府上來了帖子,說是帝喪的規矩不懂,讓您給拿主意呢。慎郡王年幼,一干侍候的也不知道是沒規矩,還是大意了,這會兒還沒準備呢。”楊嬤嬤著急啊,既是姐弟就是一體的,哪兒也疏忽不得。

顧雁歌皺眉,這關節眼上,怎么還能出這事兒:“嬤嬤,讓扶疏和凈竹過去吧,這兩丫頭打小在宮里頭長大,規矩禮儀再清楚不過,扶疏穩重,凈竹勤快,該是能支應過去的。”

楊嬤嬤卻有些不大放心:“主子,扶疏凈竹再通規矩,也掌不了局,奴婢的意思是,奴婢上慎郡王那兒去。方才奴婢看了看王府上下,規矩禮儀半點不差,倒是慎郡王那兒讓人操心。”

“那也好,倒是辛苦嬤嬤了,您也上歲數了,還要您四處奔波。府里有娘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自會去請教,您安心過去,有什么事兒就派個丫頭過來通通氣兒。顧憶那兒就勞您多費心,他還小,不懂的地方您多照應。”

楊嬤嬤說完話就過府去了,凈竹也跟著一塊兒去,眼下留在她身邊能貼心說說話的就扶疏和朱硯了,好在府里上下的事也不用她多操心,老管家的經驗再足不過。她只需要在管家來問的時候,給出出主意就成了。

晚膳的時候,三房果然又鬧了起來,好在老管家也向來會辦事,三言兩語地又把三房給頂了回去。也好在次日就能升火做飯了,這一夜不能點燭,于是也只能早早睡了。

整個京城,難得地沒有燈火輝煌,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睡到半夜的時候,模模糊糊地似乎有人爬到床上來,在她耳邊叫了聲:“雁兒……”

微涼的手,微涼的身子,緊緊地將她抱在懷里,她有點不適應地咕噥了一聲:“永夜,別鬧……”

便聽得一陣輕笑,迷糊中聽得蕭永夜說:“雁兒,你這天塌下來都照樣心里踏實的性子真好,你安穩著,我也就跟著放心了。”

顧雁歌這會兒雖然睡得迷糊,卻還是口齒不清地回了一句:“累了吧,就早些睡,明兒還有得累呢!”

蕭永夜倒也老實,應了幾聲就睡了,他也確實累得沒心思想別的了!明天又是一場硬仗,還不知道得出什么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