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爺轉了轉眼珠,本想著就坡下驢賴上趙家——來一句:女兒,你這是怎么了?哪個打得你,說出來為父為你做主!趙府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讓他說不清。可是他看了看老太爺的神色,他最終沒有敢照著心中所想去做:“姐夫、姐姐請息怒。小弟只是一時氣急下手重了些——我早些年習過兩天武,手勁兒難免大了些,剛剛沒有注意才會弄傷了倩兒。”
老太爺指著地上的血跡道:“你要教訓女兒,我沒有意見;只是——,下次還請表弟回自己家教訓女兒的好。”
薛老太爺看看老太爺的神色,便站了起來欠了欠身子:“姐夫,小弟知道錯了,任憑姐夫責罰。”他如此一說,就連老太太也不好再發作他什么,只得冷冷一哼坐了回去。
薛老太爺同老太爺他們年紀相當,現如今天如子侄一般認錯,已經很是給趙家面子了。不過薛老太爺的打算是為了今后——他還要談親事兒嘛,東西已經要了回來,如果能讓趙家的人原諒他,此事圓滿解決了,不正好可以順勢攀親嘛。
而倩芊此時早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不成樣子。
薛老太太也起來賠了一禮,老太爺和老太太神色終于稍稍好轉。薛老太爺和薛老太太打著如意算盤,重新又坐下了。
老太爺卻沒有就此放過薛老太爺——薛老太爺想兩句話揭過此事。他如何能看不出來,如果不能讓薛老太爺得些教訓,日后自己府里便成了薛家的后花園了。
老太爺便又長篇大論的教訓了薛家二老一番:什么禮教、什么大家族的臉面、以及應該怎樣教養兒子和女兒等等,他是言辭犀利的罵了薛家二老一個狗血淋頭。
老太爺訓得是暢快淋漓啊:薛家真當他們趙府好欺嘛?想送女兒來就送女兒來,想闖府就闖府。想打女兒了是一點兒面子不給趙家,就把他的女兒在自家打了一個面目全非!更可惱的是,如果薛家的女兒就這個樣子自趙府回去,滿京城的人都會說是趙府虐待了他薛家的姑娘,不,說不定更難聽的話兒都有;到那里,讓趙家的人如何自處?就算是解釋人家也未必肯信啊。
薛老太爺本來是做出認真的樣子一直聽著。可是倩芊斷斷續續的哭聲兒。不時撲倒老太太懷里嚎上一隈兒,讓他心中的火氣漸漸又浮了上來——這個死丫頭,是想讓我的面在趙家丟光嘛!
再加上老太爺還教訓起來沒完沒了,薛老太爺自他父親死后,這還是第一遭被人如此責罵,心下多少也不免有些惱火;他想了想,便幾次偷偷向倩芊使眼色。讓她出言為自己求情,可是倩芊偏偏假裝未見。
倩芊聽老太爺教訓父親,她聽得正自痛快,如何會助父親呢?而且她正要利用這個時機,多多向老太太博取同情,以便能早早托庇到趙府——嫁到趙家來;所以老太爺訓得緊要處,她便配合著哭上了一陣,把老太太哭得也是雙目見淚。
薛老太太也是一肚皮的火氣,恨不得掐死倩芊。
倩芊對薛老太太知之甚深,知道她是惱自己現在的所為等同于向老太太哭訴:你就是薄待了我。我怎么不能哭訴了,偏要哭訴!倩芊的哭聲兒更大。
老太太聽得一陣陣心酸,只是事關薛老太太,她不好就此發作出來,卻也拿定了主意,要為倩芊出次頭兒——如果換作是她人,絕不會干涉他人的家務事兒;不要說是表弟了。就是親弟弟,換作他人也不一定會過問,頂多是把倩芊接到自家多住兩天兒。
倩芊哭到后來,老太太也忍不住插嘴說薛老太爺幾句——薛老太爺被兩個人教訓,心中的惱火更甚;他終于忍不住了,便輕聲兒駁了老太爺兩句:“我不也是因為逆女無知,才一時生氣,動手時失了分寸嘛,并不是有意為之。”
老太太喝薛老太爺:“都打成這個樣子是無意,你要是有意豈不是想要活活打死?!你自幼,父母可曾如此打過你!”
薛老太爺被老太太喝得一時沒有答上話來,可是聽到倩芊越來越大的哭聲兒:明明就是在拆他的臺!他便強嘴道:“她也是太過不孝,這樣的逆女多一個也是太多,少一個當是要謝天謝地的。”
老太爺聽了正想再給他講一番女兒的教養道理時,倩芊聞言卻自老太太懷里爬起,又推開了言梅和心然的手,掩面便向著一旁的梨花木長幾的一角撞了過去。
老太太的與近身的幾個丫頭只顧著用帕子堵著嘴尖叫,根本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去抓她。
紅裳看到后,沒有顧得上心頭的驚嚇,忽一下站起來,顧不得潑了一身的茶水,伸手就去抓倩芊,卻還是慢了一步,只撈到了倩芊的衣角。
滿屋里的人只有紅裳一個反應過來,沖上去抓人;她不過是抓住了一片衣角,倩芊沖勢不絕,一下子便掙脫了紅裳的手,依然對著長幾的一角撞了過去:幸虧紅裳的這一抓,減緩了倩芊的去勢,她雖然撞上了幾角,但卻保住了一條性命。
直到倩芊抱脫了紅裳時,老太爺才反應過來大喝道:“攔下她!”言梅等丫頭才反應過來,奔了上去:不過已經晚了,倩芊已經倒在了地上,頭上的血立時便流了出來,浸過頭發染濕了地面兒。
被老太爺這一喝,屋里的人都自呆愣中反應了過來,不過當場便有兩個小丫頭嚇得昏了過去:她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哪里見過這么多的血?屋里一時間亂了套,丫頭們的尖叫、哭叫聲兒響成了一片,真正做事兒的人卻沒有幾個。
倩芊沖出,老太太尖叫,紅裳救人,倩芊倒地,老太爺喝人也不過是一時的事情,屋外的丫頭們聽到聲音挑簾進來,看到倩芊頭下的那一灘血跡,當即不是暈了,就是抱頭尖叫,反而更是添亂。
侍書三人反應的都不慢,跟著紅裳都撲了過去:她們不是為了救倩芊,她們是為了保護自家主子不要撞傷或是摔倒。
薛老太太立起來來,還沒有說話看到倩芊頭上的血,立時想到這個死丫頭死翹翹了,那自家豈不是無救了——兒子這一次怕是要沒有命了!她翻了翻白眼就摔倒在椅子中人事不省了。
而薛老太爺不知道是怕還是氣,全身抖成一團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當然是氣的,他哪里會知道怕!他是氣倩芊居然敢如此給她難看,這樣的女兒,他是恨不得活活打死,也免得她活著只會讓他丟人現眼。不過他倒底是練過武的人,看倩芊頭上的傷勢,知道只是傷到了,并不會立時死去。
老太太呆呆得看著倩芊沖了出去,呆呆的看著媳婦救人,直到老太爺一喝她才醒了過來;她一醒過來,二話不說先上前就狠狠的給了薛老太爺一巴掌,然后才轉身想過去看看倩芊的情形,卻被紅裳一把扶住了:“您先坐下,屋里丫頭們都毛了,不要萬一擠倒或是撞倒了您,傷著更是不得了;現在表姑娘那里有言梅和幾個丫頭在那里收拾,她們知道應該怎么做的——旁人您不放心,言梅您還不放心嘛。”
老太太看看左右知道紅裳說得有理,便坐回了椅子。屋子里依然亂得很,紅裳要貼在老太太耳邊說話才能讓老太太聽清楚。
老太爺又喊叫了幾聲兒,無非就是讓人去叫大夫,讓丫頭們不要再哭叫等等,可是他的聲音已經被眾丫頭的尖叫與哭聲壓過去了,哪有人聽得到。
就是距老太爺最近的老太太和紅裳都聽清楚老太爺再喊些什么——屋外的丫頭婆子們進來的越來越多,就算是有膽大不叫的,也聽到老太爺的叫聲兒:誰大聲吩咐事情,就是威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得到。
言梅倒底還算是鎮靜的,一面喝罵著人,不要都圍過來——其實眾丫頭都躲得遠遠的,倩芊身邊兒只有言梅和心然花然三個人。言梅也自心慌,不過也是強撐著,她回頭要帕子,可是心然和花然只知道哭叫著倩芊,不理會她。
喜心只好伸手自她們身上把帕子抽出來,堵到了倩芊的傷口處:可是那血一會兒就浸濕了三塊帕子。
言梅急急喚了幾聲兒倩芊,看她沒有反應,便急急吩咐心然和花然:“你們還嚎什么,你們姑娘還活著呢,快去找人叫大夫要緊!”
可是心然和花然兩個人現在哪里能聽進言梅的話去?她們一人拉著倩芊手,一人拉著倩芊的腿只管哭喊“姑娘,你醒一醒,姑娘,你怎么了”,其它根本不知道理會了。
紅裳扶老太太坐下后,回頭看向了倩芊這一邊兒,她知道喜心不懂醫,不過想了想后并沒有讓霄兒過去救人——看倩芊的傷勢不輕,現今如果讓霄兒過去救人,倩芊有了個萬一,不可不防薛家的人會賴上霄兒,讓她償命,進而再賴上自己。
紅裳咬咬牙:今天的事兒,不能是自己做主,一切還是由老太爺做主好了;要救人,現在快些叫大夫才成;霄兒畢竟不是大夫,有了萬一就是趙府到時候也脫不了干系;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屋里安靜下來,讓丫頭們冷靜下來做事,倩芊才能有救。
屋漏偏逢連陰雨,我們家居然來了客人,那個小家伙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