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車停穩,車門還沒等開。就見啞巴縱身一躍。蹬著把午,火巧無比地跳上車頂,然后把手伸下來。瞧那意思,想要拉田大康上去。
田大康這下也被他搞糊涂了:“啞巴哥,下來啊,一會火車就開了一。像他們這樣的小站,火車也就停一分多鐘。他哪里知道,啞巴沒坐過客車,就是在伐木的時候見過那種小火輪,車廂都是敞蓋的,里面裝上木頭,然后那些伐木工人都坐在上面,所以他以為所有的火車都這樣呢。而且燈光不太亮,啞巴有點看不清他的口型,不知道他說啥。
這時候,一個鐵路警察也發現了啞巴這個異類,噔噔噔跑過來:“你想千啥,快下來,是不是想搞破壞”。說完,拿起脖子上的哨子。嘟都嘟就吹起來。大伙階級斗爭這根弦都繃得挺緊,稍有異動,立玄就往這方面聯系。
這下可壞了,列車上的乘務員趕緊關車門,而站里又跑過來幾個警察。指著啞巴大呼小叫,場面有點混亂。
關鍵是火車又發出一聲長鳴,重新開始啟動,雖然那時候的火車比較慢,可是怎么也比牛車快啊。
田大康急得一個勁招手:“啞巴哥,快下來啊。
警察也跟著喊:“快下來,要不然就開槍了!”
啞巴輕飄飄落地,跟田大康比劃兩下子,問他為啥不上去。結果撲過來兩個警察,扭住他的胳膊。想扳到后面,可是就覺得啞巴的胳膊跟鐵扛子似的,根本整不動。
“誤會,誤會啊,俺啞巴哥第一次坐火車,不明白咋坐”田大康愁眉苦臉地跟警察解釋,火車都跑了,肯定是趕不上,看來有點出師。
警察哪里肯信,把他們哥倆帶到警務室,好一通審查。幸虧田大康帶著介紹信呢,又有車票,而且一瞧啞巴也確實是個殘疾人,這才把他們放了。
“警察叔叔,俺們沒坐上車,這車票是不是得給退了啊!”雖然火車票不太貴,可是在那一分錢還是錢的時代,也算價值不菲。
“要是開車前可以退票,現在不行了。”警察板著臉,心說:你們倆小子閑著沒事添麻煩,完事了還想退票,好事都是你家的啊?
攥著兩張火車票,田大康心里更憋屈,花冤枉錢不說,關鍵是一天就這么一趟去省城的火豐,還得等將近凹小時呢。
正跟警察磨嘰呢,外面又聽到火車拉鼻,爬窗戶一瞧,原來是一趟貨車,一節一節的車廂上大多數都裝著木頭。啞巴一瞧就又興奮了,這個才是他熟悉的火車呢。
田大康揚揚手里的車票:“要不你把俺們送到貨車上得了。”
“貨車哪有拉人啊,你要是再磨嘰,就把你們倆都關起來”。警察也火了。
一賭氣,田大康拉著啞巴出了候車室,又往西走了一段,重新找到鐵道線:“就在這吧,網開始走。火車速度肯定不快,咱們哥倆也扒一回火車!”
啞巴一想也有道理:反正有火車票。坐啥還不是坐呢。他們倆一個,憋點火,一個不懂行,就在路邊一坐。等著火車過來。
磨蹭了一個,多小時,那輛貨車終于啟動,可能是拉的貨比較多,也可能自身的速度本來就比較慢,給田大康和啞巴可乘之機。
即便是這樣,田大康也沒有鐵道游擊隊員的本事,只能眼瞅著一節一節車廂從眼前駛過。還是啞巴藝高人膽大,把田大康往胳膊里一夾,雙臂一甩,田大康飄飄悠悠就飛到車廂上面。嚇得他趕緊抱住一根木頭。砰砰砰一陣心跳。
隨即人影一閃,啞巴就上來了。
他一點沒有扒車的覺悟。邊還跟田大康一個勁比劃呢,感覺挺刺激。
“啞巴哥,先蹲下,別被人發現”田大康心里也安穩了,拉著啞巴,一連竄了幾個車廂。終于找到一個拉著麻袋的,騰出一個地方。倆人穩穩當當坐下。
從書包里面拿出饅頭,哥倆一人一個。美美地啃上了,田大康嘴里還叨咕呢:“吃飽肚子睡一覺,估計醒了也就到省城了哎呀,忘了個大事,這輛車到底是往哪開的啊!”
一想到這個茬,田大康一個勁拍大腿。要是擺出南轅北轍的烏龍,那可把臉丟到姥姥家了。
忽然,他覺得身后傳來噗噗的聲響。田大康側耳傾聽,終于聽到一陣輕笑,顯然是有人捂著嘴,結果又憋不住,所以才弄出點動靜。
“誰,趕緊出來”田大康吆喝一聲。他心里也有點發毛;別是有押車的吧!
“老實交代,以,泛誰,爬到車上想偷東西咋的”。是一個粗聲粗氣的嗓呼,分嚴厲,不過最后還是噗嗤一聲:“沒見過這么笨的”
聽他這么一說,田大康也就放心了。估摸著是遇到同伙了,于是嘿嘿兩聲:“這車是不是往省城去的?”
一個黑影貓著腰,十分靈活地竄到田大康身前,也挪了個窩,然后挨著他坐下。影影綽綽的,田大康看到他大概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模樣。頭上戴著個帽子,身形比較瘦
“嘿,哥們,剛才吃啥呢,給俺也分點兒。”那家伙是個自來熟,毫不客氣的把手伸到田大康面前:“網上道的吧,要不以后就跟俺混吧,這趟車俺都跟六七年了,門清。哪塊是上崗下坡,哪塊好卸貨,俺都明白。”
說完,又捏捏啞巴的胳膊:“嘖嘖,這身板可真壯,扛貨啥的,肯定是把好手!”
“你是扒貨的?”田大康終于有點聽明白了,敢情這家伙是賊啊。
“瞎說,鐵道游擊隊看過沒,俺就是一個游擊隊員不,是隊長!”那家伙笑嘻嘻地拍拍田大康的肩膀,看樣子很想把他收作小弟。
“拉到吧,俺們是正經人,有車票呢”。田大康心里暗叫倒霉,要是現在叫警察發現,那就真說不清了。
“糊弄鬼呢,有車票還扒貨車。有毛病啊!”那家伙不屑一顧,嘴里自言自語:“該干活了,前面有個彎,火車該減速了。”
果然,轟隆轟隆的火車速度又慢下來,那家伙費勁巴力地用肩膀頂起一個大麻袋,然后就要往車下推。只是小身板有點、單薄,麻袋里面也不知裝的啥貨,壓得他齜牙咧嘴:“大個子,快幫忙啊,到時候咱們一人一半”。
啞巴還真上來幫忙,不過不是往下推,而是把麻袋抱起來,又放回原處。然后拎著那個家伙的衣領子,把他重新摁下。在啞巴面前,那家伙根本就沒有一點反抗能力。
田大康也不能眼瞅著叫他扒貨啊。那樣不是同伙也被當成團伙作案了:“你干點啥不好,非得偷東西,現在全國都打擊貪污盜竊的,抓住還有好啊!”
“要不然也沒有活路啊一”那個勉強能算作青年的家伙掙扎幾下,卻無法掙脫啞巴鉗子一般的大手,只好認命似的靠在麻袋上,跟田大康并肩靠著。
過了一會,田大康就感覺這家伙的肩膀一顫一顫,偏臉一瞅,臉蛋上亮晶晶的,映著星光,一閃一閃的。
“不會吧,這就哭了,鐵道游擊隊的隊長哭鼻子田大康心中不覺好笑。
“你們都欺負我!”那家伙還來勁了,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田大康和啞巴沒別的毛病,就是心軟,看不得別人受苦。啞巴的手也松開了,田大康也給他遞過去一個大白饅頭:“別哭俺們也是好心,不能”
那家伙也漸漸沒了聲息,火車咣當咣當的,田大康數著天上的星星。數著數著就睡著了,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都升起老高了。
伸個懶腰,覺得大腿有點發麻,坐貨車到底沒有客車享福啊。看看啞巴,早就醒了,也許根本一宿就沒睡,正盤著個腿,面向太陽,不知道練啥工夫呢。
忽然想起昨晚那個扒車賊,連忙看過去,只見那家伙還睡呢,臉上一層黑灰,只是眼角的地方被沖出幾道淚痕,手里還攥著半拉饅頭。抱在懷里,慢頭上有幾個黑色的小手印。
田大康搖搖頭,他走過來人。當然沒有熱血到想要把這家伙扭送給鐵路警察的打算,他只是覺得有點悲涼。
“亮天啦不好,一會耍過個。大站。搞不好要露餡你們咋不早點叫醒俺,現在跳車都來不及了!”那家伙也醒了,稍稍往外一探頭。然后就又貓回來,滿臉惶急,手忙腳亂。
田大康和啞巴也跟著著忙了。雖說有車票,可還是心虛啊,真要是被發現,估計解釋不清,尤其還跟一個扒車賊混在一起。
“傻大個”趕緊把麻袋扒拉過來,把咱們都壓尖!”那家伙朝著啞巴指手畫腳,啞巴也看明白了,把原來翻到上邊的麻袋一個個都拽下來。虧他力大,要是田大康還真弄不動。
“哎呀,太沉了,壓得略不上來氣!”那家伙嘴里又嘟囔一聲,田大康也深有同感。照這樣下去,不用麻煩警察,一會就得把他們壓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