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是誰
時序臘月,冬寒正盛,白晝日短,加之今日屬陰,不過申時過半,天色已漸漸暗沉了下來,只剩清冷的雪光穿過透明的琉璃窗罩,映射進微薄的亮光。見室內一片昏暗,雪光冰冷的懾人,慧珠心尖沒來由地的一跳,十指下意識的緊緊握住。
禛放下只余殘汁的空碗,順手拿過棉巾拭著嘴道:“怎么了?”慧珠心神不寧的搖頭一笑,晃眼間,藥碗落入眼簾,她心頭猛地一震,隨即有片刻的失神。禛日常的生活起居樣樣皆由她一理,可方才所飲的湯藥,卻是由小祿子而不是她接手,禛到底再隱瞞她什么呢?
順著慧珠的視線看去,禛不由眉頭微蹙,又見她平和的眉目下是掩不住的愁緒,心里猶豫著是否該如實相告,卻又瞬間掐滅了念頭,想著還是等眼下的事告一段落再說也不遲。主意一定,禛便道:“允禮和弘歷已在外等了些時辰,朕這會服了藥,已好多了,就讓它們進來吧。”
慧珠口里答是,卻只端著盛藥碗、盅盂的茶盤杵在一旁,腳下并不挪動半分。禛心下無奈一嘆,指了指西面墻開造的一間小耳房,道:“一會等他們來了,你去那里就是,畢竟有你在場,他們也不好說話。”慧珠便是這個意思,見禛難得準允她涉足,忙點頭應是。
一時,允禮、弘歷兩人前來覲見,見宮人們燃了燈、又捧了茶上來,禛卻未讓他們起身,再一想來時在外等了不少時辰,一下心里沒了底,但也不敢冒然出聲,直待侍候的宮人相繼退下,弘歷終是沉不住氣,狀似不在意的開口道:“不知皇阿瑪叫兒臣來何事?可是額娘前些時候說的,冬至一塊用食。”說著輕“咦”了一聲,詫異道:“說來也奇怪,來了也有半個時辰了,倒不見額娘過來。”
禛聽了,低頭飲茶不語,半日才抬眼瞥了弘歷一眼,涼涼地說道:“今早晨省那會,劉貴人……唔,現在是劉嬪了,她懷了身子。你額娘上午就有些忙碌,這會兒該是在休息。”一邊口氣淡漠的說著,一邊眼似精光的盯著二人不放。
果然二人臉色大變,竟一時倉惶下忘記是在誰人面前,忙悄悄對看一眼,彼此交匯了一個眼色后,由弘歷勉強自持道:“原來劉嬪娘娘有喜,兒臣這給皇阿瑪道賀了。”話落,允禮也忙不迭開口恭賀。
道喜,好一個道喜!此時此地還敢欺瞞!真是他的好兒子,好幼弟!禛怒極反笑,恨聲道:“恭喜,是該恭喜!劉嬪是在燃燈佛圣誕那日得的喜脈,豈不該‘恭喜’!”恭喜一詞咬的極重,怒氣頓顯。
叔侄倆這兩年也是習慣禛的突然發怒,倒還能勉力鎮定,卻猛一聽他提及八月二十二日當晚,兩人饒是處事不驚,這會兒也是驚詫不已,面面相覷卻對視無言,只是心里不約而同的想道:怎么又是那晚?難道真是……
“哐啦——”不及二人多想,禛手執茶碗朝他們面前一擲,霎時,瓷片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四處迸濺。
“唔”慧珠一把緊捂住雙唇,瞪大雙目死死的瞪著弘歷燙紅的左手,拼盡了全身的勁方壓制住沖出去的念頭。
禛正在氣頭上,見叔侄倆的神色,立馬認定兩人定是做了那丑事還在他面前裝腔作勢,不由又氣又怒又恨,想也沒想順手抓了一個物什就朝二人扔去,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罵道:“不要臉的東西!你們一個是朕的親弟,一個是朕的親子,都是我愛新覺羅的皇子皇孫,要什么樣的女人不行?竟然背地里干出這等下作的事!朕留你倆個畜生何用?”
說著話,禛怒氣更盛,雙眼四處打看似尋找著什么,一下刻卻目光如炬的盯著東面墻上所掛之物。
“皇阿瑪!息怒!”聽后,弘歷已知禛所指的就是——燃燈宴在更衣間的那晚,當下惶恐不安的請求道。卻在驚懼之下,恍然瞧見禛所尋之物,面色瞬時一白,腦子未及反應之前,已霍然從地上乍起,兩步跳到禛的跟前,抱住他的腿阻止道:“皇阿瑪,那晚的事,兒臣知是難辭其咎,可是其中是有緣由的,還請皇阿瑪容兒臣一稟!”
隔著地幔后的慧珠,聽弘歷如此一說,即使心下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只覺這消息來得又急又快,一時呆愣住了。與此同時,禛心頭的火氣,也被這一番好似冰水的話給澆了個透心涼,身上再無一絲火氣。
另一頭方從震驚中回過省的允禮,循聲側目,就見禛低頭看向弘歷的目光又冷又厲,不禁又給唬嚇住,陷入天人交戰中,腦子里一片混沌。一會兒想宮闈是死罪,一會兒又想禛只有弘歷這一個堪當大任的兒子,弘歷必定無事。
然,就在允禮漸是說服下自己之際,卻見禛一腳踹開弘歷,目光如炬的盯著他,張開薄唇冷冷的吐出一字“說”!一瞬間,允禮心直跌谷底,方才腦海里涌起的想法,在這一刻全然無用,他只能木然的站起身,走到弘歷的身邊跪下,一字一句艱難的啟口道:“四阿哥對于當晚的事只知一半,還望皇上請容臣弟稟來。”
禛神情莫測的看了允禮一眼,旋即轉身重又回到炕上坐下。允禮安撫的朝弘歷點點頭,步伐僵硬的走至屋中,語句清晰的說起八月二十二日燃燈宴那日的事來。
當晚禛離開后,弘歷因領了口諭要送醉酒不醒的弘晝離席,于是先行離開打點,而他實屬酒力不佳,索性就留在了更衣間小憩片刻,又因他猜床榻禛許是睡過,便自尋了臨窗的一方貴妃椅湊合著瞇會兒眼睛。
稍時,睡意來襲,他聞著窗外的草木盆栽的幽香漸入睡眠。卻在他意識迷糊之際,忽覺口干舌燥,渾身一股邪火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正難受著,只聽“吱呀”一聲,半遮的門扉被從外抽開,朦朧的月色輕灑進屋,一個身型圓潤豐滿的女子悠悠晃晃的也進了屋來。
以為他要小憩,屋子里移下了燈,此時屋里黑乎乎的,只有淡淡的月色照亮。也許因為這一點,女子并未發現屋里還有人,只跌跌撞撞的摸索著向床榻那邊走去,口里無意識的發出不成聲的呻吟輕喚。
允禮也不知女子說地些什么,只是見了女子搖曳的身姿,聽了她曖昧的嚶嚀,他渾身臊的厲害,下腹一股氣血涌動,恨不得直接撲上去將女子就地正法,可殘留的理智告訴他此地是后宮,由不得他亂來。就在這時,他起了離開的念頭,卻僅僅回頭看那女子的一眼,他腦海“轟隆”一聲炸開鍋了,雙眼冒著血絲的望著月光下那抹桃紅色的身影。
只見淡白的月華下女子的誘人的身軀一覽無余,桃紅色的薄紗掩蓋不住白嫩的,脹鼓鼓的胸脯聳在半敞的衣襟前,露出大片雪白的柔軟。窄窄的腰肢也被桃紅色的薄紗纏繞著,隨著她晃動的身形搖曳身姿,舞動著一方挺翹的圓臀。
堪堪一眼過后,允禮殘留的理智飛灰湮滅,心下只道這女子是宮娥,便再無所顧忌的撲了上去,從后抱住了女子妖嬈的腰肢,大手立即穿過腋下覆上了女子的柔軟,帶著她滾入床榻里。
意亂情迷后,身上躁動退去,他一個激靈坐起身,看也不敢看女子忙穿回衣服。這時,弘歷正好返回,一見屋里的情況,忙拉著他回到了席上狀似不知。
一口氣說完一切,允禮重重叩了一個頭,俯首認罪道:“一切都是臣弟色迷了心智,做出此等丑事,還讓四阿哥替臣弟遮掩了這多個月,實在罪不可赦,還請皇上嚴懲。”弘歷震驚的聽著允禮說完,隨即不可思議的搖搖頭,連忙又看向禛辯解道:“皇阿瑪……”
一語未出,就被禛冷聲打斷道:“十七弟,你豁達識體,素為朕所信奈。但你所作所為實在讓朕寒心,實為不可饒恕。”說著,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聽你所言,似乎事有蹊蹺。比如你一晚都和弘歷在一起,他身體無一絲異樣,你卻像……中了迷香一般,不可控制自己。”
聞言,允禮猛地抬頭,正好看見禛眼里一閃而逝的精光,一絲疑惑躍上心頭,那日的情景也一一浮現……對了!允禮神情一怔,轉頭看著弘歷,有些不確定的道:“當晚,臣弟在貴妃椅上睡了一會,就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香味從窗外飄來,然后身體就一陣難受。”
“窗外……香味……”兩詞禛口里咀嚼細品,忽的陰鷙的雙眼微瞇,不理跪在腳下的叔侄倆,兀自行到窗前,舉目望著已墨黑的天際,發出一聲陰測測的冷笑道:“臨窗相對,香氣四溢!八弟你眼光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