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醒?周先生不是說沒事了嗎?”
“唉!”
劉青慢慢睜開眼,看著陳舊的藍布帳子,只覺腦子一片混渾。她不是死了嗎?癌癥晚期,在醫院呆了兩個月,慢慢地等著死神到來。而那一天,她明顯感覺靈魂一點點抽離軀體,她知道,這就是死亡,心里卻很平靜,因為,她沒什么牽掛的了。父母早已去世,結婚三年的丈夫感情日漸淡漠,她的離去于他而言,何嘗不是另一個新的開始?當她躺在病床上常常看不到他的人影時,她就生無所戀了。所以當她走的時候,他沒有在她身邊,她卻沒有一絲牽掛。
可現在她為什么還活著?
“你去熬點雞湯。”剛才唉聲嘆氣的男聲又響起。
“好吧。”原先問話那個女人,沉默了一下后,不太情愿地應了一聲。
見對方不情愿,那男人溫聲道:“我爹去得早,我娘前年去世時都閉不上眼,就是不放心那時還八歲的妹妹。我作為哥哥,這兩年都沒好好照顧她。這次從山坡上滾下來,唉,到現在都還沒醒,不知道會不會有事。玉英,二丫才十歲,身體又弱,你看,能不能不要叫她去采豬草了?”
玉英的話聲里有埋怨:“這山里孩子哪個十歲不都做很多事了?現在只是叫她上山采采豬草就不行!后山又不陡,她怎么會滾下來,我現在都想不通。”頓了頓又委曲道:“小寶才三個月,半會兒都離不得我,我又要奶他又要養豬喂雞,家里的地也要伺候。你妹妹不去采豬草,拿什么來喂豬?”
“豬草我早點起床去采。”男子想了想說。
“田里就你一人忙活,還要抽空打獵換些油鹽,沒休息好怎么行?算了算了,隨你便!就你能干。一個病秧子妹妹,什么都干不了,一年到頭的生病,家里有點錢都給她治病吃藥了。現在出了事,還來怨我。哼,這雞還是我坐月子時我娘家拿來的呢,我奶著小寶都沒舍得吃……”玉英看來很心疼丈夫,又氣又惱,抱怨著,聲音漸漸遠去。
房門“呀”的一聲開了,來人走到床前,驚喜道:“二丫,你醒來了?”
“二丫?!”劉青聽外面的談話時就已滿心疑惑,這時更是詫異,轉動仍有點暈眩的腦袋,望向來人。
只見床前站著一個滿臉驚喜的男子,二十歲左右年紀,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穿著套半舊短褐衣褲,腰上系著一條玄色腰帶,頭上用同色的布扎了個髻。身上東一塊西一點的沾著泥土。
“二丫,你怎么樣?頭還疼不?”見劉青不作聲,男人神色急慮起來,想伸手來摸摸她的頭,不知為何又縮了回去。
劉青見男子明顯是對著自己叫“二丫”,而且,穿著打扮好似古人模樣,她不禁顫抖起來,心中驚疑萬分。
“妹妹,你到底怎樣?怎么發起抖來了?哪里不舒服?你別嚇哥哥。”男子看劉青情況明顯不對,焦急喊起來,“我去叫周先生。”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世界安靜了,可劉青心里驚濤駭浪。她到底在哪兒?她,她,她不會走了狗屎運,穿越到古代了吧?
劉青忍著頭暈坐了起來,掀開藍色粗布還打著兩個補丁的被子,一眼看到自己穿著一條青色長裙,再一低頭看上身,一件藍白短襦,同樣的洗得褪色陳舊。更令她驚疑的是她身上明顯瘦短的腿腳,伸出手來求證時,駭然看到的是一只孩子的瘦小的手掌。
這不是她的身體,但她的思想卻明確地能支使這身體行動!
她竟然,真的穿越了?現在她的名字,叫二丫?
劉青心里翻江倒海,悲、喜、驚涌上心頭,復雜得難以言表。上天沒有讓她像傳說中的那樣,到奈何橋去喝一碗孟婆湯,然后混渾地開始另一段的生命,而是讓她帶著前世的記憶,穿越到了這古代的時空?
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劉青按下心頭的各種情緒,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一旦被人發現,會被當成妖魔燒死呀!先應對眼前的狀況再說吧。
進來的是二丫的嫂嫂,那個叫玉英的,十八九歲模樣,梳著婦人發髻,大約剛生完孩子沒多久,身材比較豐腴,眉目倒也娟秀。她端著的大粗陶碗里,是半碗熱騰騰的白米粥。
見劉青坐在床上,玉英臉上的驚喜倒不似作偽:“妹妹,你醒了?怎么坐起來了?”趕緊把粥放在桌上,過來把劉青扶靠到床頭,關切地問,“怎么樣?頭還疼不疼?”
為了以后不致漏洞百出,劉青決定采用穿越人士常用法寶——裝失憶,便怯怯地小聲道,“我怎么了?你,你是誰?”
“什么?妹妹,你別嚇著嫂嫂,你哪兒不舒服?”那玉英似乎被嚇了一跳。
“我頭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天哪!不會是被撞傻了吧?”玉英焦急起來,連聲高叫:“大春,大春。”見沒人答應,急問劉青:“你哥哥呢?”
“哥哥?可是剛才來看我那個?好像去請那什么周先生了。”
話聲剛落,外面傳來人聲。一會兒,大春帶著個四十歲上下長著八字胡子穿長衫的進來,這大概是周先生了。
“周先生,您可來了。快麻煩您幫看看,我妹妹說,她什么都記不得了。”玉英看他們進來,像看到救星似的忙道。
周先生過來把了脈,又問了問劉青感覺,說道:“從山上滾下來時,頭部磕到石頭上,大概有淤血在腦子里,所以會頭暈,也會引起失憶。我開個方子,吃上幾天再看看。”一面提筆開了方子。
大春看劉青不再像剛才那樣發抖,倒放心了一些。把周先生送出去,順便去抓藥。
嫂嫂喂劉青吃了粥,扶劉青躺下。
看著玉英出去,劉青松了一口氣,第一關算是過了。不過,看樣子她穿越這家人并不富裕,而這二丫年紀也很小。可憐,這么小就香消玉殞了,便宜了她這一縷孤魂。
劉青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不知這二丫長的是美是丑。如果是個恐龍,她就慘了。
想到這兒,劉青不顧頭還暈著,爬起來拿起桌上陳舊模糊的銅鏡,看看這一世自己是個什么容貌。只見銅鏡里一張巴掌大的瓜子小臉,蒼白得厲害。整張臉上,鼻子和嘴尚算一般,唯有那雙大眼,清澈而漂亮。
劉青很滿意。
她不愿長得太漂亮,在這種沒有人權、婦女保護法的世道里,長得漂亮簡直是招禍;當然,誰也不愿自己長得丑。這樣清清秀秀,最好。
頭實在暈得厲害,劉青躺下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劉青是被一雙手摸醒的。那是一雙粗糙的手,手上長滿繭子,刺得她的額頭生疼。她慢慢睜開眼,卻看到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看到她醒來,那雙眼睛浮上了歉意:“妹妹,你怎么樣?我剛才想看看你發沒發燒,把你吵醒了吧?”
哦,這就是二丫的哥哥,那個叫大春的了。劉青徹底清醒過來,恢復了睡前的記憶。難怪她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原來他的眼睛跟她睡前在鏡子里看到的一樣。
看劉青不說話,大春又道:“餓了吧?我端飯來給你吃。”說完出去了一會兒,端了一碗飯和一碗雞湯進來,他放下碗,把劉青扶起來靠在床頭:“來,哥哥喂你吃。”他拿起一個粗陶勺子,舀了一勺湯,輕輕地吹涼,送到劉青的嘴邊。
多么熟悉的一個動作!劉青透過大春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人,總是每到吃飯時才出現,也是這般,輕輕地吹涼,輕輕地喂到嘴邊……
劉青呆呆地盯著勺子,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說不在乎,說沒有遺憾,可畢竟曾經同床共枕三年,那個懷抱,也曾溫暖。如果不在意,她也不會心灰意冷,就那樣甘心離去吧?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一聲聲驚叫喚醒了她,劉青抬起眼,看著滿臉驚慌的大春,她和著眼淚噙下了面前那勺湯。無論是傷心還是失望,那個人再也見不到了。就讓她喝下這勺帶有他味道的湯吧,為了忘卻的……記念!
看到劉青把湯喝了,眼淚也慢慢停了下來,大春松了口氣。他扯起袖子,笨手笨腳地給劉青擦拭眼淚,輕聲道:“二丫,告訴哥哥,你剛才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劉青不太習慣一個陌生男人這樣親密的動作,把頭側了側,抬起自己的袖子抹了一把臉,啞著聲音道:“哪兒都不疼。我挺好,沒事了。”
大春聽到這話,臉上一愣,驚異地看著她,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二丫似的。
劉青心里一驚:不會是哪兒露出馬腳了吧?她頓時警醒過來——絕對不能再放縱自己的情緒,讓自己露出破綻了。事關生死啊,好不容易中了個大獎,搞了個穿越終生游,可別變成一日游,又被送回地府去。劉青斗志一起,剛才的低落情緒一掃而光。
最好的方式,還是套取情報吧。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
想到這里,劉青對上大春的目光,滿臉疑惑道:“怎么了?”
“沒、沒什么。”大春忙避開眼睛,但轉而又疑惑地看了看劉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妹妹?”皺皺眉撓了撓頭,“我怎么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