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然不是真的想死,否則就不會去本市那家最臭名昭著的藥店去買安眠藥了。
一切全因為她的老公——凌肅。
想當初在大學的時候,貴為形象設計系系花的鄢然也曾被他圍追堵截——頗有巷子里抓驢兩頭堵的架勢給強烈追求過,終于力挫群雄抱得她這個美人歸。畢業典禮剛過,他便一手掐著畢業證,一手拖著她簡直是強迫性的在結婚證上簽字畫押……他竟然在她的慘叫聲中咬破了兩人的手指以示心心相印。
白證件紅手印讓她當即就有了楊白勞的感覺,凌肅卻喜不自勝,眾人也都紛紛向她投來羨慕的目光,不僅是因為凌肅的誠心天地可鑒,更是因為他已被本市最著名的外企公司聘為營銷主管,且人又高大帥氣,是諸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于是那個此生不嫁的誓言被甜蜜的浪濤湮沒,波瀾起伏中,隱約可見母親憂郁擔心的眼……
或許過度的轟轟烈烈會過早的耗盡血液中的激情,短暫的甜蜜后,一切歸于平靜,起初的不習慣也漸漸因為二人日益忙碌的工作被忽略了。
就在她以為平平淡淡才是真之際,凌肅的七年之癢提前了,一個柔弱無力的女聲打來了電話“無奈而委屈”的向她宣告了小三的誕生。
凌肅面對她的質問不置可否,只平靜的看著她:“我們離婚吧!”
難道母親的命運即將在她身上上演嗎?
淡定,一定要淡定!
古往今來流傳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套路對她這個目前小有名氣的形象設計師來講太損壞形象,而且她是愛惜自己的人,她只不過去了以賣假藥而聞名于市的藥店買了瓶安定而已,不必擔心,據說他家的藥都以淀粉為主要成分。
于是,準備了封情真意切確切的說是極其煽情的遺書放在床頭,吃了大半瓶藥,又將瓶子扔地上,藥片散落在床邊,杯子也推倒,水在地面砸出如爆竹崩裂綻出火光般的水漬,還有一行水在床頭柜邊滴答……進了兩回劇組,也粗略懂得如何將效果弄得觸目驚心一點。
為了讓水分不至于蒸發過快而影響效果,還特別選了凌肅快要下班的時間。
她躺在床上,一遍遍的想象著凌肅悔之莫及痛不欲生立誓與她長相廝守不離不棄悲憤如小馬哥一般的感天動地,把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覺得自己睡著了,卻睡得不大踏實,一個勁做夢,很累。
她在走,走在一片灰蒙蒙中。
她不知道是在哪里,不知為什么要走,也不知走了多遠,只是逐漸發現前面有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
欣喜的奔了過去,可是……
此處很像是鬧市,人特別多。令她奇怪的是這些人的著裝,竟然穿什么的都有,不僅四季不分,民族各異,甚至還有穿古裝的,款式也差別很大。
一時間,她懷疑自己來到了影視城。
兩旁有店鋪,賣的東西也是奇奇怪怪,比如一個賣家用電器的店里竟然還出售銅鏡,另有一些像是在博物館才能見到的文物。店員的打扮也奇怪,一個是西褲襯衫加領帶的導購員模樣,一個是短衫布鞋扎頭巾的店小二模樣……
“唉,叫你呢,過來!”
一個聲音穿破重重的嚶嚶嗡嗡氣急敗壞的砸到耳邊。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一身白西裝的青年男子正極不禮貌的指著自己。
她仍不可置信的四處張望。
“別看了,就說你呢!”
男子一面說,一面穿過人群向她走來……
奇怪,這些人怎么像空氣似的,不,更像影子,竟然讓他這么輕松的過來了……天啊,他竟然穿過了一個胖子的大肚子……
那男子走來后就一把抓住她,恨恨的:“想逃出我的眼睛,沒門!”
“非禮啊!”她一邊掙扎一邊喊叫。
人們看向她,目光冷漠,隨后,繼續前行。
世態炎涼啊!
她準備用自己半瓶子水的跆拳道給他一腳,卻被輕松拿下:“別費力氣了。我告訴你,在這就得聽我的,否則你再也別想回去!”
鄢然一驚:“你……”
“我不僅知道你是誰,我還知道你為什么會來這,實話告訴你,你已經死了……”
鄢然嚇了一跳:“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不信,你看看自己有影子嗎?”
她戰戰兢兢的看向腳下,影子……
“啊……”她開始慘叫。
該死,那個爛藥店平日里盡賣假藥,這回怎么倒賣了真藥給她?一定沒安好心!
“你喊什么?我還想喊呢。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怎么回事,陽壽未盡卻偏偏要尋死覓活,害得我們工作量加大,不僅要忙活那些必須得死的,還得安排你們這些個故意找事的,結果休息日都沒得休。雖然我們是鬼,可我們也要活啊!”男子越說越氣憤:“你們陽間住房緊張,就跑陰間湊熱鬧,你看看,你看看……”
他氣呼呼的比劃著:“這里哪有給你們住的地方,還有這個……這個……”
鄢然方看到幾只貓狗正穿梭于人群的腳下,一只老虎也大搖大擺的混跡其中,身后還跟著兩只藏羚羊。
“我告訴你,要是二十四個小時之內你們這些個中途加塞的不趕緊回到陽間的話就統一塞到第十九層地獄去!”
一聲突如其來的凄厲慘叫撕裂了周圍的混亂,一切瞬間安靜。
可是震動……有強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
地震了嗎?
鄢然驚恐的看著地面,難道陰間也有地震?她已經死了……死了還能再死嗎?
可隨后她發現并沒有地震,而是人們在哆嗦。對,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面露驚惶,哆嗦不已。
男子陰險的笑了笑:“知道這是什么聲音嗎?這不過是第一層傳出來的。知道為什么會有第十九層嗎?就是因為實在沒有地方放你們了,到時就讓你們把頭十八層的罪都受上一遍,直接魂飛魄散,你就是想投胎轉世都沒機會!你……尤其罪大!”
鄢然聽得直哆嗦:“我不要,我現在還能不能……”
男子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得意:“不是不可以。人孰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不過……”
他突然裂開嘴,露出如尖刀般鋒利的獠牙,使得本還算英俊的臉頓時猙獰萬分:“你若是再給我們添麻煩……”
“絕不!”
鄢然心想就是真的到了該死的時候也要吊著那口氣不咽,絕對不咽!
男子滿意的笑了笑,臂一伸,變戲法似的從十米遠的人群中扯出一個人。
那是個穿著古裝的極年輕的女人,一身素白紗裙,裙側繡著一株倒置的淡色蘭花,淡黃米珠點綴花蕊,很是別致。鄢然對古代的了解僅止于幾部電視劇,一時也看不出這是什么朝代的服裝,不過這個女人卻著實漂亮。烏發如云,膚白如雪。最上鏡的瓜子臉上眉若淡煙,眼若寒星,鼻秀且挺,櫻唇似畫。此刻的她泫然欲泣,仿若嬌花帶露。
她淚水盈盈的看了鄢然一眼,又立即垂下眼簾,珍珠般的淚鑲嵌在厚密如扇的睫毛上翕微抖動,此種情態連身為女人的鄢然都情不自禁的被打動了。
如果身邊都是這樣的人形象設計師就要失業了,鄢然暗嘆。職業習慣卻讓她以挑剔的目光繼續審視這個女人,如果非要挑出什么毛病便是此女身形過于纖弱,卻也使行動間卻很有弱柳扶風之態,讓人油然而生護花之心。她若是去《紅樓競選……
鄢然打量著她,突然心念一動,看向人群……莫非古今是并存的?只不過彼此位于看不見的時空內?
“拿著!”白衣男子打斷了她的思緒,掏出兩個雞蛋大小的扁牌子往她倆手中一塞:“這是重返陽間的號碼牌,等到那邊叫號的時候就及時趕過去,那邊可只喊三次……否則……”
鄢然翹腳望去,只見灰蒙蒙中豎著一座高高的城門樣的建筑。
“此間事不能對外人道也,否則……”
白衣男子一臉陰笑的走開后,鄢然便一邊看熱鬧一邊試圖和這古裝女子聊天,怎奈她一直傷心著她的傷心,對她的回答言簡意賅。
“你叫什么?”
“程雪嫣。”
“哪人?”
“帝京。”
“多大了?”
“18。”
“怎么到這來了?”
程雪嫣不答了。
鄢然只恨自己一時大意竟問起了別人的隱私,而程雪嫣再次噴涌的眼淚險些把她淹死。
“呃,我們往那邊走走,否則叫號時該聽不到了。”
“這上面寫的什么,我看不懂……”
程雪嫣輕挽寬松的袖口,露出纖滑如絹的手,有些弱不勝力的托著那牌子,弄得鄢然急忙接了過來。
“91。”
多簡單,有什么看不懂的……對了,古人好像不認得阿拉伯數字哦……
她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自己的牌子。
16。
這牌子粗制濫造的,“1”簡單得只是根豎線。
她搖搖頭,將牌子交還給程雪嫣:“小心拿好,千萬別……”
正說著,一個像被煙熏焦了的男人風火輪似的沖來,一下子將她倆撞翻在地,自己也跟著摔了個嘴啃泥。
鄢然大怒,一把揪住他,吼了句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會脫口而出的話:“你趕著投胎啊!”
“是,是,我要投胎……我要投胎……”
男人目光散亂,掙脫她,一路狂叫著向城門奔去。
鄢然就要追上去,卻被程雪嫣叫住。
她早已端端的站好,裙擺一塵不染,好像剛剛受到的沖撞不過是陣過身輕風。
“魯莽之人,何必與之費神?”
她的聲音不大,卻如泉水清淙,很有鎮靜安神的功效。
鄢然抓過她遞過來的牌子,嘴卻仍不服輸:“就放他一馬好了。”
就在這時,城門那邊毫無感情色彩的播報道:“16號一次……16號二次……”
“啊,我走了,你多保重!”
鄢然來不及和程雪嫣多說什么,也如那個男人般風火輪似的奔了去。
城門處已是人山人海,都在費力的想往那相比下異常狹小的城門里沖。
幾個現代警衛和古代侍衛模樣的人正奮力攔擋,口里嚷嚷著:“沒有號碼牌,進去也沒人領路……”
鄢然舉著牌子高喊:“我有牌子,我有牌子,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無數只手急切而憤怒的抓向她的牌子,一個警衛拎小雞似的將她揪出:“你著什么急,引路使正在換班。”
在門口等了半天,方見一個男人一邊套衣服一邊匆匆從同樣灰蒙蒙的里面走出。
接過牌子看了一眼:“跟我來吧。”
鄢然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