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花開

204程門立雪

言罷,轉身躺到了床上,還順手放下了碧絲青紗帳。

碧彤被隔在簾外,滿心莫名其妙。姑娘這是怎么了?縱然因為前事記仇,心底卻是放不下的,否則年前也不會突然病倒,而現在三公子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心跡,姑娘怎么倒生起氣來?只要想想昨晚的情景,自己都不禁感動得心潮澎湃,姑娘也不是鐵石心腸,可是……

唉,現在年輕人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程雪嫣聽著她輕手輕腳的離開,對著承塵,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假稱傷勢沉重,無非是想探聽她是否會擔心,若是心中沒有她,又怎會在意她的情緒?沒有授意他人而是親自為她暖身子……只有真心的喜歡一個人才會如此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才會不放心把垂危的她交給別人……如今,她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仿佛都附著他的味道,一如青草般清淡安然的氣息。

心脈脈一動,柔波緩緩流淌,漫上了雙眼。

可是一切已經不可能了,他與她之間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念桃充滿嫉恨的眼從空氣中浮出,轉而又化作一雙異常清澈的嬰孩之眼,那么執著的看著自己,目光中滿是信任……這雙眼是那么的像他……那是他的孩子,他和念桃的孩子……

冷冷一笑,前世便最痛恨小三,而眼下自己似乎正在扮演著這個可惡的角色。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今天這種局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金玉樓聽曲所表現的與眾不同還是在紛亂打斗中的英雄救美?是態度蠻橫的教她騎馬還是丟過那副飽含關切的手套時的若無其事?是在“別有洞天”心有靈犀的一瞬相視還是那在漆黑山洞中機緣巧合的相擁?是身中蜂毒強作鎮定護著她在山洞熬過艱難的一夜最后病倒在床險些喪命,還在是地震中奮不顧身的為她抵擋風險?是腿受重傷卻裝作行將就木騙取她的同情到傷勢因為她的捉弄轉重卻不忍心看她難過而拒絕醫治,還是不顧身子衰弱揮毫作畫只為哥哥的婚禮增光添彩也為她解決了憂愁煩悶?

一點一滴,如在溫暖陽光下逐漸融化的冰凌般滴下來,激起連綿不斷的漣漪。

心下煩亂,移步露臺,卻發現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雪花密集紛揚,仿佛織作了一件白色風麾,披在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身上,于無限茫茫中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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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程雪嫣被碧彤大力搖醒。

晚上喝了姜湯,身子熱乎乎的進了被窩,睡了沉沉的一覺,做了個美美的夢,柔軟的鴨絨被仿佛化作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她,護著她,柔柔的氣息吹入她的脖頸,撩動她的發絲。

雖然她知道這是夢,卻不愿醒來,誰料做夢也不讓人安生,大清早的碧彤這是要折騰什么?

睜開眼睛,正對上碧彤興奮得發亮的眼。

“姑娘,快起來,看看外面……”

她翻了個身,拿被子蒙住頭,甕甕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昨晚又下雪了……”

被子呼的被掀起,她驚愕的睜大眼睛……碧彤此舉可算是以下犯上了。

更令人驚愕的還在后面,碧彤也不管她是如何的不愿,連拉帶拽的把她拖到露臺邊,還不忘給她裹上件披風,方推開拉門。

風卷著雪花立即碎碎的飄了進來,還帶著清香怡人之氣,應是攜了梅香……

她精神為之一振,卻仍皺著眉頭:“我知道梅花開得正好,等到中午再去賞吧……”

轉身欲回,碧彤卻拉著她走進露臺,伸手往樓下一指……

仍舊是雪花飛舞,真搞不懂碧彤要干什么。

她剛要回頭,移開的目光卻好像被什么牽系般又拽了回去。

定睛一看,飛雪飄零中好像立著一個人,因為身穿白色,雖撐著把傘,卻是被雪厚厚的覆了一層,結果匆匆一瞥間,很難分出哪是雪哪是人。

那人似是有所感的動了動身子,傘面的雪隨著他的動作簇簇滑落,露出兩支墨竹圖案。

墨竹……

她只覺呼吸頓時阻住,然后便見那傘下露出兩只黑亮的眼,沖她一彎,竟是笑了。

顧浩軒……他怎么會在這?

身子一震,就要沖下樓去。

不過……等等。

她穩住身形,嚴肅的打量著那個修長的身影。

這是在搞什么?苦情戲?他難道不知道我來自現代,對此類狗血橋段早已嗤之以鼻了嗎?一點創意也沒有。想要博得我的原諒,沒門!

可轉念一想,他為什么要博取自己的原諒,他好像也沒做錯什么吧?

心下疑慮,手卻不服軟,“砰”的一下就關上了拉門。

碧彤喜滋滋的,就等著主子狂奔下樓然后撲到那人懷里上演一出皆大歡喜,卻見主子把披風往旁邊一丟,人鉆進了被窩。

這是怎么回事?

呆怔片刻,急忙移到床邊,左右思量,方擺出一副自言自語的姿態:“奴婢也不知三公子是什么時候來的,早上去取早膳時就見院子里立著一個人,腿都被雪埋了半截,想來是站了好久了。奴婢也不敢擅自讓他上樓,就趕緊過來問姑娘意思。姑娘,你看這事……”

“他是怎么進來的?這程府內院豈是一個外姓男子隨意出入之地?趕緊讓他打哪來回哪去!”

此話自是氣話,其實她心里既甜蜜又糾結。開心的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出現在眼前,雖然這一幕經常會在電視劇里看到,可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種喜悅與幸福真的是難以言表。難過的是她要怎樣面對?他是有婦之夫,雖然他和念桃……可是他們畢竟有了兒子,在這個時空,生了兒子簡直就等于得了護身符,念桃正眼巴巴的等著轉正。她的付出可能很令人不恥,可是對于一個努力改變命運而且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人又怎么忍心去潑她冷水?當然,她并沒有高看自己的意思。顧浩軒之所以如此執著可能也是因為她對他而言暫時還算是較難得的,一旦真正在一起了,他還會如今天般對她嗎?就像凌肅,起初也是瘋狂的追求,可是婚后不到半年兩人的感情就淡了,最后還……

相見好,相處難,她不希望今日的美好被日后的瑣碎磨得干枯褪色,她怕了。可是又是那么的想和他在一起,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笑臉,想念他附在耳邊輕輕的一句:“別怕……”

忽的坐起身沖到露臺上。

碧彤立即喜上眉梢,太好了,姑娘要行動了!

嘩啦的一聲門響驚動了下面的人,紙傘輕揚,積雪簇落,長眉舒展間,笑眼彎彎。

“嘩……”

拉門又關上了,主子重新躺回床上。

碧彤眨眨眼,這是唱的哪出?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見姑娘又奔向露臺。還未及喜悅重燃,姑娘又回去了。

整整一上午,就這么來回折騰,最后,她已是疲憊不堪麻木不仁的坐在繡墩看著姑娘不斷的摧殘那道拉門。

就在姑娘再一次合上那拉門跑回床上時,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么了。于是清清嗓,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唉,這冰天雪地,三公子的腿……也不知還能站上多久?”

余光中清楚的瞥見姑娘的背影頓了頓,自知說中了她的擔憂,心下暗喜,語氣卻是狠狠的:“自作自受,鬼才管他!”

程雪嫣仿佛什么也沒聽見般,躺在床上,安然的閉上了眼睛。

碧彤暗想:“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這次程雪嫣果然撐得很久,仿佛睡著了般一動不動。

碧彤又不好湊上前去看,又坐了一陣,方若無其事的走向露臺,推開拉門:“雪又大了呢……”

急回頭……正見姑娘欠起半個身子要起來,可是發現自己在看她,又躺了下去,還轉過身子。

碧彤便偷笑,可是望向那一直佇立在原地的撐傘的人卻犯起愁來,這顧三閑是不是凍傻了?外面那么冷,就說幾句好話是走是留的也有個結果,你還真以為你是歲寒三友呢?平日的伶牙俐齒哪去了?其實姑娘也不忍心讓你在外面凍著,偏偏柱子似的杵在那,這會竟連動都不動了……天啊,他該不是凍死了吧?

“喂,三公子,三公子……”

她急喚了兩聲,方見那柱子晃了晃,紙傘微揚,沖她笑了笑。

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可也來不及看清,傘便低了下來,繼續默立。

關上拉門,卻見姑娘不知何時轉了過來,正擔憂的看著這邊,見被發現,立即閉上眼睛裝睡。

碧彤氣急,兩個病人,你們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吧,我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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