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46 疊加

之四厄夜怪客146疊加

之四厄夜怪客146疊加

一張巨網包裹著我和二十米外的盲眼者,我或者他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讓交織的網線彎曲移動。注視這張巨網的變化,我感到腦漿似乎要沸騰起來。除了抓在手中的匕首,我感覺不到任何觸感,除了眼前的敵人,再也看不到他人。激戰的聲音離我遠去,嗅不到任何味道,甚至連自己是否還在呼吸也無法確定。

在這個如同地震般搖晃的異世界里,似乎只有我們兩人的存在,而我卻只是一個不完整的靈魂。

可是就算失去了聽覺、味覺、嗅覺、大部分的視覺和觸覺,卻沒有給我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我的意志仍舊主宰我的行動,可是構成這些動作的細節,卻已經不屬于自己。

控制這個身體的是另外一個和自我本能平行的意志。

我突然意識到,正因為這個意志接替了對身體的控制權,自己的大腦抽調了控制身體所需的運算量,集中在連鎖判定的才能上的緣故,才讓我看到這個異常的世界。

我所看到的巨網籠罩的異世界,正是一個龐大而細致的連鎖因素網絡。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我體內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意志,一種血液,一個本能。“江”就在這里。這一刻,她的意志顯得無比清晰。

這張網絡中,每一條線就是一個因果,無數的因果交匯,產生了最終的答案。我無法理解這些網線聯動的本質,但每一個動作所產生的結果,都以可視的形態直接呈現出來。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多余的物事,過程的意義變得微不足道,只有行動產生的因,和影響行動的果。

也許這一刻是應該熱血沸騰的,可是我完全感覺不到,當然也沒有平靜,沒有喜悅,沒有悲哀,感受不到恨,也感受不到愛,無所謂信心,也無所謂殺戮,感知這些情緒的生理反應已經徹底被剝奪。

在這個異常世界里,人的感受性徹底失去意義,只剩下目的和結果,如此純粹的理性,又是何等深深的寂寥呀。然而這份寂寥于此時的我而言,也不過是一個無意義的形容詞罷了。

所以,我不會失落,也不會動搖。

高27609423977速通道穿越網眼,直抵盲眼者的身前,網線太過密集,無法避開的地方就會被通道切斷。通道外的網線驟然扭曲,絲絲在盲眼者身上纏繞成繭。我不清楚從外界看來,我們之間產生了何種現象,但是在我的視野中,只剩下一根線直穿過通道,接連在匕尖和盲眼者的心臟之間。

我邁步沖進高速通道,盲眼者在終點處僵如木偶,彼此之間的那根線仿佛擁有一種無形的吸力,將匕尖和心臟之間的距離快速拉近。

在最后一刻,盲眼者的細劍從袖子中刺出來,可就像插進粘稠的膠水中,隨即被更多的網線裹住,方向偏移,行動停止。

匕首毫無阻礙地插進了他的心臟。

沒有任何感觸,這是在攻擊時就已經確定了的結果。

我拔除匕首后退,異世界如同玻璃般轟然粉碎,正常的世界擠入眼簾。剎那間,聲音、觸感、味道和混沌復雜的情緒紛至杳來,一股腦地涌進我的身體。心臟亂七八糟地跳動,呼吸也被淤塞,大腦暈眩劇痛。所有這些亂象就像是火山爆發,洪水峰涌,我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被這股洪流拍得粉碎。

下一刻,身體的某一部分似乎斷裂了一般,大部分的知覺即刻海潮般退去,只剩下一種沉悶的嗡嗡聲。辛辣灼熱的液體從鼻子、耳朵、眼睛和喉嚨處涌出來。

我一摸,滿手都是血。這些血起初還是一絲細流,片刻后就泉涌出來,順我的臉頰、脖子、肩膀和手臂流到匕首上,再通過匕首鉆進盲眼者的心臟中。不一會,站在我跟前的盲眼者也從五官中滲出血液。呼吸間,他的眼球被翻滾的血液吞沒,皮膚和肌肉也一寸寸地融化,不消片刻就變成一團人形的血液。

這些血液雀躍著,騷動著,沿著去時的路線,涌回我的五官中。在那熟悉的異物入侵感和劇痛中,我感覺到體內被填補著,頭腦重新變得清晰,力量也迅速充盈。

“江”的意志變得十分平靜,但平靜中似乎醞釀著新的蛻變,最終徹底在我的身體中沉寂下去。

我仿佛從噩夢中醒來,周遭的環境明明還是那副模樣,卻讓我覺得更加光明和清新。那種如夢似幻的神圣感也變得平凡起來。

又是一聲巨響,不遠處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四個人影從煙霧中射出來。剩下的兩名敵人轉身就逃,走火和斑鳩正待追上去,aI、銼刀、芭蕾熊和桃樂絲已經攔截在他們的前方。

“讓他們走。”桃樂絲說,“我們沒有時間了,儀式即將完成。”

“怎么回事?”走火問道,一邊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跡。

他的衣裝被撕裂多處,卻顯得從容沉穩,反而令人覺得他仍舊游刃有余。

“看那邊。”桃樂絲說著,朝我這邊看過來。

和之前沒什么區別,盲眼者死后,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光人就地浮現,繼而化作流星投向祭壇深處的棺柩。

第六個棺柩亮起金黃色的光。

這些光是從棺柩內部散發出來的,沿著每個棺柩噴發的光柱,更多的螢火蟲般的光點灑向半空。

六個棺柩都被激活后,內部的光芒開始膨脹,似乎隨時會被撐破一般,如同冷柜中的沉重凍氣,不停從棺柩的邊緣滿溢出來。

走火立刻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祭品并不一定需要我們?”他沉聲道。

“烏鴉最先察覺的,只需要六個死者的……靈魂?”桃樂絲的頭垂下去,又變成怯懦的聲音。

“看樣子儀式還沒有完成。”走火端視著祭壇深處半晌說到。

他這么說并非是有原因的,那些膨脹的金光似乎在棺柩中掙扎,卻被牢牢鎖在其中,除此之外,外相沒有更多的變化。祈禱聲并沒有完結,似乎還要持續一會兒。在那個方向,正在和惡魔僵持的富江突然抽身狙擊回返的兩名魔紋使者。

“BT,回來”走火喊道。

劇烈的震蕩波過處,兩名魔紋使者措手不及,驚叫一聲就被吞沒,如被澎湃的浪潮拍打著,齊齊飛起來,撞在立柱上,深深嵌進去。當震蕩波消失時,兩人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來。一個呼吸間,那根立柱從兩人所在的地方截斷,堅硬的巨石轟然倒地。

富江就在激揚的塵埃中,漸漸和惡魔附身者拉開距離。對方并沒有追擊,也沒有理會聲勢浩大的立柱崩解,一邊用冷漠無機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一邊回到祈禱者們的身前。

我們立刻和富江匯合。富江的喘息有些劇烈,衣服有些殘破,但似乎沒有受傷,或者傷口已經愈合了。

“那家伙……真厲害。”富江叉著腰,身體彎下來,好一陣才緩過呼吸,“我討厭客場作戰,而且這個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她全身大汗淋漓,好像隨時會脫力的樣子,我不由得上前攙扶她。富江將手臂環過我的脖子,搭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是將所有的重量都壓上來那樣沉重。這么狼狽的模樣,在我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卻仍舊充滿硬氣的感覺。

“用臨界兵器也無法突破嗎?”走火皺起眉頭。

別看現在我們全員皆在,末日真理的護衛只剩下一人。可是無法應付惡魔的話,就談不上進行突破。范圍性的折疊空間足以抵消所有人的攻擊。更何況祈禱者本身并非毫無防御,戰斗剛開始時,aI的子彈就被一層電光護罩擋住。

“現在怎么辦?儀式馬上就要就結束了。”富江似乎早就知道異狀的原因,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雖然這么問,可是臉色卻十分平淡。我知道這是因為她并不關心大黑市,也不關心其他人的緣故。對她來說,就算降臨回路完成,也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破壞。

因為她的生活一直很簡單。作為重度患者,可以想象她在精神病院中的生活是多么單調,也許就是為了打發枯燥的時間,才誕生了擁有妄想體驗才能的左江吧。進入末日幻境后,富江顯得極度雀躍,就像從一個黑暗堅硬的囚牢中解放出來,所有那些驚心動魄的遭遇,對她而言,其實是夢寐以求的調味料吧。

沖向危險,體驗極限,蔑視死亡,從精神病院中逃脫出來,她需要的只是一份刺激的生活而已。

她此時站在這里,純粹是因為我在這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我也在做。無論末日真理也好,網絡球也好,黑巢也好,加入哪一方都無所謂,因為她早已經涉及進來了,無論朝哪個方向前進,刺激、迷幻和危險都不會離她遠去。

就是這般,拋開自己的過去,津津有味地啜著毒藥。

我相信其他人也能夠看出來這一點。所以,他們不喜歡她,作為同伴無法信任她,我能夠理解這樣的想法,也無法辯解,因為富江,不,在全體性的“江”來說,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桃樂絲有一個計劃。”我說。

“。”走火看向桃樂絲,“你們似乎已經確認這個計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反對,你覺得成功幾率多大?”

“百分之五十,但,但是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桃樂絲怯懦地低聲說,但是表情卻并非那么回事。

每次看到她這副語氣和神情截然相反的樣子,總會產生相當強烈的違和感。

“看到那些棺柩中金光了嗎……”桃樂絲說:“那,那是十分暴躁的能量。”

“當這些能量聚集在一起時,就是這個祭壇最脆弱的時候,為了限制和引導能量,他們必須更加專注。計劃是在推動儀式完成的能量聚集在一起時,將回路破壞掉,釋放這些能量,一口氣將祭壇摧毀,身處中心的那些家伙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走火點點頭,提出最關鍵的問題。

“你確定能夠突破防御圈,對祭壇核心進行攻擊?”

“烏鴉……應該可以做到,他的才能很厲害,之前你也看到了,那種壓倒性的力量。”桃樂絲這么一說,其他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我的身上。

“什么?阿川,你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嗎?”富江用力夾住我的脖子,我的臉被擠進她的胸部上,立刻體會到了窒息的感覺,“了不起啊,不愧是我的男人。”

“的確令人驚訝,那是才能嗎?”走火說:“不是超能力?”

我知道他們說的是之前對付盲眼者的事,但是身處異狀的我,無法感受到當時到底產生了怎樣的景象。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將匕首插進毫無反抗之力的敵人心臟,僅此而已。

“他的超能力是快速移動。”桃樂絲說:“但是他的才能可沒那么簡單,他能夠看到事物運動的關聯,也代表他可以破除這種關聯,并導致連鎖性的破壞。是這樣吧?烏鴉。”

“是的。”

“祭壇和儀式的運作,依靠這些神秘而復雜的回路和機器對能量進行限制和運轉,這種關聯細致又復雜,只要破壞關鍵的一點,就能造成整體的崩潰。”桃樂絲說。

“然后呢?要破壞這關鍵的一點,光是烏鴉的力量,似乎并不足夠。”走火說。

“是,是的。不過……我們有一把臨界兵器,加上走火你的超能力,應該可以做到。”

走火沉吟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隨即環顧其他人說:“我的超能力可以暫時增幅臨界兵器的力量,可是這種增幅不是沒有代價的,除了烏鴉之外,每個人都會有一半的幾率死亡。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

“別說這些廢話了,走火。”芭蕾熊打斷了走火的話:“不就是一半的死亡幾率嗎?我們什么時候有過比這個更高的生還率?”

“反正也沒其他辦法了,都到這一步了,我可不想放棄任務。”銼刀拋著匕首說。

“總得做些什么,才對得起死掉的兄弟。”aI笑起來。

“沒問題。”斑鳩平靜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

“不是挺有趣嗎?”富江顯得興致勃勃,“我可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種地方。”

我環顧這些人,他們的眼中哪怕一絲忌憚和恐懼都沒有,就像真把這種賭命式的行為當成家常便飯一般。也許再過不久,再經歷更多的事情,我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然而,盡管我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家伙,但若換做現在的自己,為了一個短期內和自己無關的城市和人們的生命,來進行一個概率只有一半的俄羅斯輪盤游戲,一定會猶豫和遲疑吧。

無論是處于什么理由,都讓人覺得了不起。因為自己找不到這樣的理由,才會羨慕,才會憧憬,希望自己總有一天也能擁有這份決然。無論那是責任,情感,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使然。

“那就這么決定了。”走火表現得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感慨和激動,就像一尊磐石。

他轉朝我看來:“烏鴉,有臨界兵器的啟動權限嗎?”

“沒有。”

“那么那個惡魔就不能現在殺死,攻擊的時候,必須有人將他引開。”他看向富江,“BT,沒有臨界兵器的話,辦得到嗎?”

“應該沒問題。”

“很好,你不用參與增幅,準備行動吧。”走火說到。

就在這個時候,響徹祭壇上空的祈禱聲突然停下來。并非被打斷,而是已經完成了。這個變化頓時讓眾人心中一緊。“看”芭蕾熊叫起來。

棺柩中的金光開始收縮,說減弱也許不對,似乎有一股吸力將黃金色的光芒壓縮起來。棺柩底部似乎打開了一道閥門,沿著六芒星的軌跡,金光緩緩地流淌出來。速度不快,卻徹底將藍色的電光壓住,就如同鐵水在爐軌中流動,擁有一種沉重濃烈的感覺。

“開始吧,走火”芭蕾熊第一個開口道。

走火環視諸人。

“是時候了。”aI微笑著對他說。

走火點點頭,看向富江。富江將刀狀臨界兵器打了個轉,將握柄遞向他。

走火接過臨界兵器,手掌從刀體上抹過,看不出做了些什么。然后,他看向其他人,問道:誰先來?

芭蕾熊第一個走出來,說:“我來。”

走火沒有二話,突然將刀體扎進芭蕾熊的心臟部位,將他捅了個對穿。芭蕾熊的喉嚨立刻咳出血來,瞳孔也在迅速渙散,根本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走火已經將刀體抽出來,他的身體便嘭的一聲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存活的機會,但我卻發現一些奇異的狀態,例如他的傷口一點血也沒有。

雖然走火說過,生存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但誰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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