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60 螺旋

“被什么吃掉?”我連忙問道。()

“怪物。”女孩抬起頭來,頭發下垂遮住她的臉龐,閃爍的眼神有些異常,看上去就像一個小瘋子,她的目光落在站在我肩膀的夸克身上,又轉向我,問道:“你不躲起來嗎?”

“我是新來的。”我冷靜地試探,“不知道應該往哪躲,你能告訴我嗎?我們一起躲。”

“不行。”女孩堅決地搖搖頭,“它要來了,我要走了。”

說著撒開腳丫闖出門口,明明看起來速度不快,可我竟然沒能攔住她,也追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跑到走廊盡頭拐入轉角。不得已,我只能將注意力放回房間中,我走進去,借助走廊上淡淡的光觀察地上的圖畫。

那是用紅色蠟筆畫的旋渦,似乎只是沒有意義的隨手涂鴉,但是盯久了竟然有一種旋轉的錯覺。

我知道這個地方十分奇怪,因此絕對不能用常理去衡量,在我閱讀過的所有敘寫怪誕的書籍中有一種規律,越是怪異的環境,怪異的言行所帶來的線索都不會是沒有意義的。突破表象,追尋其中的本質,所有的異常都在折射某種深層意識。無論這個精神病院是真實存在,亦或者只是一個虛妄的幻想,它的基礎都是人類自身的意志,而人們撰寫的書籍,無論多么奇詭,基礎也是人類自身的意志。

因此,不需要疑惑,不需要害怕,我告訴自己,我的對手無論多么奇形怪狀,多么猙獰可怖,但仍舊逃脫不了人類的范疇。即便是推動世界末日的神,也無法直接讓火山爆發,地震來襲,海嘯一夜之間吞沒大陸,它仍舊必須假借人類的意志和手腕,讓我們自食其果。

所有這些怪誕的看似無可理喻的一切,不過是披著人類兇殘邪惡的外皮而已,他們的伎倆早就在人類至今為止的書籍中揭露出來。

這里是個精神病院,是人類建造的地方,在這個任何出現的事態,都無法逃脫“精神和心理”這個范疇。按照心靈折射的理論進行推斷,這個紅色的漩渦,107號門上的涂鴉,都一定代表著某個人的某種心理,說不定連那個女孩都是一種潛意識的外在表現。

問題在于,這些是誰的意志?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群人。但是,很明顯,無論是哪一種,都指向精神病院當年的大火,自己要尋找的當年大火的知情者就在這里。

吃人的怪物,也許是一種意指,一種潛意識的演化,但也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人,食人在生理和心理癥狀上并不稀奇,同時也可解釋為一種冷血的掠奪行為,就像是對金錢太過貪婪的人會被責罵為吸血鬼。精神病院中曾經有個食人者?還是精神病院中曾經存在一種“吃人”的行為?

女孩是受害者嗎?

我走到床邊,將墊被掀開,那些蟲子不在那里。門被打開了,意味著它們逃出去了嗎?我又想起蟲子腹部看似人臉的花紋,按照之前的理論,這些蟲子也是人類的意識所化。這個蟲子的形態,蜂擁而至的行為,以及撲到身上后產生的劇烈灼痛,有可能是一種對火焰的恐懼。也許這個形象,代表的是一位經歷過當年火災的受害者。

我試圖在腦海里勾勒當時的情景,他就住在這個房間里,門被上鎖,無法逃脫,只能眼睜睜看著兇猛的火焰席卷整個房間,將自己吞沒。他恐懼,顫抖,絕望,那張臉在這些負面情緒中變得扭曲。

但是這個猜想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這個房間的門上的涂鴉。我返回大門,仔細觀察那個被怪物抓起來,和怪物一樣露出詭異笑容的人像。因為技法拙劣,所以我雖然覺得他跟蟲子腹部的臉很相似,但也懷疑是自己先入為主的緣故。

涂鴉上的人像的處境和表情截然相反,和我之前對此房間的受害者理論有分歧。

還有被拿掉的門牌,以及刻上去的107,它一定有更深層的意義。我不得其解,放棄繼續思考,因為線索不足,再繼續下去很可能會因為先入為主的原因誤入歧途。

我再次返回房間里,從窗口眺望外面的景物。和第一次進來時一樣,窗戶無法打開,外面的景致和教堂大廳里不同,是完全靜止的。

漩渦,有無法掙脫和閉合的寓意。

在精神病院的舊址上興建的公寓,其鐘塔也給人時間停止的錯覺。

也許,這一切都在暗示,這個精神病院所發生的一切是一種輪回反復的永恒。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一百年,若只是消極地等待,它永遠不會結束,反而會如同漩渦一般,將正常的一切卷入異常之中,在平靜的湖面下是急涌的暗流。這和我們在現實中所得到的推斷不謀而合。

只有像是教堂的大廳不一樣,原因是什么?是因為它是供奉圣母瑪麗亞的教堂?

有一個必須重視的問題,無論是在心理經典還是怪誕小說中,處于極端精神狀態下的存在都會進行傷害轉嫁。也就是說,如果按照我之前的理論:門被打開,代表絕望的受害者的蟲子逃脫,那么它將會展開更猛烈地報復。

毫無疑問,蟲子會攻擊這棟精神病院中的每一個人。

似乎在證明我的推斷一般,走廊上突然傳來一聲凄厲驚恐的尖叫。

我趕緊沖到門外,走廊上靜悄悄的,可是剛才的一定不是幻覺,那個聲音富含情感和生機。有其他人在這里

是個成年女性。她在什么地方?我快步沿著女孩離去的方向前行。不一會,那聲尖叫第二度響起。沒有錯,就在前方,我認定方向,撒開腿跑起來。夸克呼地一下張開翅膀,比我更快地轉入拐角。

我兩步作三步沖過去,只看到前方走廊中間的位置,有一扇門好似被颶風吹動般用力關上,發出巨大的響聲。緊接著是激烈地開鎖聲,續又變成撞擊和捶打的聲音。

“救命救命啊”女人帶著哭音的尖叫從房間中傳來,恐懼而絕望的情緒在歇斯底里中愈發顯得尖銳。

夸克在門外盤旋,在它的下方,一串鐵鏈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詭異地在大門的長型把手之間穿繞。當我趕到門前時,鐵鏈已經將兩個門扇緊緊捆住。

雖然門上沒有牌號,但是從大門的樣式和位置就可以看出,里面絕對不是病人的療養間。

合頁門上有巨大的玻璃窗,女人的臉緊緊貼在后面,雙手也壓在玻璃上,絕望和驚懼讓原本端正的五官扭曲。她一看到我,那種扭曲立刻有了變化,好似有一道光芒從眼眸中升起。從沒有被她遮擋的窗戶空隙可以看到熊熊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向四面八方蔓延,她的身后所有的物件都被烈火吞噬了,不時有被焚燒的東西從天花板上掉下來。

濃煙彌漫,一切都在無可遏止地崩潰。

“救我,求求你,救我”她隔著大門叫喚,又回過頭去拍打身體和手臂,“滾開,滾開”

她身上并沒有著火的跡象,可是卻偏偏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她身后的火焰快要將她吞沒了。

我一直在松開鎖鏈,可是眼看來不及了。

“夸克”

烏鴉在女人轉過頭時化成揮舞,又凝聚成一把匕首落在我的手中。我退后一步,揮刀劈向門縫,僅僅傳來輕微的阻滯感,鎖鏈和門鎖應聲而斷。來不及驚嘆這把匕首的鋒利,女人再一次發狂般撞擊大門,整個人踉蹌地跌出來。我連忙上前,攙著她往后拖。一股火舌從房間中撲出來,一時間,濃烈的熱氣和光亮讓我的眼睛幾乎只剩下一團火紅色。

千鈞一發之際,我帶著女人坐倒在地,又往側旁打滾,只感到頭頂一片灼熱,帶著一絲焦味。我顧不上自己的頭發,連連打滾,瞥眼中看到那股火焰就像是青蛙捕食的舌頭一般,猛然縮了回去。

火焰燃燒的聲音迅速熄滅,不到三秒,走廊上只剩下沉沉的死寂和昏暗的燈光,就像浸泡在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中。

當我回過神來,空氣中連一絲灼熱感都沒有了。

窒息的沉默包裹著我和女人。

我下意識摸了摸頭頂,似乎并沒有燒著。女人在懷抱中瑟瑟發抖,我緊緊抱住她的肩膀。

“沒事了,沒事了……”我輕聲道,不僅是安慰對方,也是自我安慰。之前的險情如今回想起來,仍叫人不禁流下一背的冷汗。雖然并非自己陷入絕命的危險之中,但是那種詭異、兇狠和絕望給人心帶來的沖擊,無論多么意志堅定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忘懷。

女人抽噎著,緊緊抱住我的腰部,似乎要將我的內臟都給擠出來一般。我好聲安撫,用全身的力量擁抱她,親吻她的頭頂,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了,還有一個未婚妻,知道怎樣才能帶給女人安全感。

果然,我的技巧生效了,女人的顫抖漸漸削弱。她深吸一口氣,從我的懷里鉆出來,用力抹了一下臉。看清我的樣子時,不由得有些驚訝,又有些赧然。我自認心理比大多數男人都成熟,不過外表無法催熟,十七歲的亞洲男性比歐洲男性要稚嫩得多。

我露出在學生會里鍛煉出來的和善笑容,她破涕為笑,忽又覺得不妥,趕緊整理一下儀容。

女人大約三十歲左右,身穿白色襯衫和西式筒裙,充滿白領麗人的氣質,膚色黝深,但是比普通的黑人女性要白皙一些,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黑人還是混血兒。因為之前疲于掙扎的緣故,發髻有些松亂,灰塵被汗水沾在臉上,胸襟也格外開敞,露出一大片被黃色胸罩托起的豐胸。

她很快就整理好心情,表情迅速平復下來。伸手將發髻松開,甩了甩頭,金色的發絲染了幾縷紅色,搭在肩膀上。這才開始整理胸襟,不過她很快發現襯衫上的紐扣都壞了,卻沒有理會,反而站起來,主動朝我伸出手。

她坦然大方地注視我,完全不在乎我的目光落在什么部位。

我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視線,然后將手放進她的手掌中。被她拉起來的時候,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少了點尷尬,多了一些同甘共苦的默契。

“你救了我,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她帶著和睦的笑容對我說,“你是我的英雄。”

“沒什么,舉手之勞。”我想了想,開玩笑道:“真要感謝的話,也許你可以給我一個吻。”

我只是為了化解自己的窘迫,隨便說說而已,哪知道對方真的將我抱住,給了我一個令人窒息的深吻。

好一會,她才松開雙唇,用力揉弄我的頭發說:“如果這樣就行,我不介意再多來幾下。小男孩。”

我用力抓住那只手,不滿地說:“別惹我,我可不是處男了。”

“是嗎?”她的眼中滑過不以為然的神色,充滿笑意地凝視著我,“有多少個女朋友?”

“一個未婚妻。”

這下她終于再一次表示驚訝。

“總之,實在很感謝你。”她心有余悸地說:“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被那些蟲子咬死了。天哪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蟲子?”我有些愕然,“什么蟲子?”

“你沒看到嗎?一大群一大群的,像是蟑螂一樣,拳頭那么大,肚子上的花紋像人臉一樣。”她忿忿地踢了一下地板,似乎在踩死那看不見的蟲子一樣,結果咔的一聲,高高的鞋跟飛了出去。

我和她看著鞋跟都愣了一下。

“Fuck”女人大跌眼鏡地罵了一句粗話。

我回過神來,經她這么一說,我倒若有所思。她所形容的蟲子明顯是我在107號房中見到的,也就是說,我的推測是正確的,蟲子從房間中跑出去后四處肆虐。不過,雖然她看到的是蟲子,但在我這個外人眼中,卻是流水一般的火焰。

那種火焰充滿了生命感。就感覺來說,無比的真實,可是熄滅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我朝之前著火的房間看了一眼,那里和著火前根本沒有什么分別。就像是時光倒轉一般,女人注意到我的目光,于是也轉頭望去,頓時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她不可思議地說,她想走上去仔細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終究有些心怯。

我抓住她的手,她頓時停下來。為了緩解她心中再度升起的緊張和恐懼,我嘗試轉移話題。

“我叫克勞。”

她看了我一眼,繃緊的臉稍微松懈下來。

“我叫瑪索。”她說:“聽你的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是哪里的學生?”

“我高中輟學了,正一邊打工一邊旅游。”我當然沒有說謊,現在的工作就是這樣的模式。

“打工?旅游?”瑪索露出驚奇的目光,“真讓人驚訝,你的父母同意你這么做嗎?”

“幸好我的父母很開明。”我聳聳肩說。

“你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瑪索感慨地說:“看來你學到了許多課本里沒有的東西。你比其他學生,嗯,比很多男人都要男人。”

“我也這么覺得。”我笑起來。

氣氛逐漸緩和下來。

“你呢?瑪索小姐,你是做什么的?”

“你說呢?”瑪索露出一種狡黠的表情。

“是個白領?在金融公司工作?”

“錯了。”瑪索說:“我是個心理診療師。”

心理診療師?聽上去是個了不起的職業。

“是心理醫生嗎?”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從未聽說過。”

“不,硬要說來,是類似ji女的工作。”瑪索抱著手,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高級ji女。有一些大名鼎鼎的男人會需要我們這種人,他們會向我們傾訴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讓我們從心理方面緩解他們的壓力。當然,也會幫他們解決生理上的需求。這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做的工作。”

在我因為吃驚,身體有些僵硬的時候,自稱高級ji女的瑪索伸手勾起我的下巴,眼神突然充滿要把人生吞活剝的魅惑。

“做這行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名單,不超過十個顧客,你現在已經在名單里了。”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我干笑了幾聲,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才好。

“你厭惡ji女?”瑪索仍舊凝視著我的眼睛,當我禁受不住,想要讓過目光,立刻被她用力捧住臉。

“不,怎么說呢……”我只好回答:“實際上,沒什么感覺,因為瑪索小姐……”

“叫我瑪索就可以了。”她的微笑十分銳利,語氣不強,卻讓人無法拒絕。

“好的……瑪索。”我有些不適應當前的狀況,她似乎一下子就將之前的危險拋到腦后了,剎那間從獵物變成了獵人,和之前的表現簡直截然兩樣,“實際上,我從沒見過真正的ji女。呃,我是說,我知道ji女是什么,不過瑪索你一點都不像ji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