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我們詢問斯恩特死亡時的樣子,從托馬斯那里得到了明確的回答,斯恩特當時并非是糟老頭子的模樣,仍舊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排除非正常的衰老,那么就是有人篡改了斯恩特的資料。這么一來,幾乎可以確定,在蒙克和斯恩特在精神病院繼續天門計劃的時候,得到了某個外力的支持,這個外力對國家機構的干涉力極強。當初政府封印天門計劃的決定,以及精神病院的毀滅,就更顯得耐人尋味了。
“就像是壁虎斷掉尾巴逃跑一樣。”富江如此形容到。
如果這十年來,天門計劃并沒有中斷,最可能接手這個計劃的人選就是小斯恩特。我們當初的推斷是正確的,這個鎮上的罪案的背后有一個熟識本地情況的組織。問題在于,和恩格斯進行犯罪交易的是不是他們。
我們想讓托馬斯繼續講述當年的故事,可是托馬斯卻停下來,表示要休息一會。我們這才發現這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不止托馬斯,我們也感到饑腸轆轆。托馬斯的飯才煮到一半就被我們的到來打斷了,現在他已經沒有剛到訪時的不耐和煩躁,回憶重新讓他陷入一種深沉頹廢的精神狀態。他低眉邀請我們留下來吃飯,然后再繼續后面的故事,我們答應了,于是他從冰箱里取了更多的食物,連同半熟的飯菜一起加熱。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在一個房間中用雜物間隔出來的空間,烹飪臺上餐具齊全,使用小型的煤氣爐和電磁爐,洗池里碗瓢堆疊,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稍微靠近就能嗅到飄出的異味。盡管覺得胃口大減,但我們最終沒有推辭。
“真是見笑了,我這里一直都沒什么客人來。幸好我對烹飪還有一手,相信你們不會失望的。”托馬斯咕噥著,干瘦的手臂粗暴撈起蔬菜,“對了,誰去外面啟動另一臺發電機?就在車頭那里。”
“我去吧。”榮格說著,起身出門,不一會就傳來發電機的轟鳴聲。
秋天的夜晚比夏天來得更快,在這個時刻,每一眨眼,就會感到光線黯淡一分。電視機的信號突然好轉,那些雜訊帶來的噪聲和雪花消失了。房間是陰沉的,只有電視機屏幕的光在閃耀,四顧而看,影子也是分層的,充斥房間大部分墻壁的陰影很淡,人影在這塊影子上晃動,更深邃的是雜物間隙中的黑暗。
電視里放的是本地臺的一個音樂節目,女聲委婉低沉的聲線在房間中飄動,似乎會把旮旯里的某些東西揪出來。
這里愈加讓人覺得壓抑,沉悶和擁塞,不過就像孩童時喜歡呆在狹窄的紙箱中,有一種完全屬于自己的安心。
“這里沒燈嗎?”我問。
“有啊,不過我不喜歡開燈。”托馬斯一邊用鍋鏟攪拌,一邊說:“我知道許多人喜歡亮一點的地方。不過,你看,外面是如此的黑,而我這兒太亮的話,不是太顯眼了嗎?”
“正常人家不就是這樣嗎?”
“噢,不,我這算是正常人家嗎?”托馬斯自嘲道。
突然大門打開了,榮格將頭伸進來,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可仍舊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出來一下。”他平靜地說。
我和富江不明所以,彼此看了一眼,起身出了房間。打開門,沒有走下鐵梯,榮格就站在鐵梯下眺望鎮子的方向。
“怎么了?”富江握著扶手問道。
“山頂。”榮格扼要地說,一邊輕輕皺起眉頭。
我和富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山頂公寓的方尖型塔頂上正亮起十二朵鬼火般的光芒,組成十二個時刻,大約是距離太遠和夜霧的緣故,那些光團讓人產生在風中搖曳的錯覺。這是小鎮的一大奇景,我們已經見識過多次了,可是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那十二團亮光向來是橙紅色的,可是這個晚上,卻有兩團變成了藍色,越加貼近墳墓中徘徊的磷光。分別是一點和七點的時刻。
“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喃喃自語,不過這個問題這里三人都回答不出來。
“嘿,出去的話把門關上”托馬斯在房間中暴躁地喊起來,不過我們都在凝視著山頂塔尖的光芒,沒有理會他。
“沒聽到我說什么嗎?你們這群不尊重主人的混蛋”
托馬斯叫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便惱怒德走到門邊似乎要將門關起來,可是當他的罵聲才發泄了一半就頓住了。他伸長了脖子,和我們一起眺望山頂的情況,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我瞥了他一眼,就看到那張憋紅的臉極度扭曲起來。
我必須承認,自己從未見過一個人的五官真可以因為驚懼而扭曲成那種模樣,就像是表現主義畫家蒙克筆下的《尖叫》。
一種無聲的,發自靈魂的尖叫。
好半晌,托馬斯終于醒過來,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猛然縮回房間里就要關門。我和富江同時伸手按在門上,托馬斯已經跌跌撞撞地摔進沙發里,用毯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我和富江面面相覷,招呼榮格回到房里,用力將門關上。沙發上的人體在晃動的光和影子里簌簌發抖,我真生怕他再這么下去會精神崩潰。
“托馬斯。”我試圖伸手去搖他,結果他立刻發出一聲尖叫。
“她還活著,她還活……她來了,她就要來了”托馬斯不住地用顫抖的聲音重復這句話,“恩格斯說得對,我不該心存僥幸,我不該回來的。”
“托馬斯?”我說。
富江上前,用力將毯子從他的身上拽起來,那個干瘦的身子蜷縮得像只鵪鶉。
“你要干什么?將毯子還給我”托馬斯沖著富江大叫。
“不行”富江斬釘截鐵地說。托馬斯怒氣沖沖地和富江對視,結果像是被富江平淡的目光刺了一下,將頭用力扭開,又叫道:“電視機,快把電視機關起來,我們會被發現的”
托馬斯神經質地跳起來要去關電視機,結果被地上的雜物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最后是榮格隨手關了電視,這下子,整個房間都陷入一種流淌著歇斯底里情緒的黑暗中。托馬斯的情緒這才穩定了一些,可是他的眼神仍舊充滿驚懼,不住扭頭看向四周,似乎朦朧的物體輪廓后會突然跳出一個怪物似的。
“沒有雷聲,沒有下雨。”托馬斯不管我們異樣的目光,走到窗邊輕輕聆聽了一會,松了口氣,喃喃自語,“還好,還好。”
“怎么了?托馬斯。”榮格開口問道,他的聲音平靜,如同一個鉛塊,讓急劇跳動的心逐漸平復下來。
“啊……真是抱歉,我又事態了。這么多年,我一直無法忘記那時的情景。”托馬斯徐徐走回沙發邊坐下,抱著頭,顯得憔悴。
“那兩團藍色的光是怎么回事?我們從來沒看到過,它本來不是那個樣子的,不是嗎?”我問道。
托馬斯沒有理會我的問話,只是一個勁地自言自語:“天啊,天啊,恩格斯,你為什么要同意起那個鐘塔。”
“那是小斯恩特砌的,一個公寓,是這十年來,鎮子最出名的人造景觀之一。”我說。
“哦……小斯恩特,他果然是斯恩特的孩子。是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塊地是蒙克和斯恩特家的,他們想砌什么就砌什么。”托馬斯放開手臂,抬頭用一種悲哀的眼神看著我們:“恩格斯真的沒說什么嗎?他沒制止小斯恩特嗎?”不過,這個問題同樣不需要我們回答,他自言自語地說:“他怎么制止得了呢?小斯恩特才不會聽他的,誰叫我們……”說到這里,他警覺住口。
“好一點了嗎?”富江將一杯水遞到托馬斯面前。
“謝謝。”托馬斯嚅嚅地說。
“能告訴我們是怎么一回事嗎?”榮格再度問道。
“……你們不會相信的,誰都不會相信,只認為我們在說瘋話。”托馬斯沉默了半晌,自嘲地說:“有時我也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是個被幻覺迷惑的神經病,可是那些事情這么多年來從沒在我的腦海里變淡,我總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窺視著,每當打雷下雨的時候,我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這只是心理障礙。”富江沉聲說:“你沒去看過心理醫生?”
“沒有用。我知道,那是一個召喚,一個詛咒。我必須回來才能解脫,現在我終于回來了。”托馬斯眼神空洞地說,“來,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了。也許你們不相信,不過,我想我逃不掉了,也許告訴你們是正確的。”
富江掏出煙,每個人分了一支,我們徹底忘卻了饑餓的感覺,在四個小小的火光中吞云吐霧,不一會,我們之間的煙霧讓黑暗中的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了。我們似乎變成了幽靈,看不清身影,只在朦朧中有一個聲音傳來。
“這得從我的姑媽說起。雖然背后腹誹不好,但我的姑確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吸毒,,個性尖酸刻薄,上學的時候就和飛車黨混在一起,長大后也沒有正經工作,當女郎還偷客人的錢,因為過失殺人被關進監獄。出了監獄以后,她的精神已經很不正常了,我們只能將她送進山頂精神病院,因為蒙克和斯恩特應承負擔大部分的診金。”
托馬斯家的人都不待見這個親族的女人,但是也不能不管不問,免得遭人詬病,因此,托馬斯每個月都要到精神病院探望她一次。剛開始,托馬斯的姑媽還是那樣歇斯底里,一點都沒有好轉,不過第二個月去探望她的時候,托馬斯覺得她好多了,至少,讓他輕松許多,不用受到對方的尖酸刻薄的辱罵和奚落。因為托馬斯的姑媽變得有些遲鈍,似乎心事重重,神情也有些呆滯,看上去就像是換上了老年癡呆癥一般。
“斯恩特說,他們給她用了一些藥,能讓她的情緒平穩下來,不過也有一些副作用,如果我不愿意的話,可以立刻停止。不過我卻覺得很好,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所以拜托他繼續用藥,還假惺惺地安慰姑媽,但是也不知道那時的她聽進去沒有。”托馬斯用力吸了兩口煙,煙嘴的火光微微照亮那個失落的表情。
可是才過了不久,托馬斯的姑媽突然從精神病院里跑了出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來的,托馬斯半夜三更起來上廁所,結果發現她光著頭,身穿病人服,蹲在冰箱那里生吞亂咽里面的食物,生的,熟的,什么都望嘴里塞,就好像幾輩子沒有吃過一樣。
冰箱的光襯著她啃生牛肉時弄得血水淋漓的臉,嚇得托馬斯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事后托馬斯自然勃然大怒,往時姑媽不管有理沒理都會跟他大吵一番,可是那時的她,只是不斷哀求著托馬斯,讓她離開精神病院。
“她說,那個精神病院一點都不正常。我覺得很可笑,精神病院里本來就沒有正常的家伙。我故意問她哪里古怪,她支支吾吾說不上來,就說有鬼怪住在里面,他們胡亂給她下藥,虐待她,還想解剖她,有好多病人莫名失蹤了,都被屠宰了。”托馬斯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頓了頓,說:“我當然不相信她的話,換了你們也不會相信,是嗎?她的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雖然我不相信她的鬼話,但是她并不顯得呆滯,便猜想她偷偷停止服用藥物了,生怕她逃走,于是故意做出信任她的樣子,第二天,就將她綁起來送回了精神病院。結果一周后,傳來了她跳樓自殺的消息。”
托馬斯的親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喜歡這個姑媽,所以當她的死訊傳來后,也不覺得特別悲傷,就像是早就知道她會落得這個下場一樣。精神病院全額負責托馬斯姑葬禮,還賠了一大筆錢,親人們還覺得有些高興。
這個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只是托馬斯有時會夢見姑媽半夜逃進家里啃生牛肉的模樣,她曾說過的話,以及自己的決定,心中總是無法釋懷。分到托馬斯手中的那筆款項最終也沒動,后來讓他度過了逃離鎮子后最艱難的日子。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托馬斯以為可以將姑事情淡忘時,當時還是警員的恩格斯找上門來,他的母親也是在精神病院中療養,并且在不久前去逝了。托馬斯對他的到來十分疑惑,結果對方一開口就將他嚇了一跳。
“恩格斯說,精神病院可能在進行人體實驗。我起初覺得是個愚人節的玩笑,可是恩格斯雖然是那副樣子,但認真的時候不會說假話。我半信半疑,恩格斯走了以后好幾天都沒再出現,我回想起姑媽當年的情形,不由得輾轉反復,就像有什么東西梗在胸口。當恩格斯再一次過來,告訴我,可能掌握了一些線索,請求我進行協助時,我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既然有了線索,為什么不找其他警察?”富江問道。
“恩格斯說,警局不知道是否還可以信任,而且還不能確定線索是否真實,精神病院又是小鎮里重要的政府合作機構,冒失調查會給警局帶來不利的影響。”
不僅是托馬斯,恩格斯還找上了其他幾位經過事先調查,懷疑其親屬在精神病院中失蹤和死亡的人。
“都是哪些人?”榮格問。
“我可不能告訴你名字。”
“那么,都是鎮里人嗎?”
“不,有一些外鄉人。恩格斯只是懷疑他們的親人失蹤和死亡而已,實際上,當時根據簽署的協議,精神病院有權利拒絕親人的探望,對病人進行深度治療和觀察。恩格斯并沒有確定這些病人是否真的全部失蹤和死亡,當我們詢問他的線索是怎么得來的,結果答案還真是出乎意料。”
恩格斯的線人是精神病院中年紀最小的病人,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孩子,他被認定有妄想癥。
“名字是?”
“索倫。”
我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熄了,心想,戲肉總算來了,毫無疑問,這個索倫就是那篇精神病院日記的作者。
“你們相信他?”富江問。
“怎么可能?他的病大家都知道。不過單從他的言行舉止中來看,根本不會意識到他是個小瘋子,只是精神抑郁了一些。除此之外,只是個善良的孩子,可以說是精神病院中最接近正常人的人了。”
被恩格斯找來的人當時又意外又氣憤,覺得自己被這兩個家伙戲弄了,然而恩格斯最終還是將他們說服,對精神病院可能藏有的秘密進行試探。之后,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開始做噩夢,自己在一個不一樣的精神病院中被可怕的怪物追趕,你們絕對無法相信,那種感覺是何等真實。這個噩夢沒日沒夜都糾纏著我們,讓我們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夢,哪里是現實。”托馬斯的眼中流露出痛苦,“明明是沒有一個人的手術室,轉過身時卻聽到那些人在慘叫。就和姑媽說的一樣,他們將藥注射進人體里,將他們殘忍地肢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