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73 兔子

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現在我有兩條路,一條通往山下,一條返回精神病院。()沿著坡道向前走,就會進入仿佛飄蕩著無盡霧氣的黑暗中,精神病院外的世界,大地和天空都詭異地靜止著。想想鐘塔上懸浮的兩團藍火吧,那是祭禮的征兆,在它尚未亮起之前,我根本無法走出精神病院。

一個形象的猜想從我的腦海中浮現,這個夢境的世界正在擴大。祭禮正在為它提供力量,在祭禮完成后,說不定整個小鎮都會栩栩如生地構建出來。

按照這種想法,現在往山下走也是沒用的。那仿佛被霧氣掩蓋的黑暗,或許就是未完成的證明。

更何況如果瑪索還活著,很可能還在精神病院中等我,我必須去救她。

我下定決心要回去,于是用力去推庭院的大鐵門,鐵門上看不到門鎖,卻和之前在精神病院的門窗一樣紋絲不動。不過這可難不倒我,甚至不需要借助夸克的力量,我雖然是優等生,不過翻墻頭這事兒可沒少做。我退后幾步,助跑后攀上鐵門,一個縱身就翻了過去。

這個紅磚樓前的庭院至少有一個足球場那么開闊,一條水泥主干道直接通向紅磚樓的入口,干道兩側是鵝卵石鋪設的小路,分割出一片又一片的花圃和草坪,在幾個草坪上有假山和涼亭。可以想象,在十年前的那些風和日麗的日子里,這里該是多么休閑優雅的療養勝地。除了那個方方正正的令人倍感壓抑的紅磚樓,幾乎看不出這里曾經關押著危險癲狂的精神病罪犯。

如今,天空陰沉,烙印著雷光,大片的陰影好似不詳的羽翼遮掩了視野,被狂風驟雨蹂躪的樹木花草就那么靜止著,維持它們被摧殘的姿勢,仿佛一個強大又冷酷的意志,讓它們永遠地承受痛苦和折磨。

我不忍再多想,沿著主干道一直向前走,和前兩次一樣,沒有看到其他人。在這個詭異而安靜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活動,真是令人心底發毛。

“瑪索”我放開聲音大叫,沒有回應,聲音很快就被死寂吞沒了。

當我推開紅磚樓的拱形大門,果然發現里面就是之前來過的教堂式的大廳,圣母瑪麗亞的雕像仍舊披著薄紗,紅燭也一如既往地燃燒著,就好似第一次來到這里時那樣。我走進去,大門突然像被什么人用力推了一下,碰的一聲關閉了。

就在這一瞬間,四周窗戶外的景象鮮活起來,狂風暴雨拍打著玻璃窗,呼地一下將圣母像的薄紗掀開,又將蠟燭吹滅。隨后,開啟的那扇玻璃窗也自行關閉起來。現在,無論是門還是窗戶,我都無法再將它們打開了。

大廳陷入黑暗中,間或被閃耀的電光映得發白。

我喚出夸克,將它變成匕首提在手中,輕車熟路地從圣母像左側的入口走進精神病院的內部。

和意料中的一樣,頭頂上的日光燈迸射出電火花,不一會就壞掉了,走廊的光線變得昏沉。

按照前兩次的路線,我途經釋放出蟲子怪物的107室,門上的刻痕和涂鴉沒有變化,打開門向內看了一眼,地上也殘留著那個神秘女孩留下的螺旋狀蠟筆畫。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從室內向外望去的時候,原本如靜物畫一樣的風景,已經獲得了生命。

雨水在玻璃上流淌,樹葉泥濘在樹根下,枝葉隨著狂風搖擺,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這些窗戶也是無法打開的。

這些變化愈發讓我堅信自己的猜測,這個夢境的世界正變得栩栩如生。

“嗨,我們又見面了。”熟悉的稚嫩童聲從我的背后傳來,在靜謐的氛圍中異常清晰。

我悚然一驚,轉過身去就看到那個神秘的女孩站在門口。和前幾次看到她時有些不同,她穿上了大褂式的病人服,棕色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遮去了大半面容,可是從她的體態和聲音中仍舊可以辨認出,她就是那個女孩。

她的手中提著一只巨大兔子布偶的耳朵,幾乎和她一樣大的兔子布偶就好似尸體一樣拖在地上。兔子雙唇的部位被密密麻麻的線頭縫起來,勾勒出一個歡快的笑容,可是紐扣狀的眼睛卻有一顆松開了,被針線懸掛在半空,仿佛被人殘忍地挖出來一樣。它那肥胖身軀的絨布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就好似剛從下水道或垃圾堆里撈起來一樣,濕漉漉的,到處是紅色和黑色的斑駁,顯得異常骯臟。

不過,女孩一點都不在意。

我記得很清楚,自己進來之前,走廊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是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又從什么地方跑出來的?

我一直覺得她的行動就像是在引導我去做些什么,每當我試圖追尋她的時候,就會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找到藏著怪物的房間,亦或是遇到其他人。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她。

“你好,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做什么?”我溫聲道,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善意。

“捉迷藏。”她站在門外,看著我回答道。

“捉迷藏?”我滿腹疑惑,“和誰?”

“一個大壞蛋,他老是和我搗亂,還把我的房間弄得一團糟。”女孩脆生生地說,似乎沒有前幾次碰面時那么怕生了。

“你要捉住他?”我試探著問。

“不,他要來捉我,可他絕對捉不住我。”女孩得意地說:“我要告訴其他人,狠狠教訓他一頓”

“其他人?這里還有人嗎?”我終于抓到關鍵字眼了。

“你沒遇到嗎?”她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我。

我想說沒有,可是卻想起瑪索,她指的是瑪索嗎?

“你見到過這個女人嗎?”我描述了一下瑪索的外貌,“她叫瑪索,是和我一樣在這個精神病院里,不過她不是病人。”

“我知道她。”女孩的狡黠就像是蜜糖一般:“可我不告訴你。”

說罷,她立刻拖著兔子布偶跑開了。我一邊叫喚著“等等”,一邊追上去,可是剛踏出一步,大門猛然關上了。黑暗突然降臨,我完全看不見前方的物事,不得不停下腳步。當一道雷光閃過,房間中的一切都亮堂起來,我看清門鎖的位置,正要上去打開,卻依稀覺得身后被什么人盯著。

我反射性轉過頭去,只看到一個男人的臉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窗戶玻璃上。那不是我的臉,那深刻的五官,消瘦的雙頰,蒼白的臉色,無不顯露出一種飽受折磨的病態。

“你是誰?”我大聲問道。

那個男人的臉沒有回答,只是用茫然的目光盯著我,剛一眨眼就消失了,令我幾疑是自己的幻覺。

我快步上前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玻璃還是玻璃,窗外的景物也一成不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有人來過。我回想那個男人的面容,倍加感到熟悉,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見過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開門出去。女孩果然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只好往當初遇到瑪索的那個手術室走。一路上,我觀察途經房間的大門,試圖找到和107室類似的端倪,有時也會嘗試將門打開,因為那些刻痕和涂鴉不一定在門外,例如113室的就在墻壁上。

我也考慮過自己這么做也許會將怪物放出來,不過前兩次的遭遇證明,只要不進房間,看到不對勁的事情,及時將門關上,或許就可以避免那種情況。無論如何,這也是一種嘗試。

如果怪物的釋放意味著當年祭禮的延續,那么我得弄清楚,這里到底有多少個怪物。

我絕對不認為自己和瑪索是祭品,但是女孩的引導,和我們兩人的存在,一定和祭禮有所關聯。

快接近手術室的時候,我聽到女人的啜泣聲,是從手術室中傳來的。

“瑪索?”我小心翼翼地喊道,“我是克勞。”

女人的啜泣聲頓時停止了,手術室陷入一片寂靜中。我又喊了幾聲,沒有回答。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輕手躡足地靠近手術室關閉的大門,貼在玻璃上往里看。慘淡的無影燈打開著,血跡斑駁的手術臺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背對著我,看不清面容,因為蓋著白布,所以也看不清服飾,不過從朦朧的身段和長發來看,似乎是個女人。

她的頭發顏色和瑪索一模一樣,不過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

沒有發現女鬼的蹤跡。我立刻推開門,結果剛走進去,側旁立刻響起一道有勁的風聲。我下意識向前打滾,長條的武器從我的頭頂揮過,發出“嗚”的一聲。我還沒從地上爬起來,頭頂上方立刻發出崩斷的聲音,我繼續向前滾了兩圈,兩張沉重的柜子砸在地上。

真是夠危險的了,換作普通人肯定反應不及。不過我反而有些開心,因為會用陷阱,代表這里的確有人來過,而且對環境的危險有著一定的認識。

攻擊似乎就此停止了,可我仍舊不敢放松警惕。我一邊爬起來,一邊看向門旁,那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把掃帚掉在地上。這時我已經來到手術臺邊了,可是這么大的動靜,那個像是瑪索的女人卻像是昏迷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我一邊觀察四周,確認是否還有陷阱,一邊遲疑著,伸手想去推醒她。然而手還沒碰到對方,那個身體突然向上飛去,我著實嚇了一跳,不自覺抬起頭看去,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銳利的風聲當胸刺來。

我及時將匕首擋在胸前,雖然攻擊很迅速,也很突然,但是并沒有超出普通人的界限,于我而言算不上危險。

果然,匕首上傳來的碰撞力量并不算得強大,而我也看清了偷襲者和她的武器。

一個衣襟大開,露出性感內衣和大片深色肌膚的白領女性,除了瑪索還有誰。不過她的情況似乎不怎么好,頭發束成馬尾,雙眼通紅,手持著一個用鐵棍和手術刀制作的簡易長矛,就像已經不認得我了一樣,隔著手術臺,不斷向我攻擊。

從她猙獰而憤怒的眼神和臉色來看,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想要殺死我。

“醒醒,瑪索,是我啊我是克勞,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還記得嗎?”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發什么瘋,只得一邊喊著,一邊抵御她的攻擊。

想到發瘋,我突然想起托馬斯的話,當初他們中有不少人就是在噩夢中變成瘋子,甚至自殺的。

瑪索沒有死,這是值得慶幸的事,可是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不能再放任她攻擊下去了,她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我后退幾步,脫離長矛的攻擊范圍,瑪索頓時停下來,也不離開手術臺,只是深懷戒備地死盯著我,一旦我上前,就會被她攻擊。

她現在簡直就像是保護自己領地的野獸。

不過,既然暫時僵持,也就意味著擁有交談的時間。

“怎么了?瑪索,干嘛什么話也不說?”我當著她的面,將匕首插回腰后,高舉起雙手,示意沒有敵意,“你看,我們不是敵人,我是來找你的。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高興你還活著。”

“別想騙我”瑪索終于開口了,語氣冰冷,卻讓我愣了一下。她的臉色不怎么好,寫滿疲憊,可是聲音聽起來并沒有失去神志。

也就是說,她是在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況下攻擊我的,可這更令我迷糊了。

“我騙你?為什么這么說?”我將自己疑惑百倍地表露出來,“你得跟我談談,在我走后發生了什么事情。還記得嗎?我從那個女鬼手中把你救了出來,之后,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當然記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那個孩子。他救了我的命”瑪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可是,你不是他。你不是克勞,克勞已經死了,我親眼見到的。”

我記起來了,那個時候,我為了保護她,在女鬼的超震動尖叫攻擊中變成塵埃。瑪索認為那是真實的嗎?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讓她的抗拒如此激烈呀。

“別傻了,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們是在夢里,我不會死的。”我努力牽起笑容。

“這已經是你第十次說這種話了,可憐的家伙,連編個新謊言都不會嗎?真是太愚蠢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東西,不過我不會受騙第二次。”瑪索意志堅定地用長矛指著我:“就算你看上去總算比前面幾次強了點,懂得躲開陷阱了,那也不代表你可以打贏我。我可是練過的”

從她的回答中,我終于找到端倪了,似乎在我脫離夢境后,她就一直留在這里,而且有什么東西變成我的樣子試圖攻擊她,結果被她識破并進行反擊,雙方就這么一直膠著到現在。這么一來,她的固執和憔悴也可以說得通了。

不過,變成我模樣的家伙,是繼蟲子和女鬼之后,新品種的怪物嗎?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次可是真人。”我攤開手,“你看,我是為你而來的。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冒充了我,你打開過其它有涂鴉和房號刻痕的房間嗎?”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后,瑪索的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狐疑,她的臉色似乎有些松動。

“你看,如果我是假的,那么我不會跟你談起我的推斷。不是嗎?就算那個假貨知道我們的過去,知道你在想什么,然后根據這些事情來偽裝自己,也不可能做出超出你思維的推斷。”我一邊思考著,一邊說:“讓我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在現實里找到了熟識這座精神病院當年大火的人,他告訴我,這個地方會模糊夢境與現實的界限,然后把人逼瘋。現在鐘塔的兩個時刻變成了藍色,這代表著某種祭禮開始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個夢境的確是一種超自然力量。”

“我給你的名片呢?”她突然問道,“你答應我會帶在身上的。”

“你覺得當初給我的名片在我離開這里之后,還能保存下來嗎?”我說。

瑪索盯著我半晌,終于將長矛收起來。我見狀,毫不遲疑地走上去擁抱她,她的身體一緊,我只是抱著她,什么也沒做,片刻后她便徹底松懈下來。

“太好了,克勞,果然是你,你竟然還活著。”瑪索激動地說到。

“我可沒那么容易死。”我笑著說:“不過你差點就殺死我了,瑪索。”

瑪索突然將我推開,然后攬住我的脖子,狠狠吻上我的嘴唇。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她的舌頭撬開牙關,我清晰感覺到那根靈活的舌頭在口腔中攪動。她太過激動熱情了,我真怕推開她的時候,她和我糾纏在一起的舌頭會斷掉,所以只好任她為所欲為。當然,私心來說,這個重逢的熱吻挺不錯。

好一陣,她終于將我放開,臉上漏點的紅潤讓她不再顯得那么憔悴。我們對視著,她起伏的胸口慢慢平伏下來。